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四)

小花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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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灵车的车厢被打开,我看到我的棺椁被抬了下来,四个人停在了墓穴的下方,但却并没有将棺椁放在地上。

    我又看到了那个阴阳先生,他跳下了墓穴之中,我这才发现,墓穴中有着一个小洞,像是特意挖出来的,他在里面点亮了一盏灯。

    做完这些后,他才走了出来,然后,我就看到那抬着棺椁的四个人开始沿着墓穴两侧走去,而我的棺椁也渐渐稳在了墓穴上空,刚好和墓穴对应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轻喝了一声,看起来分外沉重的棺椁就这么一点点被他们朝着墓穴中放了下去,除了他们的喝声外,再没有任何声音响起,四周被静寂所笼罩。

    棺椁被放在了墓穴中,缠绕在棺椁上的绳索也被取了下来,而我就在墓穴的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我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神情,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我的思绪很乱,很多像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开始在眼前闪烁,但很快,我就忘记了这不过一个呼吸前才想起来的事,我的记忆,又在流失了。

    没有人看得到我现在的状态,他们将我的棺椁放下去之后,就将那原先拉在卡车上的枯树立在了墓穴之中,立在了棺椁上方。

    接着,我就看到了尘土飞扬的一幕,他们开始埋葬了,我看到一捧捧黄土在墓穴中炸裂,尘粒砸在棺椁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有些不忍心去看了,棺椁里的是我自己,如今,我却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一层又一层的黄土所遮盖,看着自己被长埋于地底,虽说早已经想到了这一幕,可真当我看到的时候,心里又有些难受,我果真是要离开了吗?

    很快,我就看不到棺椁的影子了,我所能看到的,仅剩一个被填平的土坑,现在,也可以称之为平地了。随着一锹锹黄土遮盖其上,平地变成了一个土包,和周围的坟包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属于我的这一个,还有一棵树,一刻枯树,被称为引魂幡的存在。

    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眼前再一次跪倒在我身前的众人,我有些慌乱,我发现,我居然都不认识了,就连我的父母,就连他们的模样都飞速地从我的记忆中消失,我拼了命想要抓住这对于我来说最为珍贵的记忆,但却是发现,在这种记忆的流逝中,我竟如此无能为力。

    仅仅只是片刻,只是他们跪下到起身的时间,我平静了下来,原先的慌乱没有了,因为这个时候,我发现,我的记忆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从这一刻起,眼前的所有人,在我的眼中,都变成了陌生人,我像是变成了一个傻子,我居然忘记了这里是哪里,忘记了他们为什么要围在这里,忘记了,本该记得的一切。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我忘掉了整个世界,也将被这个世界所希望。

    他们走了,连同那些车,都走了,走的很彻底,除了那座刚刚堆起来的坟包,除了那挺立在坟包上的枯树,也就只剩下那随风飘散的灰烬了。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这座新立的坟前,不明所以地看着它,我不知道这里面是谁,我忘记了,我只是觉得,似乎……和我有什么关系吧。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身旁多出了一道身影,是一个老人,穿着一身颇为朴素的布衣,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是我忘记了,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他笑了一下,他说我们见过,他知道我已经不记得他了,他说我现在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觉得他有点吵,所以我想离开,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觉得我应该是忘记了什么事情,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想把那些都想起来。

    他并没有阻拦我,他依旧在笑,他冲着我的背影说了句让我很不理解的话,他说该离开这里了,他说另一个世界还在等着我。

    我依旧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只是觉得听了他的话有些困,比之前更困了,我像是熬了很久一样,我的眼皮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它们想合上。

    我咬着牙,硬撑着这股困倦之意,我总不能在这里睡着吧,我可能会着凉感冒的。

    他似乎发现了我的状态很差,他对我说,累了就歇歇吧,这里也很舒服的,等睡醒了,就能看到我想看的一切了。

    我看向了他,我的眼皮已经合了一半了,我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话,但他的眼神很真挚,我又有些相信了。

    但令我惊讶的是,他突然就消失了,像是蒸发了一样从我眼前消失了,我看了一眼四周,可我没有找到他,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但我没有力气去想那么多了,我真的太累了,我慢慢走在了那个坟包前,瘫坐了下来,这一个动作像是用尽了我的力气一样,我喘着粗气。

    我真的撑不住了,他好像说这里睡着很舒服,我想试一试,于是,我躺了下来,很费力,我的头枕在坟包上,我并没有感觉到他所说的舒服,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我只是觉得,我的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合上了。

    我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四周是黑色的,但又像是白色的,我的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像是唢呐声,我听不出来了。我看到了很多画面,我看到了一张小桌子,桌子前坐着三个人,但却摆了四套餐具,我看到他们在喝酒,看到了他们的红眼眶。我笑了一下,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多摆一套餐具。

    画面断了,我又看到了一个黑暗的环境,我看到了一个大荧幕,有画面在上面不停地闪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看到了一个人,是个女孩子,很漂亮,我觉得漂亮,我看到她的身边摆着一张照片,是黑白的,照片上的人和我很像,但我又不确定,我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子了。她的眼睛很红,和之前的那三个人一样。我又笑了,为什么她身边没有人,而是摆着一张照片?

    画面又变了,变成了一处小院子,但我只能看到屋子的窗子,我看到窗前有两道身影,他们看起来很沧桑,我看到他们手里捧着一本相册,他们在不停地朝着窗外看,像是在等什么人,我看到了他们红涩的双眼。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想笑,我感觉他们的模样很滑稽,等人为什么要哭呢?

    我真的太困了,我只能记得这几个画面,但我又似乎看到了很多很多的画面,可我真的太累了,我已经没有力气笑了,我感觉这个状态持续了很久。

    终于,那些画面消失了,但又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累了,我陷入了沉睡。

    我的耳边突然安静了,我的嘴角扬起了笑意,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我真的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