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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的萧瑟,杜明茶愣了两秒,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喷嚏,伸手捂住鼻子,鼻尖都被磨蹭的发红。
她下意识问:“爷爷?”
“是二爷爷啊,”邓老先生以为她在叫沈淮与,上前一步,批评她,“怎么连个称呼都叫不对啊?”
这样说着,他仍旧拉着杜明茶的手。
杜明茶这才发现,这位老人的手是凉的,没什么温度。
明明邓老先生穿的也不少,一双手却泛着凉,他哆嗦两下嘴唇,迈步上了台阶,声音有些颤:“你说你这孩子,我好不容易过来看看你吧,结果到了之后,从上午到现在,一个电话也打不通,可把我急坏了……”
絮絮叨叨的,全然没了先前的昂然。
杜明茶看到他发间的银丝,抚摸到他手背的皱纹,看到他略浑浊的眼睛。
爷爷已经老了。
杜明茶只穿了这么件海洋绿的真丝裙子,下面白生生的腿上还有痕迹,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避开。
还好邓老先生不会去看她的腿,此刻也只是不停责备她:“你也知道,我这几年心脏不太好,以后别再弄这种事情吓我,啊?”
眼看着杜明茶点了头,邓老先生才转脸对沈淮与说:“淮与,幸亏你在这儿,不然——等等。”
终于从见到孙女的惊喜中醒过神来,邓老先生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邓老先生严肃脸看着杜明茶:“明茶,你怎么在你二爷爷这儿?”
杜明茶愣了一秒。
在开口前,她先看了看邓言深。
邓言深站在邓老先生身侧,眼神古怪,一直在给她使眼色。
那意思……示意她谨言慎行,少说话。
沈淮与就站在旁边,她斟酌着言词:“说来话长啊……那个,二、二爷爷,你先扶我爷爷去休息休息。”
沈淮与被她叫了这么一声,脸颊肌肉绷紧。
低低一声:“嗯。”
杜明茶又去扶邓老先生:“爷爷啊,您先去喝杯热水暖暖身体好吗?我有件事想问问言深。”
邓老先生直肠子,有些不满:“怎么?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爷爷的面聊吗?”
“不是不能当您的面聊,”杜明茶柔声说,“其实是关于我朋友的事情,一些私事,不好意思和您开口。”
沈淮与倒是深深看了杜明茶一眼。
他如今还是那副正经模样,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在里面,眸色稍稍浅淡。
不过一瞬,又扶起邓老先生的胳膊,面色如常:“您吃过晚饭了吗?我先前听说您口味偏咸……”
好不容易送走两尊“爷爷”,杜明茶松了口气,这才伸手晃晃邓言深肩膀,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前几天例行体检,检查出来爷爷心脏不太好,”邓言深看了看四周,才低声说,“医生说要避免多余的刺激,平时咱们和他说话沟通也谨慎点,可千万别叫他老人家动了肝火……”
杜明茶顿了顿:“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爷爷前天做了个噩梦,”邓言深苦笑,“说是梦到你被人关在小黑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直缩在床上哭个不停。再加上巴黎这边不太平,他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订了最近的航班过来。本来说是只看看你就走,哪想着出了机场后一直打不通你电话,一直都是关机……好不容易联系上你同学,就是那个叫舒华的女孩,对方也是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惹得爷爷快急疯了。”
手机当然打不通。
杜明茶的手机快充线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坏掉了,现在充个电比百度云的下载速度都慢。
这边去店里买快充线价格实在太高了,杜明茶先前加了个留学生群,里面有几个活跃的代购,除了海底捞小龙坎等国产速食外,还会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就等着这两天,等他们人肉带回物美价廉的国内数据线。
姜舒华夜里发烧,杜明茶手机还没充满电就匆匆去了医院。陪她打点滴的时候,杜明茶不能睡,只能靠看看刺激性的书或者电影提提神。
这么折腾下来,等沈淮与拿走她手机的时候,其实里面已经没有多少电量、自动关机了。
平时和杜明茶联系的人不多,前天又刚刚和邓老先生通完电话,杜明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在今天联系她。
“你和二爷爷……不,沈淮与,”邓言深别别扭扭地问,活像个扭扭捏捏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
杜明茶瞥他一眼:“问这个干什么?”
