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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快抓住他!他就是吕大人要找的纵火犯!”那人的声音粗厉难听,像是公鸭嗓,却又带了几分尖锐,破口大叫,但很快引起了四处的注意。
领事也正狐疑,高昉挺拔高大,有颀长遒劲之姿,他刚还在回想过来自己麾下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人物,立即反应过来,派人拿下他。
高昉心下一横,加快步伐,背起许沧之,狂奔入林中。
两三步之间,身后就响起追兵声音,几支箭簇从他身后飞来,一支箭堪堪从耳边擦过。
林间深雪难行,枝桠纵横。饶是他,抬着成年男子的身体想要大步奔跑,也很艰难。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不知谁的箭法如此精准,一支箭簇穿云而过,他闷哼一声。
他的右腿中箭了。
高昉来不及吃痛,忍者剜骨之痛折断箭簇,加快了步伐。
前面就是他熟悉的地形了。
只要渡过这条河,就是广袤的沼泽滩。那里的草丛有一人高,足以隐藏他和许沧之。
“快!快抓住他!”刚刚的公鸭嗓继续叫道。只是没人发现,他冲向前的步子越来越慢,逐渐被队伍挤到了后面,离人群越来越远,一个转身,消失在林间。
转眼已到了水边。天气寒冷,这里河道冰封,可以容人通行。
但是,抬着许沧之会加重他的步子,河冰还不足以承受。
“许大人,得罪了。“高昉对着许沧之的尸体说道。
高昉立即脱下外衣扔在冰面上,将许沧之放置在上面,拉着衣角,快速冲过冰面,钻入沼泽丛中。
草丛几番抖动,高昉和许沧之便消匿于这边茫茫无尽的芦苇荡中,甩掉了追兵。
高昉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来过几次,走投无路的死刑犯往往会逃到这里。
没想到今天,他带着许大人,也走到了这一步。
他靠在一块大石旁,喘着粗气,平时鲜有表情的脸上有忍耐神色。
高昉把衣服紧紧的系在伤腿上部,强作精神,盯准患处,抓住箭尾,冷静把箭头拔了出来。
中箭的伤腿传来一阵短暂而强烈的剧痛,让他几近昏厥。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来。隐约中感觉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像朝着东南方向过去了。
不好。那里是他郊外的住处,许知意正被他安置在那里。
他拄着长刀,摇摇晃晃的直起身来。失血过多的他唇色苍白,颤巍巍的向前走了两步,便再次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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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报的士兵穿过城楼大门,来到巡防营正堂门口,两边值班的侍官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小心谨慎。
他轻手轻脚的打开大门,房间里的气氛却有一股怪异的轻松。
吕鸣正拿着衙门清点各处后呈报的折子,喜怒无常的脸上是略显狰狞的笑:“哈哈哈哈,真是天意难测,天意难测啊!“
全城戒严后,吕鸣一行人派人挨家挨户扫荡,进行全面彻查。却发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邪门的火在城内县医署和城南棺椁停放处最为凶猛。烧掉了粮草、药材、屋舍、棺椁物资等近三分之一,还有城南大面积的良田和城东的部分树林。
说这火邪,邪就在不仅烧掉了调配物资和良田庄亩,也烧掉了近半的病患及尚未处理的大部分尸体,并且烈火燃后,各处新报的疫例明显下降。
几日前,许沧之报出一千余名患疫者。现下,各处衙门点卯,只余四百例。并且这四百例中有部分是在县医署治疗显有起色的患者,不日即可痊愈。
就像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孩子,到处纵火、毫无章法,烧掉了田亩,也烧灭了瘟疫。
一把双刃剑,一侧毁田伤民的罪,一侧是瘟疫灭除的转机。
早被吕鸣这行京官折磨的风声鹤唳的士兵,畏畏缩缩的探头进来,见室内气氛尚佳,恭顺的扣手作揖,道:“梁大人,城南地字营有报。”
梁有涓被打断思考略显不悦,但还是沉声道:“说。”
“回大人,地字营在城南清理棺椁时,发现了一名可疑男子。有人见他手里拿了根火折,背着一座尸体,逃到城外沼泽林里去了。”
闻此,吕鸣眼中顿时精光大作。
“可看清是何人?”他立即问道。
“尚……尚未看清。”吕鸣这几日喜怒无常的行为,已足够让这士兵吓得抖如糠筛了,他求生一般继续道:“但那人身形高大,又着官兵衣服,定会很快筛查出来。”
吕鸣像是十分享受这士兵惊恐吞咽的表情,不屑又调笑表情又浮上脸。
他松开了士兵的衣领,语气又恢复了平缓“不错,那我就派你全权办理此事,帮我把这人找出来吧。”
“是。”那士兵见自己四肢健在,犹如劫后余生,慌忙退后。
此时,梁有涓的贴身侍官胡能进了门。
毕竟是经了年的侍官,看眼色的能力更胜一筹,见气氛怪异,原本要去正厅汇报的脚步,立转去案边方桌,倒了杯茶水侍奉在梁有涓身边。
梁有涓有些头痛的看了眼吕鸣,追问道:“那人背的尸体是谁?”
“回大人,是澧县县丞许沧之的。”士兵回道。
梁有涓一怔:“怎么死了?”
