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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耀没应声,李荧蓝也不说话,舅甥俩大眼瞪小眼只能让一旁的潘鸣驹出来做和事佬,方法就是把失职的万河痛骂一顿。
也觉得自己错大了的万河任批任怨,到后头还是李荧蓝听不下去的打断道:“和他无关,我明天就能开工。”
潘鸣驹不理李荧蓝,只问万河:“医生怎么说的?”
万河老实道:“下水的时候磕到了后脑勺,好在不是跳台,是手里的滑板,所以破了点皮……”
潘鸣驹却在心想:“好在”个屁,要真磕了跳水台你觉得你还能好好站这儿听我削你么。
一旁卓耀忽然道:“那就休息几天。”
潘鸣驹早就料到这结果,李荧蓝则皱起眉,本想开口,但又不知想到什么还是闭上了嘴,而一旁的万河更是屁都不敢乱放,事情就被这么果断的决定了。
卓耀虽然关心李荧蓝,但两人却都不是能言善道乐于交流的人,这个话题结束后,一时探望者和被探望者都没有继续的意思,房间内陷入了僵持的沉默中,只听着一边的潘鸣驹接起那一个又一个打来的工作电话。
卓耀入行二十年,现在已是国内娱乐龙头之一的优田公司的顶梁柱和大股东,潘鸣驹要做些重大决策前也习惯性会先问过他的意见,就好比现在,挂了电话忍不住啐了口道:“就会给我惹麻烦,”然后给卓耀把事儿说了。
原来是公司一个在热捧的偶像不慎从自家阳台上摔下断了几根肋骨,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他们一听就知道无外乎是吃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让脑子不清楚的缘故,这又不是第一回了,只是连累着他手里的一大波工作全要因此跟着停。
“其他都能先放一放,赫定川的电影要怎么办?被他知道了,几年内优田别想再上这小子的船。”要不是地点不对,潘鸣驹已经要爆发了。
卓耀想了想:“找个人顶上去。”
潘鸣驹是急性子:“谁?你也知道那大导演的脾气,要脸要演技,还要跟投资商那里都谈妥。”
卓耀没回答,他觉得这事儿可以回去再说,但一个人却先他一步道:“夏峻桐。”
卓耀和潘鸣驹一道望向说话的李荧蓝。
万河则奇怪地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表情都有点诡异,仿佛无奈中又透着欲言又止的感觉。
这个夏峻桐万河自然也知道,并不是他红,而是李荧蓝曾多次表示过对他的关注。李荧蓝不是个热络的人,除了朱至诚,他在圈里几乎没有好友,由此才显得这样的关注更属异常,万河也曾在一开始短暂怀疑过李荧蓝是不是对人家有好感,毕竟演艺圈单的双的都不稀奇,可是后来证明那些似乎只是他的错觉。李荧蓝应该就是心血来潮,因为夏峻桐的行程他从来不上心,别人告诉他他也没兴趣知道,但是万河却又见到过李荧蓝因为盯着夏峻桐的海报而神游天外,又或者是看他演的电视剧可以一看就是一整晚,虽然这样的频率很少,几年来也只出现过一两回而已。
最后万河只有得出如下结论:这孩子的心思真让人摸不透。
潘鸣驹看着卓耀,卓耀对他抬了抬下巴,潘鸣驹立时会意地离开了,顺便把万河一道扯了出去,直到房间里只剩下舅甥两人。
卓耀走到李荧蓝身边,伸手拉开他的床头柜,就见到里头东倒西歪了好几瓶安眠药。卓耀把它们拿出来,一一摆到李荧蓝面前。
李荧蓝淡然地解释:“我家太吵了。”
卓耀道:“那一会儿跟我回去,这些不用带。”
李荧蓝沉默。
卓耀起身,要喊谢阿姨进来给李荧蓝收拾东西。
李荧蓝忽然道:“我看到他了……”
卓耀一愣,转过头看着外甥。
李荧蓝脸上是认真坚定地表情,他把话重复了一遍:“我看到他了,一共三次,一次在槐山酒店,一次在我前几天去公司的路上,还有一次在西广场工地,我都看到他了,我没有眼花。”
卓耀皱起眉:“这话你之前也说过,记得么?你拍戏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上课的时候,还去埃及旅行的时候,你都说过。”
李荧蓝摇头:“那都是几年前的幻觉,但这次是真的!他回来了!”
