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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新婚的关系,谢玘有了三日的假。今儿是最后一日。
一早新婚夫妇按规矩同去养怡院向老太太请安。各房陪着老太太说了些话后,都被老太太遣散了,只留了谢玘和秦妙夫妇。
谢老太君慈爱地牵起秦妙的小手,带着她出了正厅,弯过一座石桥,行过一丛花圃,便来到了一处清雅之地。
这是一进的院子,没有影壁,照着路程应还算在养怡院内。门前端放着两座祥瑞之兽,龇牙咧嘴,如是在夜间,颇为怖惧。门檐上首赫然写着三字楷书—谢家祠。原来此地是侯府供奉先祖的祠堂。
秦妙跟着老太太往里走,谢玘亦是跟在后头。进门后的小院子不大,四棵雪松撑起硕大的枝丫,安稳地扎根在院子的东南西北角,也遮盖住小院一半的日光。再往里,走上三级石阶,跨过高高的朱红门槛,迎面而来的即是满墙排位,着实震撼了秦妙一把。
秦家根基浅,往前追溯三代还是只是杭州城外的一个农户。秦家能有今日,只不过是当年秦老太爷体弱不宜务农,就被家里人送到城里的店铺当伙计。老太爷脑子灵光,为人本分,得了东家的扶持,才一步步有了秦家独挡一面的格局。后老太爷积劳成疾撒手人寰,秦老太太当家主事,愣是将老太爷留下的基业给翻了个个儿,再加上儿子得力,秦家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秦妙心想,早就听闻谢家是簪缨世家,祖上跟着太宗马上打天下,颇为风光。耳闻不如一见,眼前这一尊尊紫檀木雕制的牌位,如同一张张功劳簿般,活活将秦妙压得有些胸闷。看来众人总说自己是高攀,往常还不觉着,今儿连她都不得不觉得自己比美人公子矮了几分。她抬眼瞅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谢玘,心里莫名有些没来由的憋屈。
谢老太太当然不是来给秦妙施压的,她有她自己的思量。这不,领着谢玘和秦妙点燃清香三支,虔诚叩拜后上香,嘴上还念念有词。谢玘和秦妙二人一左一右地随着老祖宗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颇为正色地叩拜。
晌久礼成,老太君才喃喃开口:“阿暖,这是咱们谢家的祠堂,今儿一来给谢家祖宗们磕个头见个礼,具体入宗祠的事我已让人安排了。”这话虽说是对着秦妙说的,可秦妙却明明白白地瞥见老太太有那么一瞬看向了身旁的谢玘。
“二来呢,主要是见见大郎和大郎媳妇。阿玘的爹娘走得早,也没来得及看到阿玘成家立业。不过如今见了,想必大郎在地底下也是跟着欢喜的。”老太太绕过面前的蒲团,兀自走向放置在前面几排但有些靠边的位子,指着不太显眼的两张牌位继续说道:“大郎,阿玘终于有了媳妇了。你的心愿也算是落了一半了。”
老太君拿起其中的一块牌子,用手上的娟帕仔细擦拭着上面不太多的尘埃。许是屋内的清香熏了眼,也许是心中的不痛快再也无法抑制,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哽咽:“大郎,好好看看你家儿媳妇,多标致一人儿。往后阿玘有了阿暖照顾,你就放心吧。”
看着此情此景,阿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娘亲,心中本有些怅然的情绪被老太太所感染,也不禁红了眼落了泪。她也走上前,从谢老太太手中取过公爹的牌位安置好,小心搀扶着老太太回到谢玘边上。
她意外地看到总是冷色冷面的谢玘,也同样红了眼。谢玘紧抿着嘴,像是憋着很大的一股劲,而袖口的拳头紧紧地攥着。而一瞬间他又松了拳头,拧锁的眉头也松了,可不知为何秦妙总觉得松开后的谢玘给她一种荒唐的不自然。
随后二人陪着老太太回了养怡院正厅,谢玘因前院有事托辞离开,秦妙留下来又陪老太太说了好一阵子话,看老太太的愁容淡去后才行礼离开。
回去的路上,秦妙有些闷,脑中反复回想着方才谢玘只是一瞬的神色变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正思忖间,离她的朝露院不远处正上演着一场闹剧。
只见一青衣姑娘叉着不算粗的小腰肢,正对着一个四十开外的老妈子嚷嚷:“秦妈妈,再怎么说您也不能吃了夫人的那份啊。回头朝露院找上来,我可怎么交代呐…”
一旁的秦妈妈却不紧不慢地剔着牙,满不在乎地说着:“我说小三,你大声嚷嚷什么啊。没事都被你喊出有事了。不就是一碗冰糖雪梨水么,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你们再炖一盅不就得了。”
约莫是急了,小姑娘说话间都带着哭腔:“妈妈,那汤水我可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炖好的,哪里还有再来一盅。您有侯爷撑腰,可我们有什么呀。往常您蹭吃蹭喝也就算了,那是侯爷还没夫人。如今新夫人来了,一个不高兴,我就是吃不了兜着走。您…您…这不是为难我么!”
