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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半,两架马车停在了三合镇镇口的不远处,一前一后拴住了缰绳,前面的稍稍雍容富贵些,紧随其后的则是略显寒酸。
率先下了马车的是一位风韵女子,衣裳华美,只是这年龄却是不太好去估摸,若是站得开了些,远远一瞥便是觉得女子像是初春时节檐头的露滴,娇脆欲滴。可若是凑近了些端详着瞧仔细咯,却又是一番别的景致。女子一副少女的模样,配上尖翘翘的下巴,再搭配上高耸的从畀(鼻子的意思),凤眼樱唇,身姿妖娆。饶是不曾有幸瞧见女子胸前的波澜壮阔,也该是能从女子的美目流转中看出一股子风流直泻的味道,似是三十美妇般诱人心魄。
待风韵女子的足履踏实了马车旁润潮黄土,女子未曾对这新的地界左顾右盼便是径直的向着后方稍有贫寒的马车走去,眉目盈盼,却是直直地站在了马车外一尺开外,脚步轻盈,未曾带起些许动静,似是不敢扰了里头的大人,更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其实车夫也疑惑这随了一路的马车里头原是坐了这等曼妙女子,不过看着装束也该是少些嘴舌免得惹一身骚。
不过这马车里头的大人是马车夫喊起来的,干脚力活这等活计的人一顿饭多就几个馒头下肚那是常有的事儿,自是嗓门上也都大了常人可不止一星半点,许是大城大都来的美娇娘听不惯这般粗鲁到近乎嘶吼的声音,片刻间,马车外的女子也是受了惊的,
马车里头用于挡风的帘布被一只纤细玉手轻轻撩拨开,方才由车夫声音下失了神的女子此刻便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车夫没受过这等规矩,自是托持着平日里微微屈背的姿势。
伴君如伴虎。此话可不止是能用在那位有资格坐上远在千里外的都城龙椅上的乾元帝身上,女子深谙其中的道理,就近最好的例子便是先前的科举中榜,主考官礼部侍郎卢景行选了一堆的酒囊饭袋,惹得五爪金龙盘踞着的座椅上的那位龙颜大怒。按照规矩来,礼部侍郎是朝廷从三品的高官,可最后打入天牢革职查办的是这方三品大员,到后来午门外悬着的头颅也仍是从这位大官脖颈上摘下来的。
想到此处,女子的头便是俯得愈加低了些。
马车里头得玉手迟疑了片刻,然后便是端得豁然起身得动静。
车夫被眼前得中年男子惊得一愣一愣的,先前接人上马车之时天黑得难见五指,车夫得眼力见又全都放在了那块看上去光滑如碧得元宝之上,自是只想着接下这趟行程,不自觉地便把马车里得那位幻想成了都城里头大腹便便的富商豪绅。
男子见了漂亮的女子会忍不住多盯上几眼,若是惹得后者回瞪便也是饱了眼缘。不过若是见了极为俊朗的男子,却是万般不敢与之对视,自行惭秽之情油然而生。世间男子皆是如此,倘若换了女子也该是如此的。
身侧曼妙的女子于车夫是这般道理,眼前的中年男子也是这般理儿。
中年男子在车夫心底里盘算着约有四十来岁的年纪。头上束发插碧玉簪,外着一件灰墨貔貅印儒衣,瞧仔细了依稀可见里头隐隐有着一方紫色贴内。至于男子的面容则是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
车行里一些眼光毒辣的老前辈偶尔会传授一些经验,说往来的人都分三六九等,有点小钱的殷实小户和手眼通天的世族子弟,光是坐在那里,就不一样。因为后者身上有一股子“势”,算是存了一股子精神气撑着,那会的车夫还懵懵懂懂,只是心中牢记,毕竟自从三合镇落魄以来,扬州城下的小镇子里也出不得什么高贵种,自然就见不到老前辈讲的说的。
如今眼前活生生的俊朗男子算是印证了车夫听来的经验。
车夫也稍稍矮了半截背,眼神下瞟的同时,目光停顿在了先前那双撩帘那双玉手的虎口上,俊朗男子虽是作了遮掩,可对于车夫这种摸爬滚打在尘土间的人来说,虎口的老茧早就快刀枪不入了,一眼便能看出眼前丰神俊朗般的男子也该是个练家子的身份。不过这等其中参杂的繁琐却也不是车夫想细究的,眼下捞得那块元宝才是重中之重。
车夫还要说些什么,还没张嘴,便是有一块沉甸甸的滑入了衣袖。
待到回过神来,方才的一男一女已然是一前一后入了三合镇十步有余。
女子在男子身后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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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本就坐落在镇门附近,且温酒的柜台正对着酒肆的大门,柜台后的陆汐又是万般闲暇,自然的,陆汐打老远就遥遥望见了镇门口的两辆马车和车里头下来的一男一女,只是离得远了些倒也看的不够真切。
