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偏斜原子(二)

安迪之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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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学期末的教学评估,明德大学会根据教师在这一学期的表现,如课程进度、学生出勤率、学生喜爱度、领导认可度等,分别由相关领导、教师和学生通过网络投票的形式,选出每个学院本学期教学最优秀的老师,其中,讲师、副教授、教授各一名,并颁发优秀教师奖章和奖金。

    虽然只是学校范围的评估,但是这个奖的含金量却很高,因为学生的投票占评估比重的80%。

    可以说,如果拿到这个奖,就说明一名教师的教学能力得到了学生的充分认可,而且会计入教师的个人成果,影响以后的晋升,这也是学校充分重视学生权利的表现。

    林思末为人亲善,课讲得也好,一直以来很受学生喜欢。

    自她入职以来,每年都以高分拿到这个奖项,她细想自己在这一学期的表现,几乎能大获全胜,不禁自信心又多了一分。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职场上,俊男比靓女要更受欢迎。

    当看到入职不到半年的周品初评优获胜的时候,当看到领导和同事纷纷向周品初表示祝贺的时候,当她无意间掠到周品初嘴角那一丝浅淡笑容的时候。

    她才明白,自己做了多么不切实际的预判。

    他们是同事,一起共事总会有各种利益牵绊。

    同事之间既合作又竞争,这才是最基本的关系。

    不过,她虽有不甘,但以自己这几年在学院的影响力,早已站稳脚跟,评优只是锦上添花的事,并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年终的各项评奖活动还在陆续展开着,不出意料,周品初几乎包揽了学校和学院的各种奖项。

    评到最后,只剩一个“明德三八红旗手”的奖项被林思末夺得了——这个奖,就算是给了周品初,他肯定也是不敢要的。

    林思末长叹一声,真是没想到,看似清心寡欲的周品初,竟是把荣誉看得如此之重的人!

    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具有迷惑性的东西,总是不能在一开始,就对其作出判断,只得等接触时间长了,才能慢慢揭开它的本质。

    林思末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今天是周五,大家下了课就回家过周末了,并不宽敞的办公室也突然冷清起来。

    她约了院长吴启铭,要再次讨论合著的事情,这一会,吴启铭还在会客,她也不便进去打扰,索性就在办公室里坐着发呆。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品初的办公桌,那里依然整洁干净。

    这个人不仅有洁癖,还有强迫症,书桌一乱就要马上收拾好。他的桌子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两摞书,眼看着就要将他与她电脑之间的空隙填满,这样也好,省的自己总是在不经意间撇到他那张让人不安的脸。

    以前,她恨不得将自己搞得如闭月羞花一般,满心盼着他能够多看自己几眼,现在,她只想把脸深埋起来,不想再与他相望,他既然对自己不感兴趣,估计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吧!

    她不禁暗自感叹,周品初这个人虽一向内敛自持,对人又礼貌客气,但在骨子里,还是挺难伺候的,说得好听点叫遗世独立,不好听点叫吹毛求疵。不过,他并不是无所畏惧的人,林思末总结,他有“三怕”:怕高、怕吵、怕乱。

    ******

    过了许久,吴启铭也没有打来电话,林思末有点着急,于是起身,想去探探情况。

    她步伐轻快,很快就到了院长办公室门口,果然,里面的人正聊得火热。

    林思末叹气,都下班时间了,吴院长还在忙碌着,估计连晚饭也没来的及吃吧,想想真是辛苦!

    今天这位客人未免也太不懂事了,占用领导这么长的时间,竟还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

    她无奈转身,可刚迈出一步,她的身子就僵住了,那里面传来的声音莫名熟悉——是周品初!

    怎么会是他?她明明看见下班时刻,周品初提着公文包就走了,怎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在院长办公室?

    她疑惑,赶紧凑过去,见门没有关严,露着一条缝隙。

    下班后的办公楼冷冷清清,正常交谈的声音更显得清晰。

    她并不喜欢偷听别人说话,可周品初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死死揪着她的耳朵不放,她站在门口,屏住呼吸,想听听,这个时候,周品初要与吴院长谈些什么。

    只听得里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在争论,又仿佛在劝说。

    “……我只想做我感兴趣的事情,经商从政这些,都不在我的兴趣之内。”周品初的音色坦荡又飘渺。

    “在学校里,承担一些行政职务,对于你未来的发展还是很有必要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很多教师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入仕的。”吴启铭依旧如平日里那般缓缓而谈,语重心长。

    周品初叹了口气,道:“是吗?去说那些阴奉阳违的话,做那些违背良心的事?”

