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蟹

棠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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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遥遥被刘悦撞了一个趔趄,肩膀生疼。她还未开口,刘悦忽然瞪向她,哭得通红的眼睛里写满恨意:“是你!是你向导演告密的!”

    程遥遥茫然:“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刘悦不管不顾,满心怒火在程遥遥身上找到了出口。程遥遥美丽的脸,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桃花眼里纯然的无辜都令她眼睛滴血:“还说不是你!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替我保守秘密,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守在门口,就是为了拿住我的把柄是不是!?你以为把我赶出剧组,你就能......”

    导演走到门口呵斥道:“你自己不自重,还怪别人!马上离开剧组,这件事我会如实上报给你的领导!”

    被荣导选上是一步登天的机会。而得罪了荣导,她在这一行怕是再也混不下去了。刘悦狠狠瞪了程遥遥一眼,到底不敢当着荣导的面放肆,捂着脸哭着跑了。

    刘越身后长长的走廊里冒出许多人,都对着刘悦的背影指指点点。程遥遥也从只言片语里听懂了来龙去脉。

    刘悦最近交了几个很有家世的“朋友”,屡次违反门禁跟他们玩到半夜才回来,身上还带着酒味。她跟着这些朋友去了许多高档的饭馆,甚至还去一种最近冒出来的富有资本主义气息的“沙龙舞会”。

    刘悦以为离开剧组就没有人能发现她的所作所为,可剧组里一些领导也是有机会出入这种场合的。她自以为瞒得密不透风,其实早就有人报到荣导面前了。

    荣导其实不禁止年轻演员们谈对象,但刘悦为了出去交际应酬,每天玩到深夜,拍戏时精力就分散了,这两天竟然连台词都背不出来。

    荣导勃然大怒,加之刘悦的戏份也拍的差不多了,荣导大手一挥把她接下去的戏份全部砍了,将她开除出了剧组。。

    荣导道:“遥遥,没吓到你吧?”

    程遥遥对刚才的小风波没挂挂在心上,她跟着荣导进了办公室,拿出两瓶秃黄油放在荣导面前:“这个给您。”

    “这包装很有艺术感嘛。”荣导大喜过望,拿起一瓶秃黄油仔细看着,“字不错,这画......”

    程遥遥忙追问道:“这画怎么样?”

    荣导拖长了尾音,在程遥遥写满期待的眼神里,硬生生改口:“画也不错,很有趣味。”

    “一般一般啦!”程遥遥笑,小脸上藏不住的得意。

    荣导的眼光和审美毋庸置疑。秃黄油的包装既然能入荣导的法眼,一定是很不错了。程遥遥放了心,准备让孟姐大批量开始制作包装。

    荣导作为程遥遥的第一个大客户,对她给予了大力支持,还下了第一笔大订单:“过几天有一群贵客来,我还担心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礼物。这秃黄油就很不错嘛。”

    荣导定了一百瓶秃黄油。对于第一笔生意,程遥遥和孟姐都相当重视。

    程遥遥把秃黄油的制作方法都教给了李秀珍三人,只是调料的配方是程遥遥事先调制好的。李秀珍三人反复练习后,做出的秃黄油口感也与程遥遥相差无几了。

    李秀珍三人加班加点地赶制秃黄油,加上先前做好的五十斤,终于在荣导请客那天做出了一百瓶秃黄油。荣导十分爽快,直接付了现金,零头都没抹,说要给程遥遥一个开门红。——反正这钱可以走公账。

    程遥遥和孟姐两人晚上关了门,激动地数钱算账。程遥遥还罢了,孟姐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激动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孟姐一个劲儿地念叨:“这么多钱,这么多钱!遥遥,明天我再去码头找一下阿福爷爷,让他给咱们多进些螃蟹!”

    程遥遥撑着下巴:“这秃黄油制作太麻烦了,咱们一共就三个人拆蟹。你看这几天把秀珍姐她们三个累的,手都扎破了。“

    孟姐尝到了赚钱的甜头,道:“大不了咱们给她们多点手工费,或者再找几个人帮手!”

    程遥遥道:“多一个人多一份风险。光靠秃黄油赚钱太难,也太慢了。而且秃黄油太贵,不是人人都舍得买的。咱们得开发一点做得快,又是普通人能消费的东西。”

    孟姐看着床上洒满的大团结,对程遥遥是言听计从:“你说怎么办,我跟你干!”

