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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过了香,逸亲王又留三人用了晚膳。由于有清和禅师在,备的是素斋,摆在园中木香架下。待宾主尽欢,已是夕阳西下。
时候不早了,云舒向逸亲王告辞。逸亲王命人备车送她。
不防君穆风在旁说道:“天色已晚,我也该走了,不如我送岚昔一程。”
云舒还未及答话,逸亲王已经接道:“是我疏忽了,年轻姑娘晚上独自回去,实在让人不放心。那就劳烦穆风帮我送送。”
坐王府的马车走,这叫独自回去?云舒腹诽,但逸亲王发了话,不好拒绝。云舒只得与穆风一同上了马车,挺直脊背坐着,双手紧扣,一种紧张戒备的姿态。
君穆风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对上她的眼睛:“岚昔喜不喜欢喝葡萄酒,我知道有一家‘壶中月’,他家的酒极为清冽,是祖传的手艺,不如我们去买一坛?”
云舒满腹心事,又怕君穆风打探她的事,又想套君穆风的话。听他突然问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随口答道:“‘壶中月’在城西毕月街,太远了,算了吧。”
君穆风双眼如深海,沉沉地覆上她的眼睛:“岚昔对青原倒是熟悉。‘壶中月’名气不大,许多本地人都不知道。”
云舒的心跳慢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却控制住了,若无其事地说:“别的事情我或许不知道。但要是连卖饭菜茶酒、胭脂香粉的店铺都不知道,还怎么做生意?”
“岚昔的生意做得挺大,有好几家店铺?”
“惭愧,小本生意,就一个小院子。”
“店里请了几个人?”
云舒不明白他为什么问得这么详细,但也只能照实说:“三个。一个厨子、一个小二,还有一个帮我制胭脂香粉之类的。”
“凭你的制香手艺,单做胭脂香粉,或者单制香料,生意都不会差。为什么还要再做酒菜生意?你们四个人照管两样生意,顾此失彼,未必比单做一样营利更多?”
为什么?因为她想尽快打出名气,引故人前来。进而接近他们,查清幕后主使。
云舒以为自己的想法藏得很深,没想到被君穆风一眼看出不合常理的地方。不合理,那就只能合情了:“我原本就是来玩的,开店也是图好玩,赚够饭钱和盘缠就行了。”
没什么理由,就是喜欢。没什么破绽,就是任性。
君穆风果然无法反驳:“岚昔洒脱,我不该以世俗眼光衡量。”
云舒暗暗舒了口气。刚要客气几句,君穆风又起了话头,说的都是青原的风土人情。
云舒再不敢疏忽,小心斟酌字句,表现得既不是太熟悉,又不是一无所知。一路谨慎应答,早忘了自己原本也是打算套话的。
回到“畅意楼”,云舒回顾这一天的经历:一直都在小心应对,丝毫没顾得上打听情况。她与君穆风相处时,似乎总是君穆风把握着节奏。如今换了个身份,还是一样。云舒有些泄气,又赶紧给自己鼓劲,想着下次一定要问出些什么。
三天后,云舒见到君穆风走进大门,既觉得在意料之外,又正合心意。她迎上去打招呼:“穆公子。”
君穆风看着她,温和地坚持:“叫我穆风。”
云舒淡淡一笑,从善如流:“穆风是来选香料的么?”
“的确是想见识见识你制的香。”
后院木屋中,君穆风站在放香料的架子前,不慌不忙地打量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时不时拿起来闻闻。
“想要什么样的香?”
君穆风不答,反问道:“‘桃夭’这个名字是你起的么?”
云舒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到这儿了,不过这没什么可隐瞒的:“不是,定制的货品大多都是主顾自己起名字的,‘桃夭’是怀恩郡主起的名。”
“我很喜欢。”君穆风的声音低沉地犹如耳语。
云舒觉得他的语气很奇怪,再一想就明白了,他是对不在场的周雅南说的。他喜欢的不是香料,是赠香给他的人。
君穆风说完,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你为王爷制的‘醉林泉’,我也想试着调一些。不知可否告诉我配方?”
“有何不可。”云舒寻来纸笔,现墨了墨,一笔一划认真写来。
“多谢。”君穆风拿起来仔细看着。
从前,云舒写的一手清丽的簪花小楷。后来在落雁山,她带着赵博古下崖,手被绳索勒伤,又没能及时治疗。伤好之后,就做不了太精细的动作,抚琴刺绣、写字画画,都远远不如在书院时。所以,她根本不用刻意改变字体。现在的字,生硬滞涩,正像一个自学成才的山民能写出的字,虽努力,却不得法。
君穆风定定看着,不发一言。
云舒等他看得差不多了,才一脸惭愧地说:“字写得不堪入目,见笑了。”
君穆风抬眼:“若不是你告诉我,你自幼长在山中。单看你的谈吐气质,我会以为你出身书香门第或官宦之家。”
云舒的心重重一跳。她换了身份、隐了真容,却忘了一个人的言谈举止,最能体现她的经历与教养。是自己疏忽了,此时只能尽快想一套说辞:“我小时候,跟一位隐居山中的饱学之士比邻而居,得他教导,勉强识了几个字。后来在澄州,在知府陆大人府中住过一段时间,见识了官宦人家的教养。其实就是鹦鹉学舌而已,跟真正知书达礼的闺秀没法比。你不过是见乡野之人略知礼仪,有些意外,所以对我评价过高了。”
“秀木出于山林,岚昔如此风雅,尊师想来也定非无名之辈。”
想知道她师傅的名字,好去查证?对不住了,没有。“他只是教诲点拨于我,并不曾收我为弟子。我唤他一声师傅,却并不知道他的名讳,只知道他自号‘山海居士。’”
穆风道:“大凡居士,大多偏居一隅,以所居之地为号。令师却要饱览山海、放眼天下,真是洒脱豪迈。”
“的确如此,师傅在芊山住了几年,就云游去了,不知现在身在何方,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他。”云舒笑得有几分狡黠:我都见不到他,何况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