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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肩膀上传来池郁闷闷的声音,“你不觉得……这样有些怪异吗?”
我利索地打开了伞:“没有,师兄放心,你不重。”
池郁又咳嗽了几声:“花开,你一个姑娘家这样扛着一个活人,不觉得很……很……”
“师兄别担心,大家都在比试,不会有人看到的。”
“花开。”
“嗯?”
“师兄我是个男子。”
我点头:“当然。”不然还是女子不成?
“男子被女子扛在肩上,很不好看。”
“呃……”原来是自尊心作祟吗?“师兄。”
“怎么?”
“你现在能自己走吗?”
“似乎……不能。”
“搭着我的话我会很累。”
“嗯……”
“师兄,我能扛了吗?”
他沉默片刻,说:“能。”
池郁服下药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外面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地上聚了些小小的水坑,雨水落下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我将药碗放在了桌子上,望着它缓缓地出了神。
我还记得池郁刚上山的那天,爹指着他对我和锦瑟说:“花开,锦瑟,这是你们的三师兄,池郁。”
然后他浅浅地笑开,阳光在他的背后,却抵不过他眼里的光亮。
那时我还小小羡慕了下,池郁,他的名字怎么会这么好听?不像我,花开花开,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相处之后发现他是个极好脾气的人,不论谁和他说话他都认真地听着,唇边永远是淡笑,小小年纪却斯文得体,一点都没有毛躁的少年模样。
锦瑟和我说:“花开,新来的师兄可真漂亮,而且脾气还好,怎么逗他都不生气。”
锦瑟很喜欢池郁,只因二师兄成扬老是和她吵嘴,大师姐也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性子,我又喜欢一个人独处。现在来了个好脾气的池郁,叫他陪她去哪儿他都一一答应,这样的玩伴实在太难得。
我的生活仍是照旧,池郁和大师姐、二师兄并无不同,只是他会偶尔问我:“花开,为什么你小小年纪就成了这副冷静的模样?”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这样叫冷静,我只是懒得和人打交道而已。
如今他上山已经六年,一眨眼,我们都已经长大了,现在他们有了情爱纠葛,有了你怒我恼,有了口是心非的举动。
想到这里我挑了下眉。
方才池郁……是在生锦瑟的气吧。
气锦瑟只知道好玩有趣,气锦瑟一点都没发觉他的不适,又或者气锦瑟没有对阿诺说,她更喜欢他。
因为在乎,所以才生气。
我不知怎么突然想笑,男女之情啊……着实烦人,不是吗?
“花开,”锦瑟不知何时进了门,掸了掸袖子上的雨珠,“师兄没事吧?”
我懒懒地应了声:“我刚才煎药让他喝下了,等睡醒后就该没事了。”
锦瑟收了伞坐到我对面,有些喏喏地说:“花开,我刚才……是不是错了?”
我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眼里染上些许羞愧:“我,我承认这段时间是有些疏远他。”
我想她误会了,我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可是我现在真的很乱。”锦瑟叹了口气,“每次看到师兄我就觉得好大的压力。”
我慢吞吞地说:“压力?”
“爹和娘想让我和师兄定亲,可是……”锦瑟有些迷茫,“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师兄。”
我知道她是真的迷茫,或许这种迷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那就慢慢想清楚吧。”
“师兄对我很好。”锦瑟低着头,缓缓地说,“他从小到大都对我很好,我也一直很喜欢他,这种喜欢是一直以来都习惯了的。”
她说:“花开,我不知道那只是习惯,还是真的爱。”
唉……我怎么说的?少沾惹情情爱爱,一旦沾了,想逃都逃不开。
“锦瑟,”我看着她,认真地说,“喜欢一个人不一定就要心律不稳,但你若喜欢一个人,看到他难过,心一定会跟着难受。”反正书里是这么说的。
锦瑟愣了愣,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池郁突然痛苦地呻吟了起来,我和锦瑟连忙跑到了床边,他仍旧紧闭着双眼,额头细密地冒出一层汗珠,似乎正遭受着极大的苦难。
“师兄,”锦瑟连忙喊,“师兄你醒醒,师兄!”