    程遥遥打了个响指,缓缓道:“增加产品。”

    临安县县城。纺织厂围墙上贴着大红名单,许多年轻姑娘和家人挤在下头,忐忑而焦急地寻找自己的名字。

    谢绯站在人群后,咬着手指:“哥,哥你看见我的名字没?”

    穿着黑外套的青年比旁人都高出许多,宽阔挺拔的脊背在人群里晃动,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谢绯越来越紧张,心中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她就不应该奢望的。她一个地主家的后代,如今能吃饱穿暖,日子已经是过去不敢想的了。为什么还要让哥哥替自己这么费心……谢绯越想越难受,脑袋深深耷拉下去。

    一只大手放在她头顶,哥哥沉稳嗓音在头顶响起:“你上了。”

    “真的?!”谢绯立刻抬起头来,隔着模糊的泪光看见哥哥脸上淡淡笑意,激动得脸颊通红:“我真的考上了吗?哥哥你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跟我同名同姓的……”

    谢昭温声道:“不会有错。你政审通过了,年后就能来上班。”

    谢绯的激动无以言表。她从小就被黑五类的身份压着,上学她想都不敢想,哥哥和奶奶又不放心她去上工,现在她终于有工作了,也可以赚钱替哥哥分担了!

    谢绯是个心思很重的小姑娘,这些天一直担心自己考不上,又不敢跟家里人说,怕让奶奶和哥哥一起担心。现在可以松口气了,叽叽喳喳的跟谢昭说她考试的时候多担心。

    谢昭含笑听着。谢绯这个工作花了他不少功夫,可看着自家妹妹这高兴劲儿,就算再花一倍也是值得的。他道:“想要什么,哥给你买。”

    “我什么都有了。遥遥姐去苏州前,给我留了两件外套,说给我上工穿。”谢绯脚步轻快地跟在哥哥身后,“哥带我去供销社买几样针线吧,我好把遥遥姐寄来的布料做了。”

    谢绯张口闭口都是程遥遥,谢昭听得脚步微缓,带着谢绯去了供销社,又吩咐她:“我去邮电局一趟,你不要乱跑。”

    谢绯狡黠地笑道:“哥,你又去给遥遥姐打电话啊?”

    谢昭点点她脑门,转身走了。

    接电话的还是编剧,他称叹待在办公室没事儿干,正好找人消遣:“小谢啊,又打电话给遥遥?你这一天天的,都快赶上牛郎盼织女了。”

    谢昭语气礼貌平淡:“遥遥在吗?”

    编剧道:“遥遥出去啦。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吗?”

    “不用。”谢昭唇角抿紧,把电话放下。

    话筒里忽然传来一声:“等等!遥遥她好像还没出去!我帮你问一声儿!”

    谢昭的心像荡秋千般,又鼓胀起来。他把话筒扣在耳边,等待的过程短暂而漫长,电话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谢昭手指轻轻叩着电话边的木板。

    终于,话筒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细细甜甜的呼吸声很急促,像是奔跑过来的。

    秋千又忽悠忽悠,荡上了高处。

    谢昭喉咙发干,一时间失了语,开口就是沙哑的一声:“我想你了。”

    这句话一出,思念潮水般奔涌而出。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谢昭略急促地又喊了一声:“妹妹。上次……对不起。”

    谢昭觉得自己简直愚蠢透顶,为什么要用分别来验证程遥遥对自己的爱意,为什么要用分别让程遥遥学乖。只是听见话筒里传来的呼吸声,他就已经无法自控,心脏仿佛空缺了一块,需要将程遥遥狠狠拥入怀中才得圆满。

    谢昭又喊了一声:“妹妹,你还在生气吗?”

    在短暂的沉默后,话筒里炸开一声娇叱:“没有!”

    谢昭一愣,话筒里的声音远了点,有些恼羞成怒地嚷嚷:“你们不准偷听!统统出去!”

    谢昭:“……”

    那头鸡飞狗跳了好一会儿,话筒才被重新拿起来。

    伴随着电流声,响起熟悉的,娇滴滴的一声:“哼!”

    谢昭心头一荡。

    谢昭抓紧话筒,贪婪地想听电话那头的人多说几句。程遥遥却不吭声了。

    这是又别扭上了。谢昭只得低低地哄她:“妹妹?遥遥?我刚才的话……是真心的,你听见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程遥遥恼羞成怒地嚷嚷,可嗓音又变得软软的,透着不自知的撒娇,“全剧组都听到了,现在你要被人笑死了!”