陆汐百般无聊地拨弄着藏掖在口袋里,除去画符用的三枚铜钱还剩的二十六文铜钱。远远望着正要入了三合镇门的一男一女,又瞅了瞅酒肆正对着的驿空无一人的驿站,算是替林端阳的师傅徐大感到惋惜,这等外乡人入了小镇总该是要递上一两文铜钱当作入门的叩门钱的,只是这“看门人”不在,这份天降之财只能悄悄地溜了去。
店小二早早的就双手趴住了店门,垂涎着的口水是抑不住向外淌开了去。店小二的视力比起陆汐来说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一点在眼力见上也是一骑绝尘,否则掌柜的也断然不会将服侍长衫主顾的活计交给店小二。更何况店小二本就是一个耐不住清净的人儿,此等节后冷淡的生意自是给了他左顾右盼的机会。
陆汐看到镇外停靠的马车也是拜店小二的推搡。
酒肆里一个面容清秀但满眼都盈着猥琐的少年趴着店门,露出一个脑袋。另一边和前头少年不同的又一位店门小厮则是趁着酒肆人少,仔仔细细观察了周围一圈方才把手里头攥紧着的用麻布包裹着的铜钱打开在了温酒的柜台上。
“一文、两文”,陆汐一遍又一遍的数着麻布里头的铜钱,比划了好久,总算是分了三份铜钱下来。三份铜钱:第一份里头有着一枚铜钱,第二封里头则是稍稍的多了些,六枚。这最后的十九枚铜钱则是被陆汐用麻布重新包了起来,算是第三份。
盯了眼前的铜钱好一会,少年最终又把第一份里仅有的一枚铜钱划归到了第二份里。
一份七枚铜钱,一份十九枚铜钱。
陆汐盘算出的其中最大的一份是和林端阳他师傅徐大的三七分账钱。原先按照本该的盈收该是有二十七枚的,算去黄纸的额外一文钱的抵过,便只收了二十六文钱来。
其实徐大只负责收信,至于派送出的几封信件却是从来不数也不过问的,只要陆汐不说,道士不说,天知地知的,便是说了只收了二十六文,徐大应该也是不只晓得,只是陆汐虽的守财,但也不愿做这侵吞这一文钱的勾当。
陆汐在的温酒的柜台后边稍微高些便是酒肆掌柜的算账地界了,掌柜的算盘声不同于酒客们的喧闹声,是既有规律的,毕竟一天到晚刨去吃饭睡觉无时不刻都有着劈里啪啦的声音,这其中多多少少也算是一种规律罢,陆汐是那么认为的。
没有个酒入豪肠,作一手妙笔文章,那他娘的还算个屁的读书人?”低沉的声音从陆汐后方高处些传来,是掌柜的声音。
陆汐没有回头,愣了愣神却也是认同似的点了点头,上次过后陆汐想来齐先生该是不会喝酒的,但也不知怎得,陆汐却又是总觉得喝了酒的齐先生是该要豪气干云些的。
言念至此,而后陆汐便是从贴身内衣里头又掏出一团麻纸,小心翼翼地打开,捻起三枚铜钱,归了先前一份里头,随着又是蹑手蹑脚的合上了麻纸,入了贴身。
陆汐想着,十文钱,估摸着也够给齐先生带上一壶上等些的烧黄了。
高处,是低着头盘算着铜钱的陆汐不得见的地方,掌柜的露出一抹微笑,算盘声破天荒地停了一停,随之便又像是换了个节奏劈里啪啦了起来。
多赚了三文钱,这算盘自然是要换个打法才不至于错算了账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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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过会要交出去的十九枚铜钱,陆汐不免就觉得心口绞痛,仔仔细细地收起了铜钱,微的抬头间,原先镇门口地一男一女已经入了三合镇,离着近了更多。
到了勉强能看清衣袋穿着的距离时,陆汐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对外乡人是多么的雍容华贵,瞥了又瞥对门的驿站口,却还是空无一人。
陆汐想着这等有钱人家倘若给收了叩门费怎么也该是一吊钱一吊钱给的吧?兴许这看门人一高兴也就免了他这十九文的“微不足道”的小钱了罢?
此刻的陆汐恨不得立马向上头的掌柜饶了半天假去寻了林端阳师徒回来,只是一个上午送信都不得见的师徒二人恐怕也不是一个下午能寻着的。
想到这里便觉得万分心痛的陆汐暗自痛心,小声低语道:“干他娘的,亏大发了啊!”
话音虽是细的如蚊虫叮咬般不易察觉,可仍是有诸多道目光寻着声音追了了过来,其中尤是路中的俊朗男子最为凌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