“还真是啊?”邓言深花容失色,声音颤了颤,“您们俩什么时候暗度的陈仓啊?”
一直以来,邓言深只把杜明茶当成个桀骜不受驯的倔脾气妹妹,后面渐渐发现这妹妹骨子里强硬的一面,也没往其他地方多想。
上次见沈淮与维护杜明茶,邓言深才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和他们这些学生比起来,沈淮与已经进入社会多年,看他们这些学生就和看孩子差不多,怎么会管她们这些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行为?那种事情,一句话也就解决了……
可偏偏,沈淮与他就是管了。
不仅管,还直接兜了底,从头到尾都护着,不容别人置喙。
“你说的就像我和沈淮与做了什么坏事,”杜明茶说,“怎么了?你有话快说,别磨磨唧唧。”
邓言深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你跟谁也不能跟沈淮与啊?你让咱们爷爷听了以后心里面咋想?他那么传统的一个人,根本接受不了婚前X行为这种事情,你再看看你和二……沈二爷弄的这一身。”
杜明茶将头发撩了一些,放到前面,遮挡痕迹。
腿上的遮不住,草莓印好几个,还有些像是链条硌出的红痕和小凹坑。
邓老先生那么传统的人不懂,邓言深不可能不懂。
“他现在心脏不好,总是心悸、盗汗,医生让他这几天坚持吃药,”邓言深说,“我这边建议你先瞒一瞒,等爷爷身体好些再说出来,免得他受不了这刺激。”
杜明茶陷入沉思。
风很冷,她下意识抱紧胳膊,走到窗户前,关好。
一股蔷薇花儿的香味直冲冲地钻了进来,浸透衣衫。
“还有,以后这称呼怎么办?”邓言深忧愁,“我以后是管你叫妹妹还是叫二奶奶?我叫沈淮与是妹夫还是二爷爷?他叫我哥哥还是孙子?”
杜明茶说:“先别提这个,我去看看爷爷。”
另一侧,邓老先生还在和沈淮与感慨杜明茶的身世:“……这孩子也是可怜啊,说起来算我不好,要是当初能从小就把明茶接回来养着……说不定现在她能将你当亲爷爷一样供着。”
沈淮与说:“谢天谢地。”
邓老先生:“嗯?”
“老先生,”沈淮与提醒他,“您先前不是说要让我母亲认明茶做女儿么?”
“可这明茶不是没同意嘛?”邓老先生面露遗憾,“这孩子脾气倔,当初为了一个改姓的事,直接连祖宗也不肯认了……哎,这点还真有点像扶林。”
提到这里,他脸上不免-流露出些许动容。
无论是性格、脾气还是其他,杜明茶都是最像邓扶林的那个。
他私下里已经拟了一份遗嘱,想要将大半部分家业留给杜明茶。她对经营不感兴趣也没关系,公司内部可以交给专门的经理人运作,邓老先生近期也在肃清、整顿董事会。
这偌大的家产,邓老先生想来想去,最合适的继承人只有她了。
人到了这个年纪,不得不信命。
近一年,亡长子让他遭受打击,再不想什么让家业在后代手中蓬勃发展的话了,只想着留给自己合心意的后代。
邓言深虽然蠢了些,但为人还算质朴。
但邓老先生最愧疚的,还是杜明茶。
可惜杜明茶对继承家业这件事并没什么兴趣。
