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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道那个金二没安好心,为什么拦着我!?”
郭珩端起面前的茶喝了几口,又挑了些坚果吃了,这才道:“你不饿?”
云中玥气得大叫:“亏秦姑娘对你那么好,你却纵容别人去害她!你果然是个白眼狼!”他看着两边还在为郭珩加水的婢女,“哐当”一声将手边的杯子摔得粉碎。
郭珩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如果我是她,也会这么做。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拦着她?”
云中玥也噌的一声站来来,怒道:“你要去哪儿?”
“去见我该见的人。”
“你!”
郭珩不理会云中玥的暴怒,提起她的梨花剑转身便走。欧阳明上前一步拦着她道:“金二公子和秦姑娘出来前,还请郭姑娘稍坐片刻。”
“我要是不等呢?”
欧阳明依然弓着身子,垂着眼道:“公子有吩咐,此处乃白虎堂密室,为了客人的安全着想,还请二位不要擅自离开。”
郭珩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安全离开。”
说着不等欧阳明回答,一脚已经迈出了石室大门。
欧阳明低声喝道:“那在下就只有得罪了!”
他双拳入风,从右侧直击郭珩头脸,郭珩只觉面部一阵疾风,当即凝运内力,向后飘出半步,一脚顶在身后石壁,拔剑斜劈欧阳明左肩。
欧阳明立即闪避,又出拳冲郭珩”中庭穴”,他拳势凶猛,每一拳打出飒飒带风,中庭穴乃人体内息交回之所在,倘若这一拳让他击中,必定气息闭塞再难出招。
郭珩并不闪避,左手抬掌由上而下直劈欧阳明身后,右手转动手腕,剑尖向欧阳明左手手腕削去。
欧阳明自知若是这一剑让她削中恐怕左手不保,只得被逼后退,后颈正中郭珩右掌,立时头颈剧痛,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郭珩冷冷道:“欧阳门主既不强留,在下就先走了。”
欧阳明趴在地上,半晌才跪坐起来道,低声道:“欧阳明技不如人,姑娘请便。”
夜色已深。
郭珩正坐在白虎堂的一处房檐上。在她的脚下,是一个竹筒截面大小的的凹槽,凹槽的旁边是一个实心的菱形刻痕,上面的灰尘已被郭珩仔细地清理干净,此刻已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她从腰间摸出一柄碧绿的短笛。
那短笛的一端刻着一个规整的圆环,上面的字因着摩挲的次数多了,玉的光泽也比其他地方更温润,更有人气些。
她竭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将那把笛子紧紧地握着。
像这把笛子这样好的玉质虽不多见,但在富贵人家里也算不上特别。只是拿在郭珩这样一个落魄消瘦的少女手中,与她简朴漆黑的长衫,苍白憔悴的脸,显得实在格格不入。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衣,嘴唇已冻得发白,人却依然笔直地坐在风中,像是一杆冲锋的枪。那玉笛在她苍白的指尖流转,她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沙粒留下来,仿佛她眼中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鲜血。
寂静的夜里,一声清脆的琴音忽然“铮”地一声划破了长空!
郭珩知道这首曲子,这首曲子名叫“风入松”,是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阮籍的作品。但这首此刻不是在江南的翠竹间,而是在西北的荒原上,只显得凄凉诡异。
郭珩的嘴唇紧紧抿着,这样诡异的琴声本就会使人本能地感到警觉和危险。这琴声虽然美妙绝伦,却仿佛来自修罗地狱。这把琴所表达出的感情远比死亡和鲜血还要可怕!
那琴声是极致的孤独,刻骨的怨恨!
可这抚琴人仇恨的对象不是别人,恰恰是他自己!
一个人若如此痛恨自己,岂不正是这世上最冷酷的折磨?
皎皎明月下,月光将她黑亮的眼睛染上迷茫之色。在这样极度孤独的琴音之中,一个白色虚无的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不知他是否正像大多数时候一样,把自己关在不见天日的石洞里不知练着什么可怕的武功?不知他的心,是否也有过像这弹琴人一样孤独的时刻?
郭珩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难过,这种少有的脆弱的情绪暂时夺走了她一贯的警觉和敏感。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空气中不知何时飘起了一阵幽微的袅袅香气。
像她这样的高手,本该知道在今夜这样的沙漠里,如此甜腻的香气总该显得有些不寻常。
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扬起的黄沙落在的她肩头发尾和衣服的褶皱里,渐渐将她变成了一座黄沙堆积的雕像。
直到她眼前的人一向淡漠疏狂的面目变狰狞,直到他突然露出血红的眼,苍白的手。
郭珩只觉得胸口猛地一阵剧痛,终于忍不住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她的眼中又燃烧起熊熊的怒火和恐惧,她越是拼命地想将这身影从脑海中抹去,那影子就越像是着了魔般愈发清晰起来。
她跪坐在冰冷的琉璃砖瓦上,勉力运起内力,却发现丹田之中的真气虽依然充盈,但一入经脉便似泥牛入海消失无踪,这才清醒过来,不觉大惊失色!
这些年她修习元阳真气和先阴功的内力,虽不能彻底祛除过往所中的毒,但也已许多年没有发作了。
她面上寒冷如冰,身上的血却止不住沸腾起来。能激起这毒如此激烈地发作,除非对方手中有这种毒药的药引,除非对方就是当年那不共戴天的仇人!
香气渐渐变得浓郁,变得强烈而富有杀意。
远处的琴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恍然间,一个黑影紧贴着墙壁从地面倏忽而起,郭珩惊得猛然回过头去,才发现对方已经离得这样近,而她竟对这人的声息毫无察觉!