池郁却似乎根本没听到,只咬紧了牙关,额际青筋浮现。
她急得团团转:“花开,师兄到底怎么了?”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烧明明退了下来,难道是做了噩梦?刚想收手却被他抓住了手腕,接着便听到他说:“花开,不要走。”
锦瑟的脸在一瞬间僵住,眼神变得难以置信:“花开……”
我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池郁为什么会在昏迷时叫我的名字?我自己都不知。
锦瑟显然想歪了,冷冷地看了池郁一眼,对我说:“看来我根本不该来这里,有你在就够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纤细的背影离开得坚决而又迅速。
我就那般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出了神,等回过神后,腕上的力道早已消失,池郁不知何时半睁开了眼,凤眸染上几丝冷漠,定定地望着门口。
“花开,”他说,“如果她有你这么懂事,该有多好。”
一晃眼,离比试那天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我和师姐切磋完武功,刚坐下喝了口水便听到师姐开口:“花开。”
我调整了下气息,等稍稍平稳些后才应声:“师姐?”
师姐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师姐,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认识师姐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她这副想说又不说的样子。
师姐皱眉,紧抿着唇,说:“或许这话不该由我来问,但这段时间你们几个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我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说:“有吗?”
“有。”师姐严肃地说,“自打那天过后,你,池郁还有锦瑟,都开始不对劲。”
我只笑了笑:“师姐,池郁和锦瑟有没有不对劲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没有。”我每日按时三餐,上午独自练功,下午和爹还有他们切磋,闲暇时刻刻木雕,这样的行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师姐却哭笑不得地说:“你自己都没察觉到吗?”
我有些疑惑,缓缓地摇头。
师姐说:“花开,这个月里你有几天是和阿诺在一起的?”
“嗯……”我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是三天……不,两天?”
“喏,你自己看。”
“阿诺长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试着解释,“他……”
“花开,不要解释了,是我们任何人想要找你都找不到,除非比武和吃饭的时候。”师姐打断我的话,“池郁和锦瑟出了什么事我不想去管,但我不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我顿了顿:“师姐……”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师姐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你原本的性子就够淡了,这个月里却更像个隐形人,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你的存在。”
呃,存在感薄弱真的不是我的错来着。
“花开啊花开,”她轻抿着唇,“不论你是因为什么才这样,但是答应我,不要总是把自己和别人隔得那么远,好吗?”
我沉默了许久,轻微地点了下头:“嗯。”
“既然答应我了就不能食言。”师姐难得露出笑容,“对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吧?”
“嗯。”
“花开今年十六了吧?”
我点头:“嗯。”
师姐有些感叹:“花开是个大姑娘了呢,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没有回答,反问她:“师姐呢?”
她愣了下:“当然没有。”
我“哦”了声,说:“二师兄似乎有喜欢的人了。”
师姐脸上有可疑的红晕出现,立刻别开眼说:“我们赶紧走吧,今天是你的生辰,师母肯定烧了一大桌菜。”
我也没再问,和她一同起了身:“嗯,走吧。”
师姐说得没错,娘今晚真的做了一大桌的菜,平时我们七个人一般是六菜一汤,今天数了数,竟然不下于十五道菜。二师兄见此非常高兴,拍着肚子说晚上非得吃个尽兴不可。当然,得到的只有师姐的白眼一枚。
等到所有的菜上齐之后,一行人围着圆桌坐下。以前通常是锦瑟坐在娘的身边,我靠着她的位子,阿诺再靠着我,今天因为是我的生辰,我便坐在了娘的身边。锦瑟见状一言不发地坐到了阿诺的位子上,空出我和她中间的位子,和她脸上的冷漠倒也一致,再看她的眼神时不时向池郁飘去,等到池郁一抬眼便立刻移开,明显还在赌气。
相比之下,池郁则显得若无其事,他唇边带着浅笑,正认真地听二师兄说话,和往常并无不同,仔细看却可以发现他从未看过锦瑟一眼。
我想他们的事我是帮不上什么的,两个人的问题就该由两个人去解决,而我明显是那多出来的第三个。
“阿诺呢?”待我们都坐下之后,爹看着阿诺的空位问。
“花开!”话音刚落,阿诺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上拿着个布包着的东西,献宝似的递到了我面前,“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我接过,对他说:“谢谢。”
阿诺双眸发亮,期待地说:“你打开看看!”