“我最近心脏也不太好了,”邓老先生坦言,面容稍平静,“医生说受不得刺激,不过也无妨,我这么一大把老骨头,确实没几天好活了。”
沈淮与凝神。
“淮与,我信得过你,也信得过你母亲,不怕和你拖个底,”邓老先生抓住他手腕,盯着他的眼睛,“明茶是我唯一的孙女,也是我这辈子最愧疚心疼的孩子。她今年才十九,年纪小,不懂事,没见过什么风浪,偏偏又长得这么好。”
沈淮与说:“的确。”
“你也是男人,应该也懂;又是做长辈的,也能体谅我身为爷爷的心,”邓老先生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想必知道明茶这样的多招人惦记。”
沈淮与:“是很惦记。”
邓老先生觉着自己能从他眼中看到真诚。
这一点令老人家认定对方是真心设身处地为杜明茶着想,才放心地将接下来的事说出来:“明茶身体弱,现在还没长成呢,外面就有些禽兽不如的男人开始觊觎她了。淮与,我这人很传统,实在看不得那些在婚前就欺负人的畜生。”
沈淮与:“……”
“这些话我不好意向旁人提,不合适,明茶啊,现在也没有个正经的女性长辈教她,”邓老先生说,“我只和你说一句,淮与,等我过世后,你可得替我好好守着明茶。万一真有那操蛋玩意儿借着男女朋友的名义骗明茶**,你一定、必须要往死里教训那家伙。”
沈淮与:“……嗯。”
邓老先生敏锐地感觉后半截谈话时,沈淮与表情有些古怪。
他并不在意,仍旧眉头紧锁:“尤其是现在,这社会风气也越来越差了,一些都比明茶大个四五岁的老东西还好意思惦记明茶,也不怕将来死的早留她一人……照我看呐,这些已经毕业的人,再找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都是图人青春貌美的混账玩意儿,哈皮撮撮滴不要脸,。”
沈淮与没有听懂他说的最后那句话。
但也懂了。
杜明茶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她直直过来,柔声询问邓老先生身体状况。
余光假装不经意落在旁侧。
沈淮与坐在旁侧椅子上,面色有些……奇怪?
杜明茶暂时没有心思去看他,只在意邓老先生的心脏:“我听言深说您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本身身体就不好,您又这样折腾自己。”
听她这样轻斥,邓老先生非但没有愤怒,倒是心里面不自觉漾起一层爷孙和谐的喜悦来。
“没事,”邓老先生说,“就是联系不上你,有点着急。我在这边没什么人脉,不如你二爷爷——”
沈淮与坐在椅子上:“还是叫淮与哥吧。”
“不行不行,这么叫,被别人听到也只会说是没规矩没家教,”邓老先生说,“淮与在这边的公司经营的不错,人脉也广,和警局那边也交好……咳,我想着能拖他帮帮忙。”
这么一番话说完,杜明茶也差不多明白了。
原来沈淮与手还真的能伸到巴黎这边,他和警察也有往来。
她一开始的念头过于天真了。
邓老先生解释完,喝了些热可可,沈淮与打电话,又订了些餐点。
这顿饭都快吃完,邓老先生才终于记起被他严重遗漏掉的问题。
他放下刀叉,问杜明茶:“你怎么在淮与这儿?”
