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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业征的坚持下,程展心当晚没能从陆业征家出去。
陆业征是这么说的:“今太晚了,明天再说。”
多住一晚就一晚吧,也不是大事儿,程展心就和他约定:“那我帮你做卷子。”
陆业征没跟他见外,塞了几张不想做的练习卷给程展心。
可是陆业征说的明天,好像永远不会变成今天。
程展心自己也缺乏定力,他刚说想回家了,陆业征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程展心又退缩了,告诉自己明天再走。
一开始,程展心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怕程烈一个电话过来,说欠了人钱,然后有人在他班级门口倒鸡血,红漆喷涂:程展心欠债还钱。
这就是程展心整个高中时代最担心的事:债主在家找不到他,追到学校来。
程展心神经过敏地在陆业征家里住了几天,发现万事顺心,风平浪静,心悬着悬着,被陆业征家的温水泡的找不着北了。
某个礼拜三早上,早餐公司给送了两份陆业征和程展心都没成功下咽的糕点来。
程展心什么能吃,因为没有很多机会给他挑食,他很少有不吃的东西,所以吃进嘴里的他就吞下去了,不过真的不想再吃第二口。
陆业征不行,咬了一口就吐出来了。
程展心看着陆业征仿佛吞了苍蝇的脸色,开口道:“明天我做早饭吧,你不要再订了。”
陆业征看上去云淡风轻,好像根本无所谓谁做早饭,晚上一下课就拉着程展心去买菜了。
他这一回大有进步,陪程展心在食品区停留了近十分钟之久,还趁程展心去称菜的时候,扫视了一番相关商品货架。
货架旁站着的一个阿姨跟他搭话:“小伙子,买菜啊?”
陆业征点了点头。
“家里新围裙要不要准备一个?”老阿姨开始推销,“这个是我们新进的围裙,打八折。”
陆业征一眼就看到一个白色的款式,想着程展心穿着它在厨房里做菜的样子,手很快地拿着丢进了购物车,还对老阿姨说了句谢谢。
程展心走回来,拿着两盒土豆放进购物车,没注意里面有个白色花边围裙,坐到车里才想起来:“忘记买围裙。”
“我买了。”陆业征平静地邀功。
“……你买了什么样的。”程展心有种不祥的预感。
购物袋在后面,他转身一手扒着椅背,一手要去够袋子,陆业征抬手要阻挠他,没留心就抓住了程展心的手,捏着程展心的手心,把他拉了回来:“别乱动。”
程展心被陆业征拉了拉手,人就坐定了,一路上都没有动。
到了家里,程展心拆了包装袋,看见了围裙真容,很困扰地问陆业征:“这怎么穿?”
围裙的带子很细,比起厨房用品,更像情趣用品。
陆业征也拎着带子看了看,问他:“哪里不对?”
程展心叹了口气,心说不能和缺乏生活常识的人多计较,跑到厨房把围裙挂起来,就去学习了。
到十点多,程展心房间门被陆业征敲响了,他恰好做完一册习题,走过去开门,陆业征问他说:“你会做夜宵吗?”
程展心澡都洗了,不太想进厨房,可是陆业征一脸很饿的样子,程展心寄人篱下也没好意思让陆业征叫外卖,就问:“你想吃什么?”
“炒面。”陆业征道。
程展心毫无防备地去冰箱拿面了,回头问陆业征:“要加鸡蛋吗?菜要吗?”