“嗨,你个小蹄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蹭吃蹭喝。那都是应当应分的!连侯爷都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如今我喝个汤水就得被你个小丫头片子挤兑。新夫人还没发落你,我就头一个让你好看!”
小姑娘的脸涨得通通红,直接一屁股蹲地上开始抹泪。老妈子斜了记眼皮,随地啐了一口,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了。可怜了那姑娘,对着地上的食盒,又是一通好哭。
紫萱上前轻声问秦妙:“夫人?”
“暂且搁着。”秦妙又看了眼还蹲在那里的小丫头,又回头和紫萱吩咐了一声:“你去和厨房说一声,就说我突然不想喝冰糖雪梨水了。”
紫萱本想着,按秦妙以往的性格,哪忍得了这般刁奴。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就直接改了小路亲自去了趟厨房。
等回了朝露院交差时,就看到秦妙和李嬷嬷还有玉露都在,就等着她一个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紫萱还没到眼前,秦妙就问她。
“夫人,我已按您的吩咐和厨房说了。顺便留在那儿和厨房里头的人聊了会天。”
秦妙会心一笑:“就知道你门儿精。怎么说,探出什么来没有?”
原来今早秦妙主仆几人在院中见到的秦妈妈是谢玘的乳娘,在侯府里快二十年了。谢玘出生后本有两个乳娘,其中一个在十年前已随着自家丈夫回了乡下,而秦妈妈死了丈夫成了寡妇,就干脆带着儿子留在了平阳。儿子在谢家庄子上干活,如今也当上了小管事。秦妈妈呢,年纪大了,本也该随着儿子去庄子上享享清福。可她不知为何,一直就待在侯府。
谢玘小时候不好养,大房白氏又是个不太会管孩子的。于是三岁前,谢玘基本上是跟着秦妈妈大的,故而即便秦妈妈终日在府里闲着,谢玘也没多说什么,还是给她和谢老太太身边谢妈妈一样的月例,逢年过节还有节礼。也是仗着养育谢玘的那份功劳,秦妈妈在下人房里基本上可以说是横着走,连执掌中馈的二房孙氏碍于她的特殊身份也没敢妄动。
“我听厨房里的几个伙头说,那秦妈妈老是在府里东蹭西揩。侯府本也不差这点钱,只是她这时不时一闹,府里下人们就很难做事。就好比今日我们院里的冰糖雪梨水,夫人您是发了善心免去了那小丫头遭罪,可若是换个严厉的或是不明事情的主子,小丫头肯定得挨罚,指不定还得罚厨房伙头。要是府里再有什么重要宴请,可不就得乱了套了…”紫萱将自己打听的消息一股脑地都和秦妙说了,可秦妙却半天没给什么反应。
紫萱敲了敲桌子,不解地问道:“夫人,您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就这么让她横着?”
“早前我还想躲懒,不想过早干涉侯府的事儿。看来,你家主子想躲也是躲不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