杜明茶拼命编着理由:“啊,这个……”
“明茶朋友昨天病了,”沈淮与说,“晚上才往医院里送,路上恰好拦到我的车。我看她休息的不好,就邀请她来这里吃了个饭。”
邓老先生没有过多怀疑。
他只欣慰地说:“淮与,幸好有你在,不然我这次和明茶可就真失联了。”
杜明茶心想。
要不是沈淮与,或许压根就不会失联这么久。
真是个大尾巴狼。
杜明茶终于慢慢地看出来了。
沈淮与才不是什么可可怜怜纯洁无比小绵羊,他是那种会伪装成绵羊引人入坑再直接一口吞掉的大肥狼。
晚餐过后,夜色已经深了。
沈淮与极力邀请邓老先生留下来居住:“我这里虽然不大,但一楼刚好还有两个起居室,你和言深两人正好可以住。”
邓言深全程就像泥偶般站着,眼睛放空,还在思索着这该死的称呼问题。
杜明茶也多看了沈淮与一眼。
她忍不住暗暗揣测。
这一招,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和明茶住楼下吧,互相也有个照应,”邓老先生说,“我知道你为人正派,但明茶毕竟是个女孩子,和你这样住在同一层,不太好。”
沈淮与顿了顿:“也好。”
自打跑路之后,杜明茶还是第一次瞧他这样吃瘪的模样,不由得抿着唇笑了一下。
一物降一物。
饶是强硬如沈淮与,在面对她长辈的时候,仍旧不放低身体,摆出小辈姿态。
她心里不由得为此微微骄傲,并泛起一些甜来。
房间就这么安排好,杜明茶和邓老先生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一堵墙。这种房子隔音效果远远不如家中,老人家睡眠又浅,但凡弄出个什么动静来,都能随时将老人家惊醒。
杜明茶白天睡够了,晚上精神好起来。她借用了邓言深的数据线充电,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一堆来自于姜舒华的消息。
姜舒华:「明茶你去哪儿了?」
姜舒华:「你肚子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姜舒华:「怎么还没有来呀,需要我帮你叫护工看看吗?」
……
姜舒华:「我靠,你跟沈淮与走了?」
姜舒华:「我靠我靠我靠我听江玉棋说了」
姜舒华:「需要我帮你报警吗姐妹?」
一连串的消息,就这么直接刷出来。
杜明茶挨个儿看完。
见时间还早,杜明茶给她打了个电话。
大概过了近二十秒,才有人接通。
不等杜明茶先说话,对方声线慵懒:“你好。”
杜明茶认出了是江玉棋,声音紧了:“舒华呢?”
“刚打完点滴,现在睡着了,”江玉棋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没事的话就先这样了,我也该睡了。”
杜明茶:“……好。”
杜明茶对沈淮与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爱屋及乌,下意识感觉他的朋友应该也不会太差。
江玉棋应该是个好人吧。
但终究放心不下,杜明茶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了一会,还是抵不过内心斗争,忍不住爬起来,去找沈淮与“对峙”。
还有,傍晚的事情还没出结果呢。
再不趁着爷爷在的时候一鼓作气,只怕后面真的要再而衰、三而竭了。
杜明茶怕惊动了爷爷,脱下了鞋子,赤着脚,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才放心地往外走。
客厅里铺着大块的、白色毛绒绒地毯,长毛能够将她整个脚背埋住,踩在上面有种走在云朵上的柔软质感,一点儿也不费脚。
只是离开地毯可就苦了杜明茶,木质楼梯质地硬,生凉,走在上面硌的脚掌心疼,又痒又不适。忍着这种感觉,杜明茶一口气上了楼梯,刚好看到正坐在走廊尽头软椅上看窗外的沈淮与。
杜明茶说:“你怎么在这儿?”
沈淮与:“睡不着。”
他声线温和,瞧杜明茶没穿鞋子,先皱了眉,刚站起来,就听见楼下邓老先生问:“明茶?你半夜不睡觉去闹你二爷爷做什么?”
老人家声音中气十足,杜明茶不得不转身,笑眯眯地看正扶着楼梯扶手上楼的老人家,一脸无辜:“有件事想问问他呀。”
邓老先生不说话。
他慢慢地上来,瞧见两人至今之间还离了一段距离,才稍稍安心。
还好,还好。
“有什么话,等明天早上再问也一样,”邓老先生按着腰,着意看杜明茶,“大晚上的在一起说话,总容易出事。”
杜明茶心虚。
她本身并不是那种容易心虚盗汗的性格,或许是涉及到沈淮与,才叫她脸上流露出些不安。
又恐叫爷爷瞧出来,她若无其事地转脸,问沈淮与:“江玉棋那人好吗?”
沈淮与冷静地问:“你指哪方面?”
“就是他私生活方面吧,”杜明茶说,“我刚刚给我朋友打电话,是江玉棋接的。”
她没有说太多。
沈淮与还没回答,邓老先生先开口了,满脸不赞同:“江玉棋是哪个?天天和人传绯闻的江家小子?”