“都要。”陆业征盯着程展心,心里很难得带了点负罪感。
他这几天对着程展心有点冷静不下来。
程展心一直就不愿意跟人挨着,陆业征怕程展心是在齐穹那儿有的心理阴影,便尽量不和他发生身体接触,以免让程展心联想到不好的方面。
程展心也很信任他,在他家洗了澡穿个T恤就跑来跑去。
前几天莫之文都发现了,跟他抱怨,说程展心和别人说话语气多少有点冷,对陆业征说话却轻轻柔柔,让莫之文落差很大。
但事实是陆业征跟程展心住一起之后,连晚上程展心出来喝水,衣领歪着露出小半段锁骨,嘴唇上泛着水光和陆业征说几句话,陆业征都会硬。
陆业征觉得自己的心思龌龊到了极点,今天买了围裙,怎么都想看程展心穿。
现在,程展心抓着面和两个蛋,转身对陆业征说:“你帮我拿一下。”
陆业征走了过去,从程展心手里接过来,程展心又拿了一颗小青菜,跑厨房去洗了。
调了蛋,切了菜,把面煮了个八成熟晾了晾,就要下锅炒了。
程展心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围裙,颇有些纠结,还在想要不要穿,陆业征就帮他把围裙拿了下来。
程展心只好洗洗手,把围裙上面的挂带套过头,很别扭地要把带子系起来。
“我帮你吧。”陆业征开口道,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按住了程展心在乱系的手。
离程展心近了,能闻见程展心身上的沐浴乳味,混着一股能勾起陆业征肉*的气息,程展心浑然不觉地由陆业征帮他系腰带,给锅子里倒了油,开了火。
陆业征认真把腰带打了个结,拉着带子两头往里收,程展心穿的T恤很薄,被带子一系就勒出腰线,程展心腰又很细,陆业征克制着不去掐他腰的冲动,在单结打了个蝴蝶结。
“有点紧。”程展心抓着结想扯松一点,手腕被陆业征按住了。
“就这样吧。”陆业忍得嗓子都哑了些。
程展心不知是察觉了什么,转头看了陆业征一眼,眼神里掺了一点无措,立刻让陆业征想起程展心对他说“我有点怕”。
程展心不应该再受到伤害了。
“再松会掉的,”陆业征解释,“带子太细。”
程展心轻轻应了一声,看锅里的油泛起了小泡泡,他就对陆业征说:“你出去吧。帮我关一下门。”
陆业征点点头就走了,替他把门关上了,程展心松了口气,陆业征贴他那么近,他大脑就跟过电了一样,腿脚发软,菜都要不会炒了。
程展心五月头上有一场八校联考,安排在周五周六两天。
学校非常重视倒数第二场模拟考,考完就有老师讲解考卷,通校生也要留下来听,营造高考氛围。
程展心有一搭没一搭听完了数学和化学卷的分析,陆业征发他短信,问他能不能走了,程展心趁着老师交接,去告了个假要回家了。
他答应了陆业征,陪他去看一部电影的首映。
到校门口的时候都快九点了,陆业征说先带他吃个夜宵,然后等十二点的首映。
程展心最近复习强度高,白天又考了两门,一到晚上就很想睡觉。但是陆业征兴致勃勃,还是打起精神陪陆业征吃了点,靠在椅背上放空。
陆业征看出程展心一脸疲惫,就说要不回家吧,电影不看了。
程展心又不愿意,心说好不容易跟陆业征出来一趟,这种事情是过一天少一次的。
影院在商场顶楼,陆业征包了一个VIP厅,拉着程展心走进去,程展心已经呵欠连连,说话都经不过大脑,把电影名字都说错了,撞了好几次陆业征的背。
到了座位上,陆业征很无奈地帮程展心调了椅子,程展心一直说“再下去一点”,最后几乎是全躺着了他才说停。
他们看超级英雄电影,香车美人,灯光闪耀,音乐动感,然而序章还没讲完,程展心就睡着了。
陆业征和程展心说了句话,程展心没反应,他就摘了3D眼镜,转头看着程展心睡着的脸。
大银幕上的画面一帧帧跳过,程展心睡得很安宁,环绕声的枪炮声全惊扰不到他,他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乡里。
陆业征摸了摸程展心的脸,程展心没醒。
他低声叫了程展心一句:“心心。”
电影音效很响,只有陆业征自己听得清他在说什么,这是陆业征第一次叫程展心“心心”,他很想像齐穹一样叫程展心,或者“展心”也行,但总觉得一说出来,程展心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肮脏的事了。
程展心乖乖睡着,没醒没听见。
陆业征小心地抓着程展心的手腕,让程展心的左手软绵绵地放在他手里,陆业征微微一用劲,十指扣了起来。
他摇晃了一下,程展心的手臂也跟着他动了动。
程展心还是没醒。