“荧蓝,”卓耀叹了口气,看着李荧蓝的眼睛,戳穿他的自欺欺人,“高坤已经死了,六年前就死了。”
李荧蓝的身形猛地一僵。
卓耀似是不愿看到他这幅模样,转开眼道:“你先睡会儿,晚上再走。”
听着门扉咔哒一声阖上,周围重又陷入死寂,李荧蓝怔怔地坐了良久,一歪身拉开了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然后抖着手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已经泛黄起皱的报纸,报纸侧边则有一条不甚起眼的报道,对李荧蓝来说却仿佛惊天噩闻。
——g镇某少管所发生火情,三死六伤……200x年,8月8日。
……
晚上,万河来接李荧蓝去卓耀的住所,顺便把他之前留在淮山酒店的车开来,原本被扎破了的一排轮胎已经全换了新的。
见李荧蓝看着那车不动,万河主动为他解答道:“酒店全权负责,还给我们赠送了一年的对折优惠。”
李荧蓝却问:“撞车的那个人呢?”
万河道:“服务生?解雇了吧。”
李荧蓝不说话。
万河斟酌着:“要不要我去……”
李荧蓝摇头,开门坐了进去:“不用了,走吧。”
万河把车开出了一段路,忽然跟他道歉:“对不起。”
李荧蓝疑惑。
万河说:“我不该答应陈导的,这是我的责任。”
李荧蓝道:“下不下水都一样,是我自己的问题。”他从来都知道。
万河看着李荧蓝的面色似乎比刚才好像更差了点,犹豫了下,还是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走这行,”这个问题万河也旁敲侧击过几次,因为他觉得李荧蓝的性格完全不适合这个圈子,但是却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我能看得出你是很想努力的,努力克服一些困难,也努力做得最好,这也是我为什么从来不听之任之的原因,因为我知道你没有放弃过。”
这句“没有放弃过”似乎戳中了李荧蓝的软肋,他将目光从车外调了回来,认真地看向万河。
万河继续道:“潘哥和老板处处为你着想,但是过于亲近的人有时难免会‘关心则乱’,他们再如何也不可能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做任何事最重要的就是坚持,也许最终结果都是失败,但是至少到最后你不会因为在‘我当时如果坚持了会怎么样……’这样的懊悔和猜忌中度过。”
万河说这些自然是为了激励李荧蓝在演艺工作上的斗志,而李荧蓝也在沉默半晌后表示了赞同。
“你说的对。”他的脸上洋溢出了一种光泽,就好像濒死的植物被浇灌上了水,“我不想换休息室了。”
后一句却让万河有点莫名:“你说什么?”
车子过了好几关的安检才在卓耀的海滨别墅前停了下来,李荧蓝打开车门道:“公司的休息室,不用换,还是用原来那个。”
万河完全不懂,这和他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好在李荧蓝还没有完全让他失望,走了两步又回过了头:“《仙宫》的角色,怎么拿到?”
万河舒坦了很多,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邀请函:“明天八点在故人坊有个晚宴,赵导和钱主编都会出席,潘哥虽然没有安排你在《仙宫》的主角戏份,但是如果剧组觉得你合适,主动邀请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却之不恭了……”
李荧蓝顿了下,将邀请函接了过来:“谢谢。”
万河还有闲心幽默:“只要能成功,也不负我冒着被杀头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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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工地依旧热得像一个大蒸笼,不过因为临近高考,很多地方都停止了施工,也让高坤他们难得有了两天的假期。
一伙工友拉了个小台面,几盘猪脚,几碗花生米,几杯啤酒,一把蒲扇,一通豪饮,万分的滋润。
刘喜乐有点喝多了,光着膀子往肩膀处搭了块毛巾,蹲在板凳上混混沌沌地哼着小曲儿。
一旁的张洋拍他的脑袋:“你怎么只光顾着自个儿呢,给你哥满上啊。”
刘喜乐一把打开他的手:“动什么动,我这颗金疙瘩在里头也只有我哥能打!”
