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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戎心中早有腹案,旋即脱口道:“把郡兵中不堪用的尽数逐走,然后张榜郡中,重新招募精勇。舍此之外,别无良策。”
黄盖、徐晃亦在座。李骧、董戎来前,他俩正和贾诩一起与曹略商议“重招郡兵”一事。此时听得董戎的意见也是“重招郡兵”,徐晃插口说道:“董君所言固是,奈何郡兵中多有郡中强宗右姓的子弟、宾客为军吏,却怕是不好将之悉数逐走也。此事难为!”
董戎瞥了眼徐晃,他不知其来历,又因见徐晃是曹略身边的亲近人,客气了两分,虽说是客气了两分,犹扬眉奋声,按剑跽坐,亮声说道:“天下事,有难有易!易事,庸才亦可为,唯有能迎难而上者方为大丈夫。岂能因畏事之难而就避之?昔苏武留胡,吃雪食毡,凡十九年方归,岂不难哉?而终不坠大汉节!耿长水以单兵固守孤城,饮马粪汁,煮弩铠食,余二十六人犹在雪中守城,岂不难哉?而终不为大汉耻!较之苏、耿之行迹,沙汰郡兵、逐其不良,怎能称难?”
苏武留胡的故事人人皆知,不必多说。
耿长水,说的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耿弇的从子耿恭。耿恭慷慨多大略,有将帅才,明帝末、章帝初,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他坚守远在西域的疏勒城“连月愈年”,面对数万匈奴、车师兵卒的进攻,死战不降,没水喝,榨马粪汁,没粮食,煮弩铠、食其筋革,西域的冬天极冷,“大雪丈余”,没吃的、没喝的、没穿的,越处绝境而其志越坚,最终等到救兵到时,加上他,守城的兵卒只剩下了二十六个人,回家的路上“沿路死没”,至玉门关,唯余十三人。
且不论董戎的才干如何,只凭他这份不畏艰难的坚毅就足可与之相商大事了。
曹略非是倨傲之人,亦不喜人倨傲,适才董戎表现出骄傲之态时,他对董戎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反感,但此时闻其壮语,这份迎难而上的态度却很难得,足以抵消适才的那点反感了。
“叔卿真大丈夫也!”
曹略看看李骧,再又看看董戎,欢畅笑道:“君驰刚健、叔卿坚强,我得二卿相助,陇西之事没有办不成的了!”
他示意徐晃出去,叫门外的亲兵加强戒备,不许外人近至堂前,对李骧、董戎说道:“确实!如二卿所言,郡兵不堪用。欲击贼,非得再招募壮勇不可。所以,我打算借此次举办秋操之机,沙汰郡兵。不瞒二位,我对此已略有腹案,只是却又如公明所说,郡兵中多有本郡豪强、大户家的奴客、子弟为军吏,因为身边没有熟知本郡人情的人可以商议,故此还不知我此腹案是否能行。二卿皆本郡世家子弟,又知郡兵虚实,今日,当与二卿详商此事。”
未得李、董前,曹略左右虽初具班底,然悉为外地人,在陇西没有根基,不熟陇西的情况,今得了李君驰、董叔卿,再加上还没来的刘钧刘子霆,却是稍聚陇西羽翼了。
听曹略说完他“借秋操沙汰郡兵”的腹案,李骧、董戎抚手大赞。
李骧说道:“主公此计甚妙。按此行之,郡兵中那些不合格的强宗右姓之子弟、奴客们纵被主公悉数沙汰,那些强宗右姓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有怨言可发。”
曹略的办法并不复杂,很简单,八个字就可以概括:“先礼后兵,以威压人”。
所谓“先礼后兵”:在举办秋操前,先把郡兵里的屯长、军候等军吏召来,当面告之将要举办秋操之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优异者我将拔擢而使之进,不合格者我将沙汰而使之退”,这是先礼,礼罢,秋操的时候就严格执行这两条,铁面无私,绝不徇情,此是后兵。