沈淮与说:“那些不过是空穴来风。”
“我不管空不空,”邓老先生有意要在杜明茶面前竖榜样,要教导她不可被外人欺骗,“明茶,你记得,大晚上留你单独住的男人没一个好货,个个都是牲口。”
沈淮与目不转瞬地看着杜明茶。
杜明茶小声问:“那沈淮与也是吗?”
“这不一样,”邓老先生不假思索,惊奇不已,“淮与可是你爷爷辈的人啊,明茶,你怎么能有这样不孝的想法?”
杜明茶:“……”
爷爷辈的沈淮与:“……”
坦白来说。
至今,杜明茶仍旧无法将沈淮与和“爷爷”两个字联系起来。
如果非要给他定一个称呼的话,在亲密时候,沈淮与还挺喜欢逼她叫哥哥的。
一口一个哥哥,越叫越狠,不叫了就故意磨着她,吊着。
正腹诽着,冷不丁听邓老先生忽然问:“淮与,你脖子上是什么?”
沈淮与皮肤白,喉结处的白色爱心疤痕格外明显,更何况现在这疤痕下面,又多了几道细细的抓痕。
只是先前邓老先生心事重重,一直没能注意到这里。
“哦,”沈淮与摸了一下,有几道红色的抓痕,他若无其事放下手,“猫抓的。”
邓老先生沉思:“我来时也没看到这街区上有人养猫啊。”
“我自己养的,”沈淮与镇定解释,“在朋友家,过两天就会送回来。”
邓老先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他微微侧身,因为腰疼,不得不将身体重量暂时压到一侧。
上下打量自己孙女后,他忍不住出声:“明茶,你腿上这红印——”
“哦,这个啊,”杜明茶面不改色,“我刚刚做了刮痧。”
邓老先生深思:“这地方还有刮痧店?”
“当然有呀,华人还挺多的,有个刮痧修脚店也不算什么吧?”杜明茶一通胡扯,又怕他兴起追问店地址,又补充,“不过这是我朋友拿牛角梳给我刮的。”
邓老先生低头:“这颜色瞧着不太像刮痧啊。”
“我们女孩子力气小,当然没那么明显啦,”杜明茶一口气说完,“好了,爷爷,我好困啊,先去睡了,你们慢慢聊。”
她怕言多必失,不等回答,一溜烟儿地蹭蹭蹭先下了楼。
杜明茶算是发现了。
在老人眼皮子底下,的确找不到和沈淮与聊天说话的好时机。
不仅仅是今晚,一直到了次日白天,她甚至连和沈淮与单独相处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
早晨邓老先生拉着沈淮与说说笑笑下了一上午的棋。
杜明茶睡到中午才起来,睡眼惺忪地过去看了几局,明显发现沈淮与一直在让邓老先生——
杜明茶棋艺还是跟邓扶林学的,父女俩从杜明茶六岁起就开始对弈,一直到杜明茶读高中时,即使杜明茶让父亲两步,他也下不过自己。
至于邓老先生,邓扶林只偶尔提过一句,说父亲棋艺稀松。
杜明茶坐在软椅上,手托腮,垂眼瞧着两人你来我往几下,沈淮与已经默不作声让了邓老先生三次。
察觉到她的视线,沈淮与微微侧脸,瞧着她,眼中有淡淡笑。
杜明茶却别过脸,不肯看他,去看墙壁上悬挂的画作。
是莫奈的睡莲。
虽说莫奈画的《睡莲》多,并不会如其他画作一般被拍卖出离谱的天价,但对于杜明茶来说,她只从课本上看过的画作,如今真迹竟这么随意地被悬挂在墙上。
只有技艺水平相当或者接近的人才能瞧出来对方究竟有没有让步,如邓老先生这种,与沈淮与实力差距太大,以至于赢了之后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频频放水,反倒是抚掌大笑:“淮与啊,我先前只听人说你下棋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杜明茶心想。
是不过如此。
绞尽脑汁让了您四步棋才让您赢了。
沈淮与只是笑:“还是您更胜一筹。”
“哎呀,你怎么又用上敬称了?”邓老先生不满,“真说起来,我该叫你一声淮与弟。”
沈淮与笑:“不敢。”
眼看这两人在这里下棋,杜明茶忍不住上来二楼,偷偷去看玩具屋——
还好。
门加了密码锁,一般人也可能打开这里。
杜明茶忍不住有些忧愁。
照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找机会问清楚?