于是陆业征松开了手,把程展心的手重新放在扶手上,靠了上去,看着程展心微微颤动的睫毛,犹豫了五分钟,场景都从战场变到舞会了,他才亲了一下程展心的眼睑。
没醒。
陆业征又亲了一下程展心的脸颊,程展心可能是觉得痒,抬手挥了一下,也没有挥掉什么东西。他侧过身躺着,面对陆业征,睡得很香很香。
陆业征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程展心的嘴唇,他有点想知道,齐穹和程展心接过吻吗。
但他是不可能问的,陆业征幼稚地拿回手,又用拇指按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宣布陆业征和程展心是接过吻了。
大半场电影,陆业征就看着程展心过去了。
他在想,要是程展心知道陆业征和齐穹存着一样的心思,一样想要占有程展心的身体和灵魂,想要程展心眼里只看到自己,看不见别人,那程展心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再回来了。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来,程展心被陆业征推了推,迷迷糊糊地翻身想继续睡,陆业征只好把他抱了起来,往外头走。
程展心还没陆业征在健身房推的铁重,柔顺地睡在他怀里,陆业征抱着他,在电梯口碰到一个意外的人。
齐穹和朋友在影城对面的KTV唱歌,他在里头待困了,就到电梯间点了根烟抽。
一根烟才抽一半,就见陆业征抱着程展心走过来。
齐穹一开始还没注意,抬头和陆业征对视个正着,倏然低头,就看到了程展心。
照理陆业征找人把他搞成那样,他见了陆业征是得打个你死我活再说的。
但陆业征怀里的程展心安安稳稳地睡着,好像在做很好的梦。齐穹愣了几秒,在电梯旁的垃圾箱上摁灭了烟,帮他们按了下行键。
“你们看电影?”齐穹盯着程展心,突然开口问。
齐穹脖子上多了道疤,他自己是不怎么在意,他妈哭天抢地要给他约整容手术。齐穹对说出口的话和干过的事都不后悔,下次单独见到陆业征,他还是要上去寻衅滋事,但现在程展心在睡觉,那就不大一样。
陆业征点点头,齐穹又问:“他怎么睡着了?”
“白天考试,晚上困了。”陆业征说,他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程展心。
他胸腔的震动还是把程展心弄醒了,程展心睁开了眼睛,神智没跟着清醒,看见眼前是陆业征,就怔怔看着他,一言不发。
齐穹死死锁着程展心,还没叫程展心名字,电梯到了,陆业征捧着程展心走进电梯里,电梯门在齐穹面前合上了。
哪怕就在他身边半米,程展心都看不到齐穹。
只要陆业征在,他永远也看不见齐穹。
五月六号,学校放榜这天中午,程展心吃了饭,路过红榜,站着看了几眼。
高中三年程展心的名字几乎没挪过位置。
他最近开始用功复习,门门榜首,超过第二名二十多分。身旁看榜的同学见程展心过来都静了,离他远的那些小声讨论,想跟程展心换个脑子。
程展心刚想回教室,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这个时候,谁会找他?程展心手碰着手机,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走到楼道里,拿出来看,果然是程烈。
程展心每天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还编了一套说辞,眼下虽然脊背发凉,也勉强还能撑着接起来,轻松地问他爸有事吗。
“程展心,你几天没回家了?”程烈那儿环境很安静,程烈的声音比往常小点儿,带着些阴森。
程展心小声说:“我看你不回来,住在学校复习。”
程烈冷笑了一声,对程展心说:“我操你妈。”
自习铃声响起来了,程展心听见程烈那头,竟然也有相同的铃音,程展心愣住了。
程烈也在学校里。
“展心!你竟然在看榜,”程展心的同桌殳旭从楼上下来,喊他,“快快,李老师让你去一下。”
李老师是程展心的班主任,办公室在三楼走廊尽头,程展心慢慢走上去,越是靠近办公室,脚步越是沉重不堪。
他敲门进去,程烈果然在里面和李老师聊天。
“展心,你来啦,”李老师对他招招手,“你爸爸来找你。”
程展心走过去,站在离程烈几步距离的地方,就不敢再靠近了。
“家里老爷子身体撑不住了,”程烈恳切地对老师说,“我先把心心带回去,老头子想见他一面。”
李老师面露担心的神色,连声答好,还问候了程展心早就故去的爷爷的身体。
程烈偏过身,温和地问程展心:“心心,你书包要不要理?”