士兵只瞥了一眼吕鸣,便跪地叩首,不敢作声。
人是吕鸣活活打死的。但很明显,他脸上并没有一丝愧疚或是不安的神情。如果真有所愁,愁的也是许沧之怎么挨了几下板子就死了。不过,现下正好。吕鸣像是抓住了天赐良机,有了借口。
骄矜昂首,义正言辞的说道:“罪臣许沧之,私通外敌,纵火烧城,我已革除他县丞之职,当即处死。”
满室灼热的目光都投向他,吕鸣感觉他的说辞受到了质疑。又补了一句:“陛下励精图治,我等忠心耿耿,替圣上分忧,匡义治吏,有何不妥?”
说罢便甩甩袖子,径直朝前厅走了。
饶是梁有涓,也被吕鸣这厚颜无耻、超凡绝伦,搬弄是非的行径气笑了。
他终于忍不住,啐了一口。
旁边侍官见吕鸣已走,上前一步侧在梁有涓耳边汇报:“搜城的士兵在郊外木屋发现一名女子。已经问清楚了,是县丞许沧之的女儿。”
“私自出城?”梁有涓问道。
“倒也不算。说是给县医署挖些急用草料。”
“在牢里了?”梁有涓端起茶,心下有所思的问道。
“是,还关着。”侍官回道。
梁有涓似是想到什么,眼内逐渐聚光。
他慢慢道:”放了吧。告诉她,许沧之的案子是刑部郎中吕鸣大人亲定,让她好好记在心里,日后深谢。”
“是。”侍官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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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县内大狱。
“出来吧,回去吃吃米线,去霉运。”狱卒打开了县内大牢的狱门,甩甩钥匙,示意她把手抬一抬,好解开押锁。
许知意自从在郊外木屋中被人叫醒后,就一直关押在这里。除了狱卒送饭,她没能再见过别的人。她往前走了两步,手铐脚镣碰在一起,一阵叮铃作响。
到牢内走廊的尽头有人在等她。
长久不见天日,石门洞开,白日的光刺得她眼睛不舒服。直到门口人的声音传来。
“许小姐。”说话人是张伯道,旁边还有一名药童搀扶着他。
许知意向他走了过去。
才几日不见,张伯道更苍老了些。原本只是稀疏几根白发,现下鬓角已白,额上抬头纹愈发重了。
张伯道也看了看许知意。
梁大人的侍官找到他,让他过来接人。县丞大人的事,他听说了。许沧之与他交情颇深,凭自己对这位官员的了解,吕鸣给他定下的罪确实不能服众。
只是可怜这少年人,父亲早逝,不知她今后将何去何从。
他对上许知意那双似水含烟的朦胧双目,现下已蒙上了一层化不开忧郁和仇恨。
他知道,在这三尺见方的囹圄之地,那日在县医署盛气勃发,有怒斩沉痼之志的书生少女消逝了。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狱卒例行公事的把许知意的手铐、脚镣解开,摆摆手让她赶紧走。二人便一路沉默的走出了县衙大狱。
过了良久,许知意先打破了沉默。
“我听狱卒闲聊,说县医署的病人现已大部分痊愈了?”
“倒没有大部分痊愈,只是现下有了破解之法,确实一日比一日要强。”张伯道捋了捋须。
“恩。”许知意虽然发问了,但却又心不在焉的回复。
“那病死的、烧死的人怎么办呢,不追究了吗。”许知意像是有意无意的发问,却始终以目视地,不愿与人眼神接触。
“疫情得到了控制,之前的事倒不遑论定罪。至于起火的事,京里来的梁大人和吕大人,已经定了案。恶意纵火的狂徒也离开这里了。”张伯道语速又比平时慢了几分,他尽力斟酌每句话,避开可能会激起她隐痛的地方。
“京中兵马已整装待发,不日即会返程。到时……一切都会恢复平静的。”他还是忍不住安慰一句。
“恩。”许知意若不可闻得答了一声,只是无人发现,她素衣綄袖中拳头捏到指尖发白。
“那县里的官员都怎么处,都无罪释放了吗?”许知意颤抖声音出卖了她此刻的心绪。
张伯道不知该如何回答。
眼下城里人人皆知的热论,这位牢里来的小姐竟然不知道?旁边的小药童却再也憋不住了。
抢答一般:“你还不知道吗?县丞许沧之私通外敌,纵容恶徒放火烧城,被刑部郎中吕大人当场处死。那放火贼畏罪潜逃,本来是不具身份的,京里的官真是厉害,发现县衙里少了一名衙尉,一对就对上了。随州都督府现在已经下发一级逮捕令,全国通缉那个衙尉了。”
许知意的心像是骤停一般。
“什么?”许知意难以置信的问道。
她当日目睹父亲之死,已受重击。但万万没想到,吕鸣会给枉死的父亲套上通敌的罪名!那名衙尉又是谁?
小药童似是不满有人质疑他可靠的消息,但看到张伯道责怪的眼神,顿时将音量调了下来,指着中兴街告示栏,嘟嘟囔囔道:“喏。通缉令在这。”
许知意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命运的天平似乎已经倾斜,倒向她触手不及的深渊。
那木栏里确实挂着一张通缉令。令上人物模糊,只是粗略的画出深目高鼻,身长携刀。
但凭她与那人相识多年,朝夕相处,她发誓不会认错。
令上通缉的那人,正是她的青梅竹马,高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