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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氏脑中还盘旋着方才在乐寿堂周老太太逼着她应下此事的情景,当时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心里头定是忍着笑,看她这个二房太太的笑话。
听陶嬷嬷问起傅沅来,她的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
“她五岁就去了淮安侯府,这住了有八年,也没听见说想要回府,老太太分明是存了心思要难为我。”
黎氏自幼在太后宫里长大,又得了郡主的封号,原以为嫁到傅家后府里上上下下会高看她一眼,哪里想到,会摊上个处处都看她不顺眼的婆婆。
自打嫁到傅家,周老太太对她,就存着几分不喜。这些年,无论她怎么试着去讨好,都没变过。
黎氏说着,就阴沉着脸满是不快道:“老太太叫我下月初一亲自去淮安侯府接那丫头,我堂堂郡主之尊,又是她的嫡母,放下身段去接她回府,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说这话的时候,黎氏眼底多了一层恨意。在她看来,老太太是专门和她过不去,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她的笑话。
“太太您也宽心些,您既应了此事,不想去也得去了。到底您是郡主,宫里头又有太后娘娘在,想那淮安侯老夫人也不敢故意难为了您的。”
“您就大大方方去,备份儿厚礼,替老爷谢过淮安侯老夫人这些年对四姑娘的照顾,顺顺当当将四姑娘接回来就是了。京城的人便是知道了,也只会说您心地良善,对四姑娘这个继女疼爱有加,才亲自去接了人回来。”
“要知道,四姑娘被封了仪安县主是实打实的事情,若不是您从中出力,她哪里有这样的福分?只这一点,外头的人就不敢背地里乱嚼舌根,污了您的名声。”
陶嬷嬷说着,拿起桌上的茶盏递到黎氏面前,黎氏顺手接过,眼底却是露出几分尴尬来。
当年皇上一道圣旨就将傅沅封了仪安县主,所有人都说是她在太后面前替傅沅说了好话,才叫她得了这样尊贵的身份。可事实上只有她知道,这圣旨,她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后来她进宫私下里打听,才知有一日太后将皇上叫进了慈安宫,之后就有了那道圣旨。
她原先也以为太后是为了替她做名声,才叫皇上封了傅沅为县主。可这些年,她亲生的女儿傅珍也大了,她进宫的时候不止一次委婉提过这事儿,却是每一次都被太后转移开话题去。
次数多了,她也明白太后这是回绝了她的意思。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太后能封傅沅为县主,为何就不能同样也给她亲生的女儿这个体面。
她总觉着,这些年太后对她,好像和之前她在慈安宫住着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嫁到了傅家,不能时常在慈安宫侍奉的缘故。
“太太。”陶嬷嬷见着自家太太端着茶,半天都没反应,忍不住提醒道。
听到陶嬷嬷的声音,黎氏回过神,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吩咐道:“去备上一份儿厚礼,别叫淮安侯府的人看低了咱们。”
“是。”陶嬷嬷应了一声,才刚转过身去,又听黎氏道:“你把上回进宫太后赏的那支蔷薇花嵌南珠簪子找出来。”
陶嬷嬷听着这话,却是转身看了黎氏一眼,问道:“太太是想那日叫五姑娘一块儿去?”
那蔷薇花嵌南珠簪子花样别致,最适合小姑娘们戴,是太后专门赏给五姑娘的,太太原是打算留着那簪子想叫五姑娘及笄那日戴的。
“一起过去,也好叫珍姐儿见见她这从未见过面的姐姐。”
陶嬷嬷听了,明白自家太太是想在淮安侯府就压制住了四姑娘,她身为长辈不好做什么,只需叫五姑娘戴上这支太后赏赐的嵌南珠簪子,就能叫五姑娘显露出来。
想也是,虽说传到耳朵里的话都说陈老太太对四姑娘极好,可四姑娘毕竟不是嫡亲的孙女儿,只是个外孙女儿。再好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面儿上的功夫罢了。穿的戴的,自然是比不过府里娇养着的五姑娘去的。
陶嬷嬷应了一声,就转身退了出去。
......