杜明茶很想知道,沈淮与究竟是怎么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正纠结着,不经意抬头,杜明茶看到正伸腰的邓言深,眼前一亮,叫他:“堂哥!”
邓言深停下转腰动作,狐疑:“做什么?”
“你现在去书房里面,找点话题和爷爷聊聊呗,随便什么都行,只要能把沈淮与放出来就好,我有事必须和沈淮与单独聊,”杜明茶说,“耽误不了你太长时间,也就十分钟左右吧。”
邓言深断然拒绝:“我不干,万一被爷爷知道,我指定会挨一顿爆锤。”
“不干也行,”杜明茶若无其事地捏捏手腕,“那我就和为君说,她之前收到的圣诞礼物其实是某个姓邓的——”
“行行行,我去试试,”邓言深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吸一口冷气,“真是败给你了。”
说到这里,邓言深放下手:“不过我顶多帮你们拖延个十分钟啊,你们有啥想说的、想解决的抓紧时间弄。”
杜明茶笑了:“不愧是我能屈能伸的堂哥。”
邓言深说:“你也不愧是我鬼机灵的堂妹。”
兄妹俩人一拍即合,短暂达成愉快交易。
杜明茶没下楼,在沈淮与房间等他。
这房间中的床单已经更换过了,空气畅通,有着淡淡青草和蔷薇花的味道,顺着风儿在房间中迅速扩散、弥漫,沁人心脾。
大约一分钟,杜明茶听见脚步声,慢慢地上楼。
门开了。
沈淮与说:“言深说你有事情——”
话没说完,杜明茶拍了拍床:“上来说。”
她太累了,腰现在还有些疼,不想站着和他聊天。
不得不说,手机憋久了,威力真的堪比炸弹。杜明茶昨天被炸了个头晕眼花脚抽筋儿,这两天全凭借自己的意志力支撑下来。
沈淮与坐在她旁边。
楼下就是邓老先生和邓言深,因窗户都开着,隐约能听到邓老先生骂邓言深的声音。
听起来热火朝天的。
杜明茶先盯着他的眼睛:“昨天晚上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家乐福兼职?你怎么知道我……我差点被人跟踪?”
“我有一分公司在这里,从一开始,这业务就是由我亲自打理,”沈淮与平静地说,“巴黎我很熟,熟悉到也知道他们政府也存在着一些可以用金钱来打理的部门。”
杜明茶心中稍稍一沉。
“这里治安不如国内,我并非要伤害你,”沈淮与垂眼看她,“明茶,你所拒绝的那些金钱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们能让警局来同意我的请求,多聘些人手,加强你住处附近街区的巡逻。”
“为什么对它这样抗拒呢?”沈淮与耐心地问,仿佛又成为她所倾慕的那个淮老师,“它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能够让我了解并确认,你处于安全范围内,这样不好吗?”