    谢昭安之若素:“我疼妹妹,不怕人笑。”

    “你……你隔着电话就油嘴滑舌起来了!”程遥遥气道,“你不是要跟我分手的吗!”

    谢昭一听这个就膝盖发软,忙哄她:“不分手!是我该死,不该惹妹妹生气。”

    谢昭好言好语地哄了一番,末了试探地问:“妹妹,还在吗?”

    程遥遥哼唧了一声。谢昭松了口气,跟程遥遥打电话就像在逗一只藏进盒子里的小猫咪,无论他怎么逗怎么哄,小猫咪的心思仍然难以揣摩。

    谢昭挑她感兴趣的话题道:“小绯考上纺织厂了。”

    “我知道,她肯定会考上的。”程遥遥不是很意外的样子。

    谢昭又道:“奶奶说准备给你打件新毛衣,不知道你最近胖了还是瘦了。”

    “我没胖!”程遥遥激动起来,“我还是上次那么瘦,跟奶奶说我要宽松点的款式呀。”

    谢昭道:“奶奶说等你回来挑,到过年前就能织好了,正好穿着过年。你几时回来?”

    “……”程遥遥又没了声音。

    谢昭当她又闹脾气,温声道:“妹妹?”

    程遥遥的声音忽然变得又甜又软:“其……其实奶奶上次给我打的毛衣还新着,不用穿新毛衣的。”

    谢昭道:“那你几时拍完,我去接你。”

    程遥遥语气欢快道:“家里最近怎么样啊?犟犟有没有变胖一点?小鸡开始生蛋了吗?你……你最近还在开拖拉机吗?”

    这一番顾左右而言他相当拙劣。谢昭慢慢眯起了眼。

    ……

    程遥遥的小生意增加了几种产品:醉蟹,腌泥螺,虾头油,炸虾干。

    醉蟹也属于高端产品,一罐八块钱,制作方法却简单多了,李秀珍三人一天能做出几百斤来。腌泥螺价格很便宜,穷人家常买回去下饭。可这种便宜的东西才能看出功力,程遥遥做的腌泥螺咸香可口,不带一点泥腥味,比市场价高一毛钱卖,也能卖出利润。虾头油和炸虾干是一虾两吃,成本压低许多。

    厨房里,一大盆带膏母青蟹被剁成大块,浸入调配好的酒液里,程遥遥吩咐道:“六个钟头以后才入味。装罐一定要让汤汁没过螃蟹。”

    李秀珍三人围在一旁,仔仔细细看着程遥遥的每一个制作步骤,听见这话连忙点头:“明白了。”

    程遥遥仔细清洗着双手,那双手纤细,柔软,白如初雪,一点也不像下厨的人。带着水的手抬起来,一条干净毛巾立刻就递了上来,李秀珍问:“浸泡过程中需要翻动吗?”

    程遥遥擦擦手:“两个钟头翻动一次。”

    李秀珍唇瓣默默动着,认真记在心里。

    程遥遥莞尔。这些天在厨房做秃黄油或其他食物,她从没避过人,也知道李秀珍几人一直默默在学。外公告诉过她,过去的名厨无论红案白案都不怕人看,也不怕人偷师,唯一的不传之秘,一是吊汤,二是配方。

    秃黄油和醉蟹的调料配方和比例都握在她手里,程遥遥不怕她们学。就算她们掌握了配方,也做不出跟她一模一样的味道来。这点儿自信她还是有的。

    程遥遥大部分时间还得呆在剧组。她只能事先把调味料都按比例调配好,其他的制作就靠李秀珍三姐妹了,销售的重任则放在孟姐身上。

    孟姐每天都一丝不苟地给程遥遥报账,再把属于程遥遥的那一份利润给她。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孟姐自己就赚到了五百多块,要是可以,她宁愿跟程遥遥拍一辈子的戏!

    可事与愿违,《迢迢》终于杀青了。程遥遥和孟姐这对生意搭子也要各奔东西。孟姐再不舍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她跟着程遥遥发了这一笔财,都够她们家生活几年了。这么想着,孟姐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孟姐把钱款跟李秀珍交割清楚,剩下没卖完的货,以成本价加二成利润卖给了李秀珍。这段时间赚的钱则跟程遥遥报了账,两人分了钱。

    剧组吃完散伙饭的第二天,大家各奔东西。孟姐也是上海人,她带着行李在剧组门口跟荣导汇合。

    荣导道:“等等,还差一个人。”

    孟姐抬头一看,程遥遥提着行李箱款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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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哥:遥遥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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