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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十一年一月。
被太监方才出门前烧好的滚烫的热水由下到上浸湿了整个茶杯，淡蓝色的瓷沿被一根苍白的手指搭上，手的主人叹了一口气。
“少爷，何事唉声叹气？”戴着太监藏青帽子的男子冷冷地说道。
少年乌黑的眼睛转向右边窗户上的边边框框，待太监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这都要从那个晚上说起了。”少年的手指滑下了发着绿的茶杯，说道，“我看见了……”
“什么？”太监快速地问道。
另一个太监低着头把门缓缓推开，门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少年道：“一个男人。”
李疏辞倒着拿起黑粉色的扇柄，扇了扇，可是扇子打到了她的衣服。
“小姐！”丫鬟的两个团子头发撞了一下脖子，大声惊呼道，“你的胳膊怎样？可有大碍？”
“无妨，无妨。”李疏辞动了动抬起来的手，笑道，“本，本小姐无碍。你……姓甚名谁？年龄几何？”
“奴，奴婢姓苦，奴婢命里带一个苦字，皇后娘娘说奴婢跟了谁谁就倒霉，所以特意把奴婢赐给小姐，以免夜长梦多。”丫鬟边说边从李疏辞的手指里拿过扇子，给李疏辞扇起了风。
“我命苦啊，我命苦。”丫鬟身后一直站着不动的小厮听到这话，不由地一只眼睛角落流出了一行浅浅的眼泪，失声说道。
“别哭，别哭。”李疏辞被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哄道。
丫鬟却停了手里的扇子，扭头高声教训小厮：“你干什么？！你再命苦能有我们小姐命苦？”
李疏辞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别扭地问道：“我又怎么苦了？”
“我们小姐。”丫鬟骄傲地一顿一顿地张扬地说道，“从小没有了爹娘，好不容易等来一飞升天的机会，马上要嫁给皇子。”丫鬟说到皇子的时候声音尤其的激动，眉毛都得意地上扬了起来，“可是皇后娘娘把我们两个克主子的下人赐给了小姐，在圣上那里百般阻挠呢。”
李疏辞终于不冷静了，她对丫鬟扭曲着脸问道：“你得意什么？”
“奴，奴婢是因为小姐不想要嫁给皇子，才为小姐高兴。”丫鬟磕磕绊绊地说道。
李疏辞奇道：“我为什么不想嫁给皇子？如果有婚书的话？！”
丫鬟怔怔地看着李疏辞，一脸意想不到地说道：“小姐，小姐……”
“小姐你终于想通了？”小厮喃喃地问她道。
李疏辞从亭子中央的木凳子上站了起来，又问道：“想通什么？”
“嫁给皇子啊，你刚才从皇后娘娘的宫里出来，说你不打算遵守圣旨，奴才这就赶紧回禀皇后娘娘，说你又准备遵守圣旨，嫁给常润皇子？”小厮对李疏辞问道。
李疏辞从丫鬟的手里夺过扇子，白色的绣了一只小麻雀的团纸在脸旁扇来扇去，思考了片刻，就说道：“好吧，你快去，别耽搁了时辰，出了什么岔子。”
小厮脸上一喜，连连应声说道：“是，小姐！”
“然后他就说可以给我想要的东西。”穿着朴素的颜色的宽薄锦袍的少年对两个太监说完后，在神色各异的两人的注视下，回头看向窗外的街道。
“又是他。”少年的眼睛在街上游游走走的人群中转了几圈，突然厌恶地瞄锁住一个年幼的下人打扮的男子。
两个太监一个眼睛滑动，一个侧过头找寻。
“看到那个穿着下人衣服的男的了吗？”少年头侧挪了一点对两人凝着声说道。
身体稍瘦的太监摇摇头。
“就是那个小孩儿。”少年指向擦着眼泪的年幼男子说道。
太监这才连连点头说是。
“他跟了我哥哥五年，我哥哥就被父亲下令关了五年，皇后把他当成秘密武器藏起来，害得我一直没机会接近他，如今他出现在我眼前，我一定要好好跟他算这笔账。”少年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个邪恶的弧度，引得他身边的茶客纷纷看向他眼中的年幼下人等着看好戏。
李疏辞的小厮正准备拐个弯走小道进紫禁城，突然被一个面熟的少年拦住了去路。
“站住。”那少年说道，“你叫什么？”
“白，白小杜。”李疏辞的小厮看见了少年的镀金腰布，犹犹豫豫地说道。
“白什么？”少年小拇指戳了戳耳朵，笑着问道。
白小杜小声地说：“白，小杜。”
少年身侧结实的高个子黑衣男子冷傲地笑出了声。
“你是白宰相，哦不，是昔日的白宰相的第一个儿子，对吗？”锦料袍子的少年笑着转头冲路过的人大声说道。
“是的，少爷，正是在下，我克死了我的爹爹，只剩下一个孤寡的苦命老母亲了。”白小杜垂下眼睛说道。
“你准备去哪儿？”少年仰着下巴，话音一转，问他道。
“我，我打算去皇宫面见皇后娘娘。我的小姐派我去给皇后娘娘稍口信。”白小杜抬起眼睛软软地细声说道。
“哦——你又换了新主子了，工作干得不错嘛，小长子，我听说你家主子的亲哥在昨天失踪了，战友们都说他殉亡了，对吗？”少年冷着话锋讥笑道。
“我，我的工作一直干得，干得还可以。”白小杜眼睛窄了一小圈，勉勉强强地回道。
少年鼓弄着腰布上粘着的藏青色的玉佩穗子，说道：“你连水都不会烧，对吗？”
白小杜的眼睛又回到了原本的样子，害怕地扯谎道：“会，现在会了，少爷，你以前认识我吧。”
“认识？当然，没错。”少年很快地冷笑道，“我当然认识你。”他好像被白小杜的这句话激怒了，又冷音问道：“你去稍什么口信？”
白小杜的面色惶恐了起来，他断巴着说道：“稍，稍我们小姐准备遵守圣旨赐婚书的口信。”
“遵守婚书？”少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高抬着下巴垂下眼帘想了想道：“你回去吧，不用稍了，本少爷倒要看看，你回去怎么跟你新主子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