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雀

千懿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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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雀泊台建于北陵城十里外的一座矮山上,每年三到九月,北陵雪休,山间松林苍郁,常栖着一种雀鸟。

    此鸟体小而喙短,背部莹白,腹羽则为深烟之色,祈人称其名曰白雀。

    戍月刚过,北陵城就已岁入深寒,在落雪之前,白雀振翅,乘风南飞。次年辰月,再踏寒而来。

    雀泊台临崖一侧的八角重檐亭,就是见风亭。站在亭内,可尽览成群的白雀御风来去。若向下望,崖下的狭道便是进出北陵的必经之地。

    只不过当下,白雀离境,风雪夜未央,去往见风亭的驿路也隐没在夜雾当中。

    车帐里,南门长祈狐裘加身,手里托着一枚鎏金手炉,正闭眼小憩,就听见驭马的姜日影一声长吆,“吁——”

    雀泊台本就是朝内将作大匠应诏所修,考虑到南祈王腿疾不便,驿路环山而成直通台下,并无陡峭曲折。

    姜日影却将马车停在山间半途,在外禀道:“前无车路,望请殿下自行登台。”

    闻言,叶阳言掀开车帘,一时不辨方位,依稀只见不远处,原本平缓的坡道竟用冻雪砌成两尺余宽的台阶,台阶很低,却是层层向上,一眼不见尽头,两侧石柱上的长明灯幽火幢幢。

    “九姬先生这又是何意?”叶阳言怨愤斥道:“仗着自己奇术傍身,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殿下,难不成以为,殿下一身正气,真会惧怕这阴邪之术?”

    叶阳言乃祈国卫尉,掌率亲卫守卫宫禁,属九卿之一。

    其父叶阳仲任祈国冢宰又兼司徒一职。叶阳氏于祈国,堪比尉迟一氏于南门王朝,同是尊贵煊赫,却又不比那般权势滔天。

    南门长祈离宫时,常是唤叶阳言伴侍左右,也很少拘泥于君臣之礼。

    “叶阳卿。”南门长祈坐在车内,微微睁眼,声音清淡,“不可对先生无理。”

    先生?

    叶阳言一时分不清,南祈王这一声先生称得是九姬先生,还是眼前这位无春宴里的持礼小厮。

    姜日影朗笑一声,“殿下深居简出,竟这般耳清目明。”

    随之,跪在雪地中,行了十分郑重一礼,“千机门内门弟子八影参见南祈王,南祈王长乐无极。”

    “八影先生,请起。”

    叶阳言不可置信的盯着一身深蓝麻衣的姜日影,眼前平平无奇的小厮,居然是千机门的八影先生?

    稍一转念,难怪宴堂上,深感自己内力不敌,想必是八影先生早已精通各路稀世武学。

    江湖上盛传,如今千机门门徒众多,内门弟子不出八人,无双、三念、四笑、五离、六音、七晴、八影、九姬。

    八位先生各个风姿独特,身怀异术,隐居北邙山,不理世间凡事。

    彼时朝堂诡谲多变,叶阳言自幼时起就被其父叶阳仲送往江湖门派习武,半年前回到北陵,这些轶事自然所闻不少。

    他就是听得再多,也看不懂为何九姬先生与八影先生,要选在北陵城入世,为何不惜以千机令为饵,非要在这天寒地冻之时,邀约南祈王在见风亭一叙?

    他更是不懂,南祈王心中除了尉迟姒,再不容他事,又为何偏要如约而至?

    叶阳言回看一眼南门长祈,仍是一派霁月清风、了然于胸,甚至是有些漠然的样子,便咽下心中疑虑。

    到底是君王之心,臣子不可妄自揣度,也揣度不来。

    “殿下,已过子时,风雪将停。”姜日影面露善意的提醒道:“九姬性子乖张顽劣,在前路中布下四回阵,此阵不伤性命,只多坎坷迂回。若有冒犯,恳请殿下恕她戏君之罪。”

    南门长祈浅浅一笑:“无妨。”

    *

    少顷之后,如姜日影所言,雪势渐小似碎琼乱玉,叶阳言推着南门长祈所坐的木轮椅,步上了登亭的台阶,踏进四回阵之中。

    台阶低矮,砌台的冻雪里混杂着大量松针,台面没有预料中湿滑,叶阳言稍施内力,便可推着轮椅轻松而上。

    不知又过多时,自山顶处传来阵阵清音,宫商角徽羽五调相生,却又似曲非曲。

    那些声音既似编钟那般低沉醇厚,也有弦音清透轻盈,说不清道不尽的空灵天籁,飘摇在半山之间。

    叶阳言听得入迷,停下脚步,双眼盯着一侧长明灯的灯盏,又回身向下一望,身后来路消失于夜色当中,同周身白茫消融在一起,张口惊呼一声,“不妙!”

    南门长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何处不妙?”

    “自入阵起,臣下就左顾右盼、步步为营,殿下左侧石柱上这盏灯,看似就是初入阵时那盏。”叶阳言慌忙解释,“上面仅有的两片雪花落在同一云纹处,灯盏有温,但这雪花却未见消融之势。”

    叶阳言自问已经处处谨慎提防,还是步入了九姬先生的迷阵,再想照来路折返,回首也寻不见退路。

    听此,南门长祈四野里环顾一周,耳边之音倏尔变得湍急,胜似一曲战歌,让久积心中的硝烟渐渐肆起。

    然而,就在眼前散也散不尽的硝烟当中,不见擂鼓,不见兵戈铁马,唯有一女子尽态极妍,轻甩着水烟色长袖,翩然一舞《羽衣霓裳曲》。

    如此一肌一容,再熟悉不过,尉迟姒。

    太息间,尉迟姒摇身一变,身着夜行服的死士,双目充血狰狞,提剑冲他破风而来,剑锋划过,断裂的疼顿时浸满四肢百骸。

    “咳咳。”

    南门长祈受寒气侵体,不自觉的咳了两声,习惯性从袖袋中掏出绢帕,借着长明灯微弱的火光,看着帕角上的“姒”字,忽而清浅一笑。

    “叶阳卿。”

    “臣在。”

    “此阵回环往复,迷门跌出。照本王所言破阵。”

    南祈长祈下令,让叶阳言寻一物遮住双眼,再沿路挥剑斩断两侧长明灯芯,看不见迷门,生门自出。

    叶阳言稍有犹豫,四回阵中险象丛生,自断眼识,恐难护南祈王周全。

    “叶阳卿心安,就由本王做你的双眼。”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