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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问我喜欢么,我说当然,这比咱梧桐镇热闹多了,还有卖糖人的,之前只有庙会那天才会有呢。
虽然有我也吃不着,我心里嘀咕没说出来。
但师傅听我说完就探出车窗,摆了摆手喊了个随从过来耳语了几句,然后就看那人一溜烟跑了。我坐在车里一脸狐疑。不一会那人又跑了回来,手上拿了三四个糖人毕恭毕敬地捧着递给我,师傅朝我点点头,我才伸过手抓起一把糖人。这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欢喜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我问师傅,这是在做梦吗?快打我一把。
师傅也没客气,往我腿上狠狠一拍,把我拍得更傻了,腿上微微的疼痛把我拉回现实,看着师傅嫌弃的眼神,我赶紧低头挑了个糖人舔了一口。
真甜。
估计看我傻得可笑,师傅就十分豪迈地说以后只要我乖,每天都有的是糖人。
我点头如捣蒜,一边啃糖人一边拍马屁。
看样子他很受用。
等我吃小心翼翼地吃完一个糖人准备把接下来的几个包起来下次吃的时候,车门外传来吆喝的声音。等马车停稳当,就有随从轻轻撩起帘子和师傅说到了。
我接着师傅的身后跳下了车,吓了本准备扶着我的丫鬟一跳,我对她歉意的笑了笑,她诧异的看着我,感觉她眼神有说不出的鄙夷。
对于这种眼神我习以为常,一般就当没看见。
师傅此时回头过来牵着我的手,放柔了声音道,咱们到家了。
家?我看看面前的大宅,这比梧桐镇县令的祖屋还要大,纵是我以前和师傅偷偷躺在人家屋顶上做梦瞎比划时都没这么敢想。再抬头看看牌匾上刻的,是隽永豪迈的忠勇侯府四个大字。推开厚重的门,可以望进去高门大院里独有的庭院深深。这诺大的府邸让我好生害怕。师傅和我遥遥相望,他站在门里,而我则在门外。
看我傻站在一边思想不集中,师傅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我,我细细看过他的眉眼,还是我的熟悉的模样。不想了,我甩甩头赶紧跟上。
等一切安置妥当,师傅就领着我去见他爹。之前一直打打闹闹和我一起疯疯癫癫的师傅,已经梳洗干净一副俊俏倜傥贵公子模样,一改求我偷包子给他时恨不得抱着我大腿喊祖宗的熊样,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而此时他正摇着不知道从那里掏来的扇子对着我的脸扇风装风流,看得我好想揍他。
但是我现在很紧张,就没心思和他计较,毕竟等下要见的人是我这样的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大贵人。师傅之前在马车上和我大致提了一下,他家的官位是世袭,不出意外,等他爹死了以后他就是老大,会一直罩着我,咱以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完神神秘秘的奸笑着。我吓得赶紧用手捂住他嘴,那厮居然还顺水推舟舔了一口我的手心,我捂着手大怒,骂他禽兽。师傅则又笑得一脸荡漾。
想到这里我老脸一红,还好没给师傅看到,要不会给他老人家笑一辈子。
正瞎想着,这头我两就被人领着进厅,我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那个坐在屋子上首的华服男人,气势逼人,我被忠勇侯的气势吓得想下跪行礼,但师傅拦住了我,旁若无人的牵起我的手落了座,还顺手给我嘴里塞了块点心。尽管我脑子不灵光,但也感觉到这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很压抑,我不敢像平时对待差爷那样傻笑几声缓解尴尬,只能呆呆的坐在一边当背景。
师傅的爹与师傅相见正如我所料,和村头大戏里演的完全不一样,父慈子孝两眼泪汪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重逢画面果然只出现在戏文里。原本就威严有余,气势过足的侯爷看见我师傅这举动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地拍了一把他手边的桌子,大声斥责师傅闹够了没有。我和茶几上的杯子都被吓了一哆嗦。
再看师傅这边气定神闲,二郎腿一翘,叫了声爹感觉已经很给侯爷面子的样子。侯爷瞬间气得面红耳赤,大喘粗气,我生怕他一口气没上来,我赶明儿就做上侯府小姐了,还有点子期待呢。但我想得太简单了,这时屏风后面急步走出来一个面容姣好,雍容华贵的年轻贵妇,她一边娇声的喊着侯爷息怒,一边伸出她保养得宜的玉手给侯爷顺顺气。妖妖娆娆的样子,让我看得很不顺眼,总觉得是什么狐狸精变的,但侯爷貌似很受用的样子,啧啧,我脑内瞬间循环上演了几出戏文。
姜果然老的小的都辣,纵使他爹气得即刻要入土,师傅也两耳不闻窗外事,老神哉哉坐我旁边,还伸出修长的手帮我捻下粘在嘴角的饼渣。我似乎听到侯爷呼吸又加重了。
等那夫人帮侯爷顺完了气,侯爷重振旗鼓继续骂师傅,什么装疯卖傻,什么喊这么多年都不回家,不务正业胡乱拜师,心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爹云云。师傅哼唧两声,表示自己听见了,但并不理会。侯爷发现骂他没用就直起身指着我骂,说他又哪里搞来的野丫头,没规没矩的样子,家里备好了媳妇不要,找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回来。
我被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噎着了,师傅不疾不徐先帮我顺了顺气,然后转头盯着他爹发挥了多年来和我在市井摸爬滚打学来的骂人略带脏字法,指着他爹的鼻子脸不红气不喘就开骂。