“我明天还能上学吗?”程展心问他爸。
“这就要看爷爷的身体了。”程烈有保留的回答。
“展心,你快去吧,”不知情的班主任还在担忧程展心的爷爷,“家人重要。”
程展心点点头,告诉他爸:“我不理书包了。”
“展心的联考发挥很好,”李老师道,“你我是从来不担心的。”
“那就走吧。”程烈像个慈父一样搂住了程展心的肩膀,带着他走出校门。
一到校外,走入去程展心家必经的小巷,程烈就露出了本性,他把程展心一把推在地上,踹了一脚,蹲下去问他:“这几天哪儿去了?”
程展心不说话,程烈凑过去,嘴里一股劣质烟味儿,朝程展心呲了呲嘴,露出一口蜡黄的牙:“我问你们李老师了,你他妈根本没住校。”
程展心说:“我晚上在同学家,和他一起复习。”
程烈“哦”了一声,道:“开揽胜的同学。”
程展心倏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程烈,程烈就笑了:“你同学挺有钱的,跟你什么关系。”
“没关系。”程展心冷冷地说。
“都住一起了,没关系?”程烈摸着下巴道,“他想不想资助一下你?”
事情关系到陆业征,程展心整个人都变得急躁,像只被揪了尾巴的猫,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和程烈说话的技巧都忘了,语气有点儿冲地对程烈道:“我跟他没关系,你别打他主意。”
这话一下把程烈点着了,一把抓着程展心的头往墙上蹭。
“打你妈——逼,”程烈贴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什么东西不是我的?”
他们身后传来了嬉笑声,巷子口有一对情侣走进来,看见程烈和程展心的动作,停住了脚步。
程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松开了手,拽着程展心的衣领往前走。
程展心被他扯得跌跌撞撞,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他很怕是陆业征给他打电话,就一声不吭地跟着程烈走。
走了几步,程烈停了,问他:“什么在震?”
程展心心跳都快停了,幸好在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震动声也停了。
那对小情侣走得快,路过了他们身边,女孩子忍不住偏头看了程展心一眼。
程展心低着头,慌乱地说:“不知道……”
“谁给你打电话了吧?”程烈眯着眼道,“你同学?”
小情侣停了下来,他们说了几句,那个男孩子走了回来,问程展心:“需要帮助吗?”
“不需要。”程烈站直了,瞪着他。
程展心趁他爸分神,把手机关机了,然后对着那个男孩子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不要紧的。”
他学校就在那里,就算跑了今天也跑不了明天。
“他是我爸,今天喝多了,”程展心说,“我带他回家。”
男孩子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程烈,点点头,走回去了。
等他们消失在小巷尽头,程烈才瞥了程展心一眼,道:“还算你识相。”
“我把钱放在家里,我回去拿给你,”程展心说,“我又存了一点。”
“多少?”程烈问他。
程展心看着程烈,说:“一万多一点吧。”
程烈突然咳了一声,道:“回去再说。”
程烈开了门,先等程展心走进去,然后把门锁上了。
“钱呢?”他把钥匙塞回裤兜。
程展心去房间里,床底下翻了翻,没找到他放好的钱,走出来问程烈:“你是不是自己拿了?”
“你放屁!”程烈怒目圆睁,对他吼,“老子会偷你钱?”
程展心一看他爸这么心虚的样子,就知道是他拿的,没再争辩,平静地说:“我卡里还有八千多,等一下取给你。”
“才八千……”程烈皱着眉道,又说,“你那同学,让他借你三十万。”
程展心觉得程烈简直就是在异想天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程烈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
“你欠了三十万?”程展心后退了一步,问程烈。
程烈没说话,直勾勾看着程展心,逼近了一步,叫他名字:“心心。”
程展心脸一白,看着他爸,小声说:“我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
“可是你有两个肾啊,”程烈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抓着程展心手腕把他按住了,“卖一个吧。”
程展心剧烈地挣扎起来,但他根本不是程烈的对手。
程烈抓着程展心的手,拉过沙发上的罩子束带绑了起来,用腿压住了程展心的大腿,喘着气对他说:“卖一个有什么影响呢?”
程展心手被紧紧缚了起来,腿被程烈膝盖骨顶着,动弹不得,抬眼就是他爸疯狂的眼神,和掺着烟味的没逻辑的喃喃自语。程展心心头冷得像一片无边冰原,被风刃一刀刀割着,他甚至恨不能和程烈同归于尽——都别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一起去死吧。
但他不能。程展心跟程烈不同,他要活着。
——活生生、热腾腾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