我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尊小小的人形木雕,刻工虽然粗糙,但隐约可以看出是我的样子。我捏紧了木雕,刚想说话却瞄到他伤痕累累的双手,当下心里一动,胸口有些暖暖的感觉。
“阿诺,”我极认真地盯着他,“我很喜欢。”
阿诺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只有花开有哦。”锦瑟凉凉地开口,似乎有些不满。
阿诺连忙转身:“锦瑟师姐喜欢吗?”
锦瑟瞥了我一眼,甜笑着说:“喜欢,可是阿诺只给花开刻了呢,没我的份儿。”
阿诺连忙说:“今天是因为花开生辰,锦瑟师姐,我明天就帮你雕一个!”
锦瑟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拍了下身边的位子说:“坐下吧。”
阿诺像个得到了糖葫芦的孩子一般,边对我招手边说:“花开,你也坐!”
我刚要坐下,便见池郁起身往我这边走来,他俊脸清雅,说:“花开,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锦瑟的身子倏然一紧,眼尾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池郁走到我面前,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微微俯身,凤目含笑:“我记得你说过很喜欢这把匕首,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把它送给你当作礼物吧。”
那是一把极其精巧的青铜匕首,柄上雕着一只展翅的大鹏,胸前嵌着一颗暗红的血玉,展翅的神态栩栩如生。再看刀刃森薄锋利,微泛寒光,分明是件削铁如泥的宝贝。
我确实很喜欢这把匕首,但当初喜欢它的并不止我一人。
池郁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对锦瑟更不用说,几乎事事都顺着她。有天锦瑟拿了他的匕首,原以为和往常一样,只要开下口就可以要到,谁知道他却出人意料地没有答应,坚决不肯把这把匕首给她,现在想起来,恐怕这把匕首对他的意义特殊。
今天他却将这匕首送给了我。
我连忙看向锦瑟,她正脸色发黑,杏眸猩红地盯着池郁,而后便看向我,起身冷笑了三声:“好一个赠匕首互诉衷肠,真是有情有义得很!”说完不等我们反应过来便一脚踢开椅子跑了出去。池郁见状唇畔微勾,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将匕首塞到我手中后立刻迈步跟了出去。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知该如何反应。
“花开!”娘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这才反应过来,皱眉说:“我去看一下。”此刻也顾不上爹和其他人是什么脸色,拿着匕首就追了出去。
我不管他们要怎么闹,但有了第一次,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我一路追到了花园才隐隐听到说话声,顺着声音靠近后才听到锦瑟说的话:“放开我!你抓着我做什么!你不是喜欢花开吗?你还追来做什么!”
池郁不紧不慢地说:“花开比你好多了,比你懂事,比你善解人意,比你安静。”
锦瑟闻言立刻啜泣出声,边哭边喊:“既然她比我好,那你还追来干吗?你走!你去找花开!”
池郁却轻声笑了出来,缓缓地说:“花开再好,我却只喜欢你。”
彼时还是黄昏,天边夕阳正红,余晖洒到他们身上,似罩了一层薄衫,浅浅淡淡。
池郁将锦瑟揽到胸前,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发,有些无奈,有些感叹:“锦瑟,你现在可知道你惦记那位公子时,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说:“你总是这般小孩子心性,见到新鲜的东西就好奇,心心念着,不得到绝不罢休。往常我可以容你忍你,但这次不行。”
他抬起她的下颌,面色微冷,眸似深潭,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眼里看到的只有我一人,心里念着的也只有我一个。”
锦瑟怔怔地看着他,不能言语。
池郁松开了手,垂眸看她:“锦瑟,若有一天我真的喜欢上了别人,你是否还会这般无动于衷?”
锦瑟闻言身躯一抖,一把搂住了他的腰,闷声喊道:“我不许!你是我的!谁都不能抢!”
