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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揪着赵医生的衣服,激动地喊着:“我想起来了!”迷雾被这一声巨响震得粉碎,碎成了无数片不规则的小片玻璃,因着地心引力瞬间坠落。沈枫的父母,的确是因为我而死的!难怪我要忘记!
那天,我本来是要去接糖糖放学的,临出发前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莫凌凯打来的。莫凌凯是我大学时候的男朋友,可惜后来没能走到最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虽各有家室,但一年到头还是会有那么一两次联系。曾经我问过他,我们这样的关系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他说会到我们死。有时候我觉得,那是我听过最浪漫的情话,可有时候又觉得,那更像是最廉价的糖衣炮弹。
我从来都难以拒绝他的邀约,更何况那次,他是要离开。于是我打了个电话给沈枫的妈妈,让她去接糖糖放学。本来是想让沈枫去的,可偏偏那天沈枫值班抽不开身。
“这里的房子,我要卖了。”莫凌凯说。
“为什么啊?”我诧异,虽然早就料到这是必然的结果,可就在那一瞬间,我心里的难过还是难以隐藏。
“我工作调动,而且是长期的,所以打算全家都去。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就定居在那儿了。”他双眼炯炯有神,仿佛是在期待着我的反应。
一时间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起似的,不至于撕心裂肺,倒也痛得真切。
“很好啊,大城市,有前途,你加油呗!”我不知道他期待的是我怎样的反应,而我们彼此间其实都心知肚阴,无论是怎样的反应,都逃不过曲终人散的宿命。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敢抬眼看他。
……
回到家,糖糖他们都不在。我以为都去他父母家了,就没太在意,不知不觉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一睡就到了晚上九点,还是被沈枫的电话吵醒的:“你在哪儿?”
我茫然,说在家。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而后,他说:“爸妈,没了……
就在那一瞬间,我脑子像炸开了似的嗡嗡作响,半晌才问出一句:“糖糖呢?”
“糖糖没事,在我这。”
“你,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殡仪馆!”
我战栗着,也不知是怎么开着车赶到了殡仪馆。一进门,见糖糖在哭,沈枫也在哭,唯独他的父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怎么回事?”我问。
怎料沈枫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本来就已经浑身发软没有力气,经他这么一推,一下就倒在了地上。糖糖哭得更凶了,跑到我身边,斥责沈枫“不要推妈妈”。
沈枫无视糖糖的捍卫,就好像一头嗜血的凶兽,眼里充斥着对我的恨意:“你说,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去接糖糖?”
我不知道他这满满的恨意从何而来,猜想或许是被痛苦迷惑了头脑,就没打算跟他过多计较,没想到他反而变本加厉,对于这个问题穷追不舍:“你说你加班,我打你电话你不接,打了你办公室座机,你办公室的人说你早就下班了,你说,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我这才想起来,手机调了静音。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感觉无论怎么样的解释在这个时候都显苍白无力,加上本身的性格自责,索性就闭口不言,抱着糖糖,坐在一旁默默流泪。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冷静了一些,沈枫走到我面前,跪下身来,抱着我,开始痛哭流涕。
意外,发生在去接糖糖的路上。在天桥下转弯待行的时候,那一截高架桥突然塌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他们的车上,连人带车瞬间没了。
我为他父母的离世而伤心,也为糖糖当时不在车里而感到庆幸,更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懊悔自责。
“你下了班,到底去哪儿了?”沈枫追问道。
加班的借口已经没有了,于是我又撒了一个谎:“我去看电影了。”
“看电影?和谁?”显然,他并不相信。谎话说了一次被拆穿,那么第二个谎话,往往会很难撒,也难以让人置信。
“我一个人,今天学校事多心烦,所以就想去看场电影发泄一下。”
沈枫知道我有一个人看电影的喜好,如果是放在平日里,他并不会再多问,只是那时候的他,并不是平日里的他,他说:“你把手机拿出来,给我看你的购票记录。”
话说得很平淡,但是表面的平静下蕴藏的,往往是更大的汹涌。
“为什么?你是不相信我吗?”我反过来质问他,这也是我唯一自救的办法,“我知道你父母的事让你很伤心难过,我跟你一样难过,可是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如果你觉得是因为我没去接糖糖而导致的你父母的事故,那么我无话可说;但是你因此而怀疑我、不信任我,那么你只会像失去你父母一样失去我!”
“拿出来!”他还是坚持,猩红的双眼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愤怒。
我从没见他如此愠怒,一时间慌了手脚。我努力佯装镇定,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恍惚间,我竟觉得这记耳光并没有打在他的脸上,相反,自己的脸倒是火辣辣的。
“顾影,爸妈没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安全感,哪怕一丝一毫也好……”他带着哭腔,似在哀求。
我心软下来,又或许是内疚心理在作祟,抱着他,心里疯狂地说着对不起,嘴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痕迹。
我究竟爱谁多一些?这个问题,恐怕很难回答。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小故事:男人临死前躺在病房里,最后的愿望是见一面自己的情人。于是妻子把情人叫来,男人送了情人一支玫瑰。一旁的妻子看着,不禁心酸,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收到过男人的花,哪怕是一支玫瑰。后来男人去世了,他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了妻子。故事到此就结束了,男人究竟爱谁更多一些?答案不得而知。
当然,谁不期望一人一城一世界的爱情,只是这样的爱情,怕是可遇不可求。
赵医生安慰着我:“过去的事,无论想起或是忘记,都已成了过去,眼下最重要的,是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
言语间,我竟情不自已地靠上了赵医生的肩头,而他,似乎很娴熟地捋着我的背,就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抚摸着我的头。
这时,门再次被开启,进来的是沈枫、胡静和糖糖。我像触电般逃离了赵医生的安慰,奇怪的是,沈枫似乎并不在意我们这样亲昵的举动。倒是糖糖,一进门便兴冲冲地向我跑来,质问我:“妈妈,你为什么要跟这个叔叔抱在一起?你是爸爸的老婆,你只能抱爸爸知道吗?”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抱起她,解释说这是妈妈的医生。
“你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我问沈枫。
“糖糖说要来看你,我就带她来了,刚好在门口遇到了胡静。”沈枫的话没毛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三个一起进来,我的心里很阴显地泛起了一阵厌恶,尤其是看到胡静,作为最好的朋友,看到她我本该高兴,可如今看到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害怕、想要逃离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问胡静。
“沈枫告诉我的啊。”
我看向沈枫,并用眼神质问他,他连忙甩手:“是她来问我我才说的啊!”
转念一想,我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呢?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生病了我来看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我当然把你当朋友……”
赵医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沈枫他们到了傍晚,也回去了,他们离开的身影,像极了一家三口,反倒是我,成了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