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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割据久已,三十年前天降异象,使得各国愈加敌视。
传言双星伴月,无德者亡,诸国帝王之中,自知无德者心怀恐惧龟缩一隅,野心勃勃者加紧备战,做着一统天下的打算。
天衍大陆历一千三百二十一年,齐国年轻帝王祁缙御驾亲征,领兵横扫六国,改国号为大齐,建立起与落月山脉东侧的天衡分庭抗礼的大齐王朝。
江南江北雪漫漫,遥知易水寒。
同云深处望三关,断肠山又山。
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难。
频闻遣使问平安,几时鸾辂还?
《阮郎归·绍兴乙卯大雪行鄱阳道中》
大齐最北是凉州,原离国边塞,凉州最北有座断肠山,山上有座断肠寺,佛法渊源,香火鼎盛,是方圆千里颇负盛名的佛寺。
只是战乱之后,佛寺有些没落了。
“喂,阿远,你说断肠山外是什么,北凉城外是什么,大齐国外又是什么?”
小姑娘攀在断肠寺内的那棵盘根虬节的老树上,踮着脚的往远处眺望。
那是棵上了年岁的梨树,正顶着山上尚未完全消褪的薄雪开着花,一堆堆的,白得像远处那片寂寥的原野。
慧远已经记不清她是第多少次问这个问题了,似乎自她跟师叔逃到此处后就整日整日的追问。
她似乎记得很多地方,多到他都没有听说过,可她又似乎对过往完全不记得了,真是奇怪!
她好像爱极了梨花,只要有空就会待在梨树上,任人如何劝说都不愿意离开。
“你赶紧下来吧,我还得去做早课呢。”
慧远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僧衣,站在梨树底下仰头看着她。
小姑娘应是被扰了兴致,一个劲儿气恼的在树杈间跳动,抖得他满身都是沁凉的梨花。
“念经?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小姑娘发泄完后,伸着手往更高处攀爬,高到整个身影都被繁茂的梨花给掩住。
真高啊!
她站在树顶上看着飞过的大雁,看着原野上猎鹰在盘旋,看着远处稀疏的炊烟,听着阵阵羌笛,寂寥的从遥远的方向传来。
真静啊,这苍茫的天地,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你再不下来我就告诉师叔去。”
很平淡的一句话,她却听出了浓浓的威胁之意。心中恼得不行,就近折了许多枝梨花不停的向慧远砸去。
“告状告状,就你会告状!你的佛祖不是说‘口中言少,自然祸少,’你这般多嘴,你的佛祖知道吗?
你大大大前日还念过:不求他过失。亦不举人罪。离粗语悭吝。是人当解脱。《宝积经》里的内容,你忘了?”
慧远打了个佛手,念了声“阿弥陀佛”,平静的补充道:“师叔让我看着你,老主持也让我看着你。”
脑中忽然想起了此事的由来:
那一年,师叔还不是师叔,是个提刀的俗世之人,浑身是血跌跌撞撞,背着昏迷不醒的小姑娘萧亦然来了断肠寺,一个劲儿的磕着头让老主持救人。
可佛门清净,不收留外人,尤其是女子,师叔只好一直跪在雪地里,请求老主持开恩。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师叔便在寺外跪了三天三夜,小姑娘一直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捂在衣服底下。
所有人都觉得小姑娘活不过那个雪天了,偏偏她一直还吊着口气。
老主持念着我佛慈悲勉强同意,前提是师叔皈依佛门。
后来师叔剃度出家,遁入空门,就成了他师叔,那小姑娘也被破例留在了寺内。
慧远清楚的记得将人留下的那一日,老主持悲悯的看着小姑娘萧亦然,语重心长的嘱咐他:
“慧远,你是我门最有佛根的弟子,你的责任是要渡天下人,也要渡她……”
“那位小施主么,为什么?”他问。
老主持没有多言,只说了句:“你一定要看好她。”
说罢,老主持闭上眸子,念起了“我佛慈悲”。
萧亦然最烦的就是他拿老主持和父亲压她,整个人越发不耐烦起来。
“又是看着我?李修远,你不是喜欢你的佛祖吗,老缠着我做什么?跟屁虫!”
萧亦然从树上溜下来,眨眼就跑不见了。
出家之人斩断前尘,俗家名已成过往,偏她爱呼俗名,屡教不改。
慧远垂着眉,轻叹口气,不急不缓朝东边的林子走去。
与他想的一样,小姑娘果然又坐在倒下的枯木树干上,荡着两条腿,吹着一首从来未曾变过的小调。
她的脖子上挂了一支缠金的袖珍玉笛,质地清澈,做工精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每到吹笛子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眼眶泛红,配着她眼角像红痣一般的小点,显得整个人格外的娇柔和软弱。
慧远心里清楚的知道,她可一点儿都不娇柔软弱,鬼主意最是多。
他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走到了枯木的附近,安静的听着她吹笛子。
明明是欢快的曲调,却被她吹成了悲伤的模样,呼啸的北风从沉睡的林间穿过,使那笛声愈发凄凉。
萧亦然吹了一小会儿就将玉笛放下,捏着袖子一遍又一遍仔细的擦拭。
过程中抬眸看了他一眼,带着细微的鼻音哼道:“夏日炎,生百草,虫儿飞来咬卿卿,卿卿哭兮兮。哥哥来,提小笔,红痣换作梨花妆,卿卿笑眯眯。”
连着哼了几遍,刚擦好的玉笛就被眼角砸落的晶莹弄湿。
她哽咽的看着慧远,满含疑惑而又迫切的追问:“阿远,你可知道这是哪儿的小调,或者你知道它的出处吗?”
慧远一如既往的摇着头。
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下的小镇,小镇偏僻,位于凉州边界,凉州是连天的荒原,人烟稀少。
他连凉州都没出过,又怎么会知道呢?
萧亦然一脸恼怒的从树干上跃下,走到惠远身旁的时候故意撒气的撞了他。
“小和尚,你真没用,我问你的问题,你没一个知道的!你走开,我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你,你这个无知的家伙!”
惠远见她撞来,稍稍收力,以免她撞人不成反把自己撞倒。
“阿弥陀佛——”看着她气冲冲远去的背影,他轻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