张洋不理他的疯话,直接问高坤:“阿坤,咋的不喝啊,明天又不要早起。”
高坤穿着件白色的棉质背心,和一旁的老吴松垮的那件同一号,但到了他身上就立马从老头款莫名变紧身了,撑的饱满有型,再露出两条结实的臂膀来,要让王家胖妹妹看见,一定保准转不开眼。
他摇头道:“戒了。”
张洋笑他:“又不是让你酒鬼牛饮,还谈什么戒不戒的,不喝太不给兄弟面子了,你是不是不会啊,不是男人!”
这话说得有点重,老吴忙出来打圆场:“洋子看你醉的,是不是男人要靠这个比,人李莲英估计都能强上天了。”
洋子却显然来了劲,他对着高坤伸出手道:“不比那个,那我们来比点真力气活儿,谁输了谁学狗叫!”
他这人爱争强好胜,高坤为人虽低调老实,但模样却高调,时时刻刻要压他这“工地第一帅”一头,张洋平日里则不好发挥,今天是正好借着酒劲小肚鸡肠了一把。
话虽难听了点,但男人都是看不得这个场面的,立时一片叫好声响起,都等着看输家的笑话。
高坤本来坐着没动,但刘喜乐先他一步跳了起来,嚣张道:“不用我哥出马,我就能把你小子拆了!”
“你倒是试试!”张洋也嚎了。
眼瞧着大战一触即发,一只手却搭上刘喜乐的肩膀将他往后推了把:“我来比吧。”
刘喜乐看着推他的高坤,立时就灭了气焰:“好咧。”
高坤于是带着笑,把盆盆罐罐都挪到一旁,和张洋一人坐一头,把手在桌上交握。
掰手腕!
张洋本还想一番叫嚣,但被刘喜乐直接堵回去了:“磨磨唧唧的废话,赶紧开始。”
于是,战斗打响了。
过程还是十分白热化的,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到最后两张脸都憋得通红,张洋的腿都在桌下打起了颤。
刘喜乐忍不住嫌恶道:“怎么叫的跟杀猪似的。”
他话音刚落,胜负已分。
张洋喘着粗气,还维持着扭曲的表情瞪着面前的高坤。
高坤则甩了甩酸痛的手,笑笑道:“输了。”
张洋转怒为乐,在一片呼喊声里高举双手,就跟拿了座小金人一样。
刘喜乐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
“学狗叫,学狗叫,学狗叫……”两旁起哄声又起,全朝着高坤而去。
高坤挠了挠头,任命地张开嘴。
“……哥!不用真叫啊!”刘喜乐急了,往张洋狠狠瞪去。
张洋赢得舒坦,于是也不好意思道:“别叫了别叫了,这不闹着玩儿嘛,你这人是傻啊。”
刘喜乐冲上去要揍他,被高坤拽住了:“下回练了再比。”
张洋不在乎地迎战:“行啊,随时等着。”只是收盘的时候,手抖的差点连碗都拿不起来。
终于闹得差不多了,大家伙散的散回的回,路上,刘喜乐莫名的问:“哥你干嘛不让我上啊,看我削得他……”
高坤却道:“都是工友。”
刘喜乐似懂非懂:“反正我听你的。”
待洗了澡躺上床,没一会儿屋子里就鼾声四起,一个黑影却在此时无声地摸出了门。
“喂?”他接起了一直在裤袋里震动的手机。
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阿坤,是我,最近还好吧?”
高坤“嗯”了声。
“如果不是摆不平,我也不想麻烦你,”那头十分客套,“不过这个人吧,大概只有你能收拾得了……”
高坤没有和他废话,只问:“在哪儿?”
对方道:“z区六街,故人坊那儿。”
高坤听他简单地说了情况,又轻轻“嗯”了声儿,挂了电话。
回头时正遇上隔壁屋起身小解的张洋,两人打了个照面,高坤对他点了点头。
张洋则在他背后低声哼哼道:“不喝酒都那么容易尿,长得好有什么用,肾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