池郁露出了笑容,细长的凤目微眯,竟有些说不出的阴冷:“锦瑟,不要再仗着我喜欢你就挑战我的底线。”
锦瑟猛摇着头:“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了!我今后只喜欢师兄!”
池郁这才恢复往常的温和,唇畔微勾,在她的发上落下一吻,眸里尽是温柔。
我不再看他们,转过身怔怔地盯着墙壁,恍惚间胸口堵得厉害,竟有些发晕。我深深吸了口气,靠着柱子缓缓蹲了下去。
池郁和锦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池郁喜欢锦瑟,锦瑟也和池郁亲密,他们似乎生来就该在一起。
我仍记得他初次见到锦瑟时露出的惊喜表情,以及在往后的日子里,藏在眼梢那越来越多的爱恋。锦瑟淘气,他便陪着她淘气;锦瑟犯错,他便陪着她一起犯错;锦瑟任性,他便陪着她一起任性。他纵容她所有的缺点,喜欢她所有的优点,他喜欢她,真正喜欢她,比她喜欢他还要喜欢得多。
他的眼里除了她似乎再也容不下别人。
我眨了眨眼,只觉得脸上有些发凉,伸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哭了出来。我盯着手指上的水渍发起了呆,最后竟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池郁眼里看不到别人,所以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我喜欢池郁,即使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等发现时他已经像野草般在我心底生根,虽然稚嫩,却已发芽。但我一直都明白,他喜欢的是锦瑟,活泼聪明招人喜爱的锦瑟,而不是孤僻冷漠的花开,总是和人保持距离的花开。
我突然想起池郁那晚对我说的话,他说:花开,答应我,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不要讨厌我。
池郁,我不会讨厌你。
即使我知道你眼里只有锦瑟,即使我知道你只是利用我去刺激锦瑟,即使我知道你想的念的只有锦瑟,即使你这般自私,只为了锦瑟。
可是池郁,这是我第一次为你哭,也是最后一次。
许久之后我才缓缓起身,谁知蹲得太久双脚开始发麻,一个踉跄便向前跌去,这时有人伸手拉住了我,让我不至于狼狈地扑倒在地上。
我抬头,娘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正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花开,”娘凝重地对我说,“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娘的背挺得笔直,步伐不紧不慢,正如她给人的感觉,谨慎严密,似乎对任何事都了如指掌。我明明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却觉得她这般遥不可及。
我从小就觉得娘和我很远很远。
娘对我很好,她从来都不会骂我或者指责我,为此锦瑟总是抱怨,说娘偏心,她做错了什么便念个不停,但换作是我的话只是稍微说几句,绝对不会动手责罚。我记得锦瑟幼时做错了事被娘教训,她还哭着问我她是不是捡来的,不然娘为什么对她那么下得了手,将她的屁股都打肿了。
锦瑟觉得委屈,我却莫名地有些羡慕。只因娘虽然不曾责罚我,却也从不会对我露出那种又爱又恨的神情,以及她打锦瑟时眼中那种“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的眼神。
如此说来我似乎一直都在羡慕锦瑟,羡慕娘对她的好,羡慕池郁喜欢的是她,羡慕所有的人都和她亲近。
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是沈花开,成不了锦瑟,也不想去成为另一个锦瑟。
娘带我到书房后关上了门,示意我在桌边坐下,然后坐到了我身边,一语不发,只静静地看着我。我也不说话,任由她看。
房间里安静异常,只听到油灯里烛芯扑哧扑哧地燃着,映到墙上似乎是火烛在顽皮跳跃。
“花开,”娘叹了口气,开口说,“今天晚上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见状摇了摇头,叫我不用解释:“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郁儿。”
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好,却不想娘早就察觉到了。
“花开,对不起。”娘有些愧疚,“我明明知道你喜欢郁儿,却一直撮合他和锦瑟的婚事。”
“不。”我摇头,“池郁喜欢的是锦瑟。”我喜欢池郁是我的事,他不喜欢我一点错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娘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心疼?“花开,你一直都这么懂事。”
我笑了笑,刚想说我没事,却听到她说:“花开,你明日就下山吧。”
我愣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娘却又重复了一遍:“下山吧。”
我试图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娘,是不是因为今晚的事,如果是的话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再对池郁有任何妄想。
娘摇了摇头:“花开,今晚是郁儿和锦瑟错了,你一点都没错。”
我更加迷茫,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叫我下山?“娘,为什么要叫我下山?”