杜明茶没有说话。
她忍不住想起前些天被黑人跟踪时候的恐惧,她那天撑伞的手在颤,握紧防狼指套的手指也在抖。
她险些要被沈淮与说服了。
不对。
杜明茶意识到自己的筹码被沈淮与轻松取走一枚。
他很擅长谈判,至少杜明茶觉着此刻的自己像是被他说服了——但不行,不是这样。
杜明茶内心的声音提醒她。
正如杜明茶试图说服沈淮与一般,对方也在尝试说服她。
“我承认,我……”沈淮与双手交握,又说,“昨天我有些过激。”
“不是过激,”杜明茶认真提醒,“您差点就犯罪了。”
不过她觉着还好。
有点小刺激。
后面玩起来的感觉也不赖。
沈淮与无师自通,技巧高超到让杜明茶对那个玩具屋也不再是充满畏惧。
如果可以的话,杜明茶很想用链条将沈淮与捆绑起来试试。
一定很漂亮。
沈淮与淡淡瞧她:“我看险些成为受害者的某个人也很快乐。”
“因为受害者偶尔也会想做一次加害者,”杜明茶将双腿压在他腿上,给他看自己膝盖上的痕迹,“帮我捏捏膝盖好吗?昨天磨的疼。”
全因昨晚被邓老先生私下里批评在别人家做客不能穿的像睡衣,杜明茶今日穿了条海泡石色的连衣裙。
沈淮与掀开裙摆,瞧见她膝盖。
上次磨破皮的位置已经好了,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她小时候淘气,膝盖上还有些细小疤痕,现如今疤痕上方的皮肤被磨的的确有些变色。
大掌盖上去,沈淮与低头揉了两下,笑:“你打算怎么加害我?”
“我要去玩具屋里选一些手铐啦、镣铐啦,把你绑起来,”杜明茶认真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有意识到话题已经被带跑偏了,“然后你什么都不能动,只能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嗯?干什么?”沈淮与手掌心熨贴着她的膝盖,“我听不懂。”
他仍旧穿着熨烫好的白衬衫,洁净平整,身上有着杜明茶所喜欢的柠檬味道。
不过没有系领带,手腕处的袖口微微松散,露出手腕。
没有戴腕表,能清晰地看到手腕上凸起的圆骨。
倘如人的美各有异,那沈淮与的美一定是极其具有侵略性和攻击性的那种。
杜明茶趁其不备,将他推倒,骑跨在他身上,两只手按住他肩膀,模仿他先前对待自己,想要去按住他的手腕。
不行,手掌大小和手腕粗细差别大,他骨架大,杜明茶一手控制不住,只能分开用力按住他的手腕。
沈淮与很配合,在她身下顺从仰倒,好整以暇地看她。
杜明茶得意洋洋:“就像现在这样,困住你的手腕。”
“嗯?这样吗?”沈淮与任由她摆弄,“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反抗?”
杜明茶愣了一下:“啊?”
下一瞬,天旋地转。
她所按住的两只手腕微微用力,腰部也在发力,沈淮与轻而易举地坐起来,在杜明茶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轻松控制住她的手腕、腰部,径直调转方向。
一转攻势。
正在压制沈淮与的杜明茶被他轻松按在身下。
两只手腕都被他握在掌中,杜明茶双腿被压住,用力挣扎,仍旧不可撼动。
他太重了,不是她那点力气能撼动的。
沈淮与低头看她:“明茶,这才是标准压制姿势,学会了吗?”
杜明茶:“哼。”
她转过脸,气呼呼。
“好了,”沈淮与用空余的手触碰她脸颊,逗她,“叫一声淮与哥听听,叫了以后,下次我就不反抗,乖乖让你玩,行不行?”
杜明茶说:“都一大把年纪了让人叫你淮与哥,你也不嫌害臊。”
“叫哥哥也行,”沈淮与逗她,“小茶花妹妹,叫哥哥。”
话音刚落。
卧室的门被推开,邓老先生嗓门洪亮:“淮与,你看到明茶了——吗???!!!”
被沈淮与压制的杜明茶呼吸要停止了。
她转脸,看到爷爷正捂着胸口,表情有些受不住。
沈淮与松开她的手腕,起身,往邓老先生面前走了几步,去扶他,诚恳地叫:“爷爷。”
邓老先生被这么一句“爷爷”给刺激到了。
“淮与啊,”邓老先生手搭在他胳膊上,深深吸一口气,后仰,闭眼,“我应该没你这么死皮不要脸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