    “品初!”吴启铭的声音蕴着隐隐的怒气:“你现在已经回了国,不能对什么都一副散漫的心态,关老师的那些固执和偏见不能再有了,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师兄。”周品初突然换了称呼,“我清楚得很。我清楚关老师如何背井离乡,如何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艰难生存,也清楚创新理论的人如何被剥夺成果,更清楚……”

    他深深看了吴启铭一眼,“您是如何做到这个位置的。”

    “周品初!”吴启铭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颤抖,一脸气愤,“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我都放下了,你还纠结于此?对于陈年往事,我们没有必要再去评判谁对谁错。你既来了这个领域,就得有所付出和贡献。时代在变化,万事万物在更迭,若有能力的人不能接续大统,那国家还怎发展,社会还怎么进步?”

    周品初冷笑一声,道:“那师兄又怎么认为,我有那种能力呢?我只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说不定教几年书,就定居海外,逍遥自在了呢。”

    “别说胡话!关老师的衣钵传给了你,是对你有充分指望的。”

    吴启铭叹道:“当年关老师背井离乡,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而且,上一辈的恩怨纠葛是属于上一辈的,我们这一辈就要走好我们自己的路。关老师也和我通了电话,嘱咐我要带好你,他老人家十分看重你的才学和能力,我之所以要给你机会,也是不希望他的心愿落空!”

    “关老师的心愿,我当然要尽全力去完成,可……沈老师安排的路,我是绝对不会踏足的。”这话有着周品初特有的冷淡和轻蔑。

    他又道:“所以,我只做我感兴趣的研究,学术传承而已,至于其他,恕难从命。若您非要提高到贡献的层次,那我只能说,学术研究服务的是现实社会,而不是某个派别或某个人物。”

    周品初没有丝毫让步,他的语气也极为淡定,这些话好似在他心中沉淀已久,只是轻轻一晃,它们就自然而然地浮起。

    他的话也让吴启铭陷入沉默,片刻后,吴启铭无奈摇头,终于放软了语气,道:“品初啊品初,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关老师的性子还是影响了你啊!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你喜欢做这些,我以后就把培养你的重心放在这个上面。不过,一点行政工作不做,那是不可能的,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也会尽量挑轻松的给你。”

    周品初这才点点头,又会心一笑,道:“我明白,师兄疼我,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

    吴启铭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表情也松懈下来,他指着桌子上的文件,道:“辜不辜负的先别说,你回去先把这几章写一写吧,至少把提纲列出来。至于思末那边,先不要和她说。”

    周品初点头,又补充道:“还有合著的翻译工作,您也得考虑一下,毕竟国外那边在文字方面要求苛刻,就林思末这水平,恐怕不行。”他说完又扯了扯嘴角。

    “嗯,我知道了。思末没有在国外学习的经历,语言这方面,确实没有你精湛。”吴启铭回道。

    一听到他们聊到了自己的名字,林思末不禁打了个冷颤。

    虽然她不太清楚他们前一刻聊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周品初和吴启铭的关系很不一般,而且周品初并不想承担任何行政职务,只想做自己的研究,而至于写合著和翻译著作……

    只听那边,周品初毫不客气地又说:“林思末,确实有点能力,只是太浮于表面,她风风火火、用尽心思拿的那些奖,有什么用呢?我一来,还有她什么事儿?再加上,她那毛躁的性格,想问题简单,做事情冲动,我都替她尴尬!”

    “诶!”吴启铭拉着长音劝道:“你还不了解她,不能这么评价她。思末是感性了些,但她身上有你没有的品质。”

    “什么品质?意气用事吗?我怎么觉得,她除了努力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呢?您还老说她有天赋,我看您是太抬举她了!”周品初有些鄙夷地笑道,“难道就是因为,她是田老师的学生,您可怜她?”

    吴启铭却深深叹气,“田老师……确实也辛苦,很多年也不带学生了,思末是他的关门弟子,也是他看重的人,我理应尽力培养。况且,她与你不同,她愿意交流、愿意接触新鲜事物,总是很上进,崇拜更加高远的东西……”

    周品初忽然嗤笑一声,打断了吴启铭的话,“师兄,她单纯就算了,怎么您也和她一样,不切实际?”

    “……时间长了,你自然会知道。”

    吴启铭起身,负手而立,对他说:“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一会还得见她,你回去先着手做我说的那些。记住,不能求快,虽然我知道你的能力,但学术这件事情,并不是效率越高,收获就越多的。”

    周品初点头应着,谈话马上要结束了,屋里的人在做最后的寒暄。

    ——这一刻,门外的林思末如五雷轰顶,耳边好似响起尖锐的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