距离陈老太太得到信那日又过了三日,这三日除了傅沅这个闲人外,蕙兰院上上下下全都忙碌得很。
库房里的东西池嬷嬷都一件件清点了,还有些没登记上的,全都登记入册。只这一项,就足足花了三日的功夫。傅沅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自己在淮安侯府住了八年,竟有这么多的东西。
有的是外祖母赏的,有的是她生辰的时候收到的礼物,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每年父亲和哥哥送来的节礼和她的生辰礼物。
风筝、弹珠、琴、箫、棋盘,书册画卷,零零总总,足足装了六个大的檀木箱子。
傅沅看着那一箱箱抬进来的东西,微微有些愣神。
这些年父亲一次都没来过,兄长来的次数也一个手掌就能数过来。可见着这些明显是认真挑选过来的礼物,傅沅心里很是感动。
“姑娘看了许久,别累着了,还是坐下来喝杯茶吧。”怀青见着自家姑娘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良久,还以为她是快要回府,心里有些紧张,便出声道。
傅沅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上前坐在了软榻上,接过怀青递过来的菊瓣翡翠茶盅喝了起来。
茶是新摘的洞庭碧螺春,味道清香浓郁,饮后唇齿间有股清甜的味道,傅沅很是喜欢。
才喝了几口,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人问:“你家姑娘可在?”
傅沅听出来,来人是大太太跟前的平嬷嬷。心中虽诧异,却是放下手中的茶盏朝门口看去。
才刚看过来,就见着小丫鬟领着身着暗蓝色绣花褙子的平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
“嬷嬷怎么有空过来了?”傅沅出声问道。
平嬷嬷笑着给傅沅行礼,才刚蹲下去,傅沅就使了个眼色,叫怀青将她扶了起来。
“我可不敢受嬷嬷的礼,不然大舅母该恼我了。”傅沅突然说道。
傅沅这话说的平嬷嬷脸上有几分尴尬,眼底也带了些诧异,正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就见着傅沅朝自己笑了笑,说道:“嬷嬷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嬷嬷可别多心。”
傅沅说着,就问道:“嬷嬷今个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平嬷嬷闻言回话道:“回姑娘的话,太太知道姑娘下月初一就要动身回宣宁侯府,就想着叫府里几个姑娘聚上一聚。姑娘们平日里各有各的份例,除开日常的开销,还要买些胭脂水粉,手头怕没那么多的余钱,倒不如太太用公中的月例叫底下的人操办,也叫姑娘们高兴高兴。”
傅沅听了,也不觉着诧异,只含笑看着站在那里的平嬷嬷。
见着傅沅不说话,平嬷嬷又道:“太太原是想着叫老太太和府里几个长辈也去,可又觉着长辈们都在,姑娘们难免拘束些。索性就操办两场,这月二十二,姑娘们聚一聚。这月二十九,就在雁荣堂的后花园里摆上几桌,也能叫姑娘有一日的歇息。”
平嬷嬷知道,因着这些日子的事情,表姑娘多半对自家太太存了些怨意。太太却是知道这关口想要讨老太太的好,只能在表姑娘身上下功夫。说是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了表姑娘的。
平嬷嬷张了张嘴,才想说话,就听傅沅道:“难为大舅母替我想着了。”
傅沅说着,又吩咐一旁的怀青道:“你去匣子里拿二百两银子。”说着,又转头对平嬷嬷道:“虽说公中有月例,可到底也是因着我的事,总不好叫人说我小气、一毛不拔。这二百两银子不算多,只能添几个新鲜的菜式,全当是我的一份儿心了。”
见着傅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能将她看穿似得,平嬷嬷顿时就尴尬起来,只讪笑道:“哪里敢叫姑娘破费,老奴若是拿了,等会儿大太太就该将老奴赶出府去了,表姑娘体谅老奴这一回吧。”
说这话的时候,平嬷嬷心里也着实有几分紧张。她这才知道平日里最是好性儿的表姑娘难为起人来,真叫人受不住。
她再糊涂,也知是因着自家太太的缘故,心里一时也有些感慨。
表姑娘虽借住在淮安侯府,到底也是宣宁侯府嫡出的孙女儿,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方才看着她的眼神,可不是透着几分高贵威严,连她都摸不清表姑娘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傅沅原本也是做做样子,并非真的要叫寇氏难堪,听着平嬷嬷这话,就点了点头:“嬷嬷既这样说,我也不好强叫嬷嬷收下,嬷嬷回去替我谢过大舅母,等改日我亲自去给大舅母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