娘的眼神有些感叹,红唇微张,吐出了几个字:“花开,你并不是我和你爹的孩子。”
我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娘说,我不是她和爹的孩子。
“娘,”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微颤抖,“我错了,我不该喜欢池郁,我不该和锦瑟去抢……”
娘伸手抚摸着我的脸:“花开,我没有生你的气,你确实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
我试图从娘的眼里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可是……没有,完全没有。娘的眼里有着很多复杂的情绪,歉疚、感叹、心疼,唯独没有任何的闪躲。
“当年我身上正怀着锦瑟,你爹带我回娘家休养,路过一片芦苇地时听到有婴儿的哭声,进去后发现你正烧红了一张脸在大哭,我们看你病得严重,且四周也找不到半个人,这才将你带了回来。”娘缓缓地说,“后来我们也去那边问过附近的村民,但是没人认得你。”
我怔怔地听着,脑中一片混乱。
“一眨眼已经十五年了。”娘叹气,“这件事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再告诉你,但今晚发生的事情……”她轻叹着将我抱住,“花开,与其你在山上过得不开心,我宁愿你下山去找你的亲生父母。”
找我的亲生父母?但茫茫人海……怎么找?
娘拍了拍我的手,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我:“这是当年你身上穿着的东西,我都替你存了起来。”
我接过盒子缓缓地打开,里面只有一件红色的襁褓,以及一对绿色绣花婴儿鞋,娘说这是我当年穿在身上的,可替我穿上这些的人又在哪里?
“花开,你当时身上还有一样东西。”
“什么?”
“锦瑟身上的那条长命锁。”
我麻木地点了下头:“哦。”
娘不忍看我,转身欲走:“我现在就去替你要回来。”
“娘,不用了。”我苍白地笑笑,“那是我当初送给锦瑟的,就让她戴着吧。”原本我一直戴着那长命锁,但锦瑟六岁时大闹着要,哭到嗓子都出不了声,我见状就将它给了她,反正只是一条链子而已。
“那个是你亲生父母……”
“娘,你养了我十五年。”我打断了她,低低地笑道,“即使我不是你亲生的,我也将你当成我娘,锦瑟也是我妹妹。”
“花开……”
“娘,真的不用。”
娘的嘴唇颤了颤,最终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我抱紧了盒子,对着她的背影无声地说:“娘,谢谢你和爹。”
我知道我会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再也见不到他们,爹,娘,大师姐,二师兄,池郁,锦瑟,阿诺。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生活了十五年一直以为是家的地方。
可是花开,你的家,究竟在哪里?
仔细想想,我这遭遇竟然和戏文里的故事出奇相像,只是性子却和戏文里的主人公相差十万八千里。原因无他,如果是文里的主人公,肯定二话不说拿了信物,上刀山下火海过九州,非要把亲生爹娘给扒出来不可,但到了我这里却不这样。我不拿回长命锁,一是因为那是以前我亲手给的锦瑟,二是因为我根本不打算去找什么亲生爹娘。
我反而困惑的是,为什么要去找?
当年的事情无非两种情况,要么他们是故意将我抛弃,要么是发生了意外导致我被丢。可过了十五年,或许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别的孩子,或许我的出现只会扰乱他们的生活,而这些的代价正是打乱我自己的生活。
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冷漠也罢,我对寻亲的事情毫无兴趣。
我在山上待了十五年,要走的时候才发现需要带走的东西寥寥无几。那些我刻的木雕我都摆在了阿诺的门前,除了其中的一个。
我将那个放在了池郁的门前。
我似乎有些对不起阿诺,他曾经无数次要求我替他刻个木雕,我都拒绝了,但暗地里却替池郁刻了一个。
不过阿诺性子这么好,自然不会和我计较。
我离开时带上了小白和淘淘,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静悄悄地下了山。回头看的时候心里有些怅然,可我咬了咬牙,果断地转身离开。
花开,从此以后,你会有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