那黑衣人一跃跳上屋顶,这样垂直纵跃的轻功江湖上郭珩还从没在江湖上见过。她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让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飞去,那人凌空而起,贴着她的发顶如秃鹰一般掠过,粗粝的大手已牢牢抓住了她后背的衣衫!
是吸星大法!
这武功已在江湖上失传多年,别说是应对破解之法,当今世上还活着的人里就是连见也不曾再有人见过。那人的手掌甫一接触她的后心,郭珩便感到身上的经脉中像是高处的堤坝猛地叫人劈开了个大洞,重压之下内力如瀑布般倾泻而出势难阻挡,全身冰冷酸麻动弹不得。这样下去,只需短短半注香的时间她便会被吸干全身功力,内力尽失而死。
她再次试图从丹田处提起一口真气,却发现越是妄动真气内力反而流失的更快,绝望之中郭珩只有把心一横,同时运起体内十成十的先阴功与元阳真气,令阴阳两股真气相互冲撞震退对手。
她所修炼的元阳真气至刚至阳,而先阴功则至柔至阴,若要同时运起阴阳两种内功,最多使用三四成的功力,否则一旦控制不当,便有走火入魔筋脉尽断的危险。
只可惜此时此刻郭珩已顾不得这么许多,她用尽全力调转全身的真气,阴阳相冲间只觉得经脉之中冷热相冲,五脏六腑震动之下奇痛无比,翻涌地真气自内而外似巨浪般袭来,人的意识也模糊了几分。
那黑衣人在强大的内力震荡下不得已向后接连倒退数步,他见郭珩竟敢使出这样不要命的法子也是一愣,但只片刻犹疑又运起内力提掌便飞身打来。
郭珩没了支撑猛然摔倒在地,她刚才为了保命不得已强行运转阴阳两种内力,险些震断全身经脉,此时只觉胸中气血翻涌难以压制,实在顾不得抵挡对方的攻击,附身便吐出一大口血来,勉强维持神志。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一个白色的身影似披着月光,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
白衣人以一把长剑自上而下将那黑衣人的掌力以剑气横空劈开,立身挡在郭珩身前,宛如一尊救世的神。
黑衣人眼看就要得手,却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坏了好事,不由得既怒气且惊,他左右两手上下纷飞,随即左掌提起飞身便攻。
郭珩虽对爪功不甚了解,但也看出转瞬之间此人手中至少有十七八种变化,招式之繁复,变化之精深,若不是对方卑鄙下毒偷袭,郭珩几乎要在心里暗道一声佩服。
那白衣人也不示弱,他的剑招虽大开大合变化不多,但内力淳厚,招式精准,使他总能化腐朽为神奇,将敌人千变万化的招式消解于无形。
高手对峙虽处处夺命,但见二人各自身段轻盈,一个黑衣劲瘦迅猛如鹰,一个白衣潇洒柔中有刚;一个掌力冰冷如夜风,一个剑气炙热似骄阳,凶险对阵之中竟也叫人看出几分阴阳相济的蹁跹美感。
郭珩没那个闲情逸致欣赏这样一番顶尖高手的决斗,她迅速盘腿坐起试图用最短的时间恢复功力,却忽然见到本是势均力敌的两人形势起了不正常的变化。
那白衣人招招迫近步步向前,黑衣人只守不攻连连后退,渐渐被逼到屋顶边缘,似乎眼看就要跌下楼去。
白衣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拉,郭珩心中暗叫不好,恐白衣人中了那卑鄙之人的奸计。
那黑衣人见白衣人果然伸手相救眼中露出一丝喜色,藏于背后的右掌忽然暴起直拍向那白衣人胸口当中,饶是郭珩坐在几丈之外也能感觉到那掌力阴冷至极,胸中内力登时浑浊,酸痛难当,更别说那白衣人身在掌力一尺之内,饶是他内力再深厚恐怕也已伤得不轻。
郭珩虽有心相助却全身绵软无力丝毫动惮不得,心中暗暗叫苦,唯恐连累救命恩人一同毙与黑衣人掌下。
幸好那白衣人反应奇快,并没让那至阴至寒的一掌直接打在身上,反而侧身一闪左手两指直进,实实在在地点在了对方的胸口的潭中穴上。
那黑衣人立时气息鼻塞全身内力尽退,连连退后数步,待他再提掌进攻时已慢了许多。
白衣人抬掌轻轻格挡,右手的利剑已乘机迫近,噗嗤一声在那黑衣人的小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黑衣人似乎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袖口淌下的暗红色液体,收缩的瞳孔里映照出白衣人冷剑的寒光。
郭珩不知是不是意识模糊间自己眼花了产生的幻觉,她只觉得那白衣人手中的剑似是没有实体似的,上下翻飞间似一团冰冷白雾萦绕在周身三丈之内。
黑衣人的武功虽然略高,但他似乎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身手,只做防守并不进攻,又苦于白衣人周身萦绕的剑气无法近身,渐渐落了下风。
浑圆的琉璃瓦屋顶本已被两人长久对抗的霸道内力震出了道道裂痕,终于在轰隆一声巨响中裂开了一个大洞,碎石瓦砾扑棱棱地往下掉,直扬起一大片烟尘。
郭珩身上没力,地面震动间不受控制地摔下楼去。
白衣人顾不得与对方纠缠,毫不犹豫地俯身一把将她捞起。
黑衣人见有机可乘立时从袖中拔出一柄精钢短刀向白衣人身后劈空便刺。
白衣人左手搂着郭珩,右手提剑格挡,那短刀沿着剑尖擦向剑尾,两柄闪着寒光的兵刃摩擦间发出一声极悦耳的铿锵龙吟之声,在黑夜中亮出一簇短暂的火花。
一时间两股内力铺天盖地袭来,飞沙走石的巨响之中郭珩被两人的真气再震出一口血来,人也不觉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