所谓“以威压人”:曹略初到,在郡兵里没有威望,军队里是最讲究威望的,没有威望就不能服众,不能服众就什么也办不成,曹略两世为人,深知在军队里若无威望而只以权势压之的话只会适得其反,这时就需要借助外力了,他的外力便是黄盖、徐晃、张绣、马腾等这些熊罴猛士,当秋操之时,在试郡兵之前,先令黄盖、徐晃、张绣等出场,通过演示他们的勇武以震慑郡兵。
黄盖、徐晃等或为万人敌、或为百人敌,料来郡兵中无有能比得上他们的,比不上就只能服气,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曹略的发落,就算被沙汰掉了也只能自惭不如人,没有什么可怨言的,——即便有怨言,在道理上站不住脚,他们身后的强宗右姓也兴不起风浪。
这世间万事,离不开一个理字,只要站住理,事情就能办好。
董戎在郡里为吏多年,熟知郡中兵事,详细地给曹略介绍了一下郡兵里都有哪家豪强大姓的奴客为军吏,郡府兵曹中又有谁家的子弟、门客为吏员,说得清清楚楚,细细致致,让曹略在贾诩送来的情报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地了解了郡兵的底细。
曹略大喜,说道:“得卿之言,我尽知郡兵事也,来日沙汰郡兵又多了三分把握。”
诸人在堂上说到中午,曹略留李骧、董戎用饭。
饭毕,曹略即委用李骧暂先协助黄盖布置校场。
李骧欣然从命。
在李骧、董戎等人筹备秋操时,曹略也没闲着,他于次日上午把郡兵中屯长以上的军吏悉数召到府中。
近百人应召至,悉披甲带刀,立于堂前院上。
府中本有百余锐士为曹略亲兵护卫,平时守在府中各处,警戒森严,今天,曹略特地命他们待在屋里不要出来,只带了黄盖、徐晃二人,布衣简从地出来见这些军吏。
他站在堂门口的阶梯上,环顾这些人,说道:“兵法:‘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办事之前,如果未能向吏士申明约束,说清奖罚,那么是为将者的错,如果已经说明白了约束、奖罚而吏士却不能遵从,那么就是吏士的错了。诸君想必应已知,后日将举秋操。我为郡司马,职掌武职,为诸君之将,那么就应当在举办秋操前先将此次都试的约束、奖罚告知诸君。”
其实曹略到郡以后常去郡兵营中,和这些军吏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了。他每去营中,随行带的护卫都不多,或七八人,或十余人,这些军吏哪知曹略是何等样人?本来就有轻视他少威仪的。今见他的府里居然也是警备松散,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简易到不像话,而曹略更竟是身着布衣,只带了两个随从来见他们,毫无为将者的威严,不免越发轻视。好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曹略只当未见,说道:“此次秋操之约束、奖罚只有两条。一,优异者,我当擢进之。二,无能者,我当沙汰之。……诸君可听清了么?”
百余军吏参差不齐地答道:“听清了。”
“听清了?”
“听清了。”
“那就请各自散去吧。”
曹略转身离开,黄盖、徐晃跟从其后。
军吏们没有想到曹略的话这么简短,看着他顺着走廊走远,众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呆了片刻,有人懒洋洋地说道:“曹司马既叫我等散去,我等便就散去吧。”
众人一哄而散。
出了郡司马府,有那自恃出身的免不了就要嘲笑曹略几句,说他无威不重,没有将才。
却也有心思细腻的,不免犯些嘀咕,寻思想道:“郡司马以勇武给凉州,未达陇西前,与流寇战,杀贼甚众,怎可能是这样一个没有威仪的人?他以布衣简从示于我等面前,却是何意?”
猜不透曹略意思,家在郡治的便先不归兵营,回去家中将此事告与家主。
很快,这件事就传开了。
到得下午,狄道县里的诸大姓家中尽皆已知,传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