你个老东西自己不识好歹,是不是我爹还两说。之前逼死我娘,带着这个实打实来路不明的贱货还要弄死我,还好我福大命大天不亡我。我这么多年不回来什么原因你摸着你良心自问一下,哦,这位侯爷怕是没有心,摸不着,要不这么些年怎么能在温柔乡高枕无忧呢?你说的野丫头是我乖徒儿,也是我救命恩人,老子以后要和她笑傲江湖呢,要不是为了给这傻丫头体验生活,顺带认个门户拿点盘缠,我理你个棒槌。
师傅一股脑骂完,那头侯爷重重的摔回太师椅上,用颤抖的手指着他你这,你这,说了半天。我等了好一会侯爷都没接着说下去,我估摸着他想说孽子,但没舍得。
看样子他对自己儿子还是有愧的。
虽然看好戏的心是有的,但我更心疼师傅这些年的遭遇,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师傅说他的过去。本以为和我一样只是个可怜人罢了,结果人是好好的侯门世子,流浪在外多年,吃不饱穿不暖,有家不能回,换我我也要指着始作俑者的鼻子骂。
侯爷气了半天似乎也放弃修补早已破损的父子关系,他摆摆手,让人带着师傅和我下去休息。等我已经要出门的时候,我发现师傅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侯爷,语调平静地说。
我叫你一声爹,是补偿你对我的生恩,而养育之恩怕是这辈子我都报不起了,对不住。
说完师傅就牵着我的手一起走出了厅堂,再也没回头,但我知道,他也是难过的。
晚上用完晚膳后,我去找师傅,想安慰他老人家一二,顺便和他说说我接下来的打算。到了门口听下人们说,侯爷喊了师傅单独去了他们的祖庙,我拒绝了下人请我进屋的建议,独自坐在师傅房门口的台阶上等他回来。
等了好久好久,我都快睡着了,师傅才姗姗来迟,他摇醒我,帮我捂了捂有些冰凉的手。此时月光已经洒满长廊,师傅被一身湖青色锦袍衬得真有几分仙气,把我给看傻了。
但这次他没笑我,而是陪我一起坐在了台阶上,低下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什么话也没说。
我就静静的陪着他。
我以为这时候师傅心里不舒坦,想安慰他借肩膀让他靠靠,结果他个棒槌安静了没一刻钟就开始犯病。
他摸了一把口袋掏出了一把瓜子来磕,还问我要不要。
这种夜幕三更天,星铺满天宇的唯美气氛难道不该吟着今晚月色真美这样的句子,对月配几壶美酒共饮吗。我气短,无奈从他手里接过瓜子。
月色下,我俩就一句话没说,坐在台阶上各自磕了一把瓜子。
等师傅率先磕完,他拍了拍手上的渣,叫我早些休息,说明早还要赶路。
我???
师傅这次难得正经,定睛瞧着我,问我之前说陪我笑傲江湖的话还能不能算数?
我也盯着师傅的眼睛,然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把没磕完小把瓜子往地上一摔,豪气万丈。这地方姑奶奶我早就呆腻歪了,外头天高地远,咱们师徒两有的是地方潇洒。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师傅不像以往一般摸摸我的头,而是一把抱住了我,我惊得再一次老脸通红,身体一僵,任由他抱着。师傅就着我的耳朵,轻轻道。
以后海阔天空,任我们逍遥,天涯海角陪着我好吗,雨燕。
雨燕是我名字,是师傅给我起的,虽然他从来只喊我傻丫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抵不住师傅突如其来的美色,点了头。甚至嘴比脑子还快地说,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
师傅笑了,这次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等回屋后,我才意识到师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老脸今天真忙,睡前居然又红了一次。
这一夜寂静无声,我安稳入睡。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摇醒,然后首先入眼的就是我师傅他老人家的脸,他擅闯我个黄花大闺女的闺房还十分理直气壮,摇我动作粗鲁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我睡眼朦胧看他似乎穿回了原本破烂的乞丐服,还把我那套披我身上,拉着我就要出门,我瞬间清醒,大叫我还没洗漱没吃早膳。
他则胡乱给我抹了一把脸,往我嘴里塞了块不知道什么东西,拉着我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数落我。说我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这么得意忘形,学那劳什子好吃懒做,把梧桐山的规矩都忘个干净。
我寻思咱梧桐山有啥规矩,但是师傅才不给我思考的时间,继续骂我。
昨儿还说了要早起,你个丫头睡这么晚不起,居然还想着吃,等下老东西反悔了,咱们想走就都走不了了。
我一听,果然好吃好喝害人不浅,赶紧抓着衣服跟着师傅跑路。
等上了离京的官道,师傅看我还急得马不停蹄,就笑我,说我真的说什么都信。
我简直要被他气死,咕哝着,要不是你说的,我才不信,你看我有被别人骗过么。
结果师傅他老人家耳聪目明,这么小声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笑着挪揄我。
一路上潇洒自由。
师傅不止一次问我,为什么他傻的时候还一直跟着他照顾他,不离不弃,是不是早就喜欢上他了?
我总打马虎眼。
他再追问我都没搭理。
其实是我自己不敢多说,怕说多了我就暴露了。早在多年前,我们刚相识,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初见师傅洗干净脸,在盈盈的月光下,那个皮肤雪白的少年,他有着一张青涩且高冷的脸,脆弱单薄似水中月。
我要救他。
所以,我心甘情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