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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彭彭已经离开明玉上城了,在出租车上又接到了楚音的电话,要她立马回去。
“我都快到家了,怎么又要回去?”彭彭一头雾水。
等她重新踏进楚音的公寓,看见沙发上坐着的“鲁先生”,似乎明白老板为什么把她紧急召回了。
“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楚音想起衣柜里还有几套男式衣物,都是前几天逛商场时给楚放辉买的,本来打算周末回星辉湖时带给他。
索性拿了出来。
“你衣服都湿透了,先换这个吧。”
“浴室在走廊尽头。”
卫遇城接过衣服,道了声谢。
目送他离开,楚音才转身与彭彭面面相觑。
彭彭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楚音一言难尽,放低声音:“他说想活着。”
“不自杀了?”
“应该是。”
彭彭也小声说:“不自杀了就回自己家啊,怎么跑回来找你了?”
“他问我能不能收留他一晚。”
“什么?”彭彭瞪大了眼睛。
“我答应了。”
“……”
彭彭匪夷所思。
“你答应了?让陌生男人留宿?你都不认识他是谁,孤男寡女的,万一他心怀不轨呢?”
楚音没好气地说:“所以我这不是把你叫来了?”
彭彭抗议道:“我也是弱女子啊!”
“能单手给饮水机换水的弱女子吗?”
彭彭:“……”
楚音安慰她:“放心吧,要遭殃也是我遭殃。有我在,没人会对你起贼心。”
这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打击她?
彭彭心口中枪,却又深以为然。
也是,有老板珠玉在前,确实没人会对她起什么贼心。
“就算无家可归,也没必要让他留宿吧?要不去酒店给他开个房间?”
楚音皱眉:“他跳海的时候,身上的东西都没了,身份证也没了。”
“那就去管的没那么严的低端酒店,用我们的身份证开个房给他?”
“你忘了温医生说什么了?”楚音叹气,“他还没度过危险期,不能一个人过夜。”
两人对视片刻,彭彭总结:“直说吧,你就是看上他长得好,乱动恻隐之心了!”
“……我没有。”
“换个长得丑的,我看你收不收留。”
“……”
好像还真不会。
两人从“自杀男”长得很英俊,一路讨论到他可能自杀的原因,彭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别的不说,他连跳海的勇气都有,万一见色起意,或者看见你有钱,半夜动了坏心眼怎么办?”
楚音迟疑道:“他都溺水了,应该没那个力气吧?”
“万一呢?万一就谋财害命了呢?”
楚音默默不语,思考片刻,得出结论:
“他住一楼客房,我们住二楼,把门锁好就行了。你也知道我爸港片看多了,有被迫害妄想症,当初连卧室都给我安的一级防盗门,他砸不开的。”
彭彭面无表情:“手动可能是砸不开,但是老板,你看过《德州电锯杀人狂》吗?”
“……”
彭彭开始丧心病狂地描述那个杀人狂。
说到一半,她戛然而止。
楚音猜到了什么,立马回头,就看见男人拎着湿漉漉的衣服站在转角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内容。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他沉默着,隔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的衣服。”
他穿着楚音为父亲买的衣服,看上去至多有些疏离,却并不心虚。
楚放辉人到中年,毕竟发福了,衣服尺码偏大。而眼前的男人个子很高,身量却没有那么宽,衣服略显空旷。
他穿了件白t,下面是灰色休闲裤,站在充沛的灯光下,像一阵风。
头发依然湿漉漉的,黑而光亮。
楚音怔了怔。
凭良心说,即便额头缠有绷带,穿着中年大叔的款式,他也依然有种纤尘不染的气质。
对视片刻,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幼稚的念头。
有这样一双眼睛,又怎么会是坏人?
像隔着雾的海。
像冬天结冰的湖。
晚饭是彭彭做的,就冰箱里所剩无几的食材,凑合做了顿意面。
三个人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吃了顿饭,彭彭觉得自己今晚大概会消化不良。
公寓是跃层式,楚音把人安排在一楼的客房。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可以叫我和彭彭,楼上能听见。”
“矿泉水我放在这里,冰箱里有饼干和速冻食品,如果你饿了——”
“不会饿。”
楚音顿了顿,“好的。”
客房的灯亮着,房间里维持着简洁现代的装潢风格,除去一张黑色的床,只剩下靠墙的大理石台写字桌。
桌面上有十来本书,装饰作用大于实际意义。
实在也无话可说,她退出房间,“那你好好休息。”
就在合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多谢。”
门还剩下一条缝,她从缝隙里对上他的视线。
昏黄的灯光里,他静静地坐在床沿,若不是额头上包着绷带,这一身浅色系的衣服会令他显得很居家,甚至有些温柔。
那双眼睛,还是像大海一样深厚平静。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声说:“彭彭没有恶意,刚才说的那些话,一半是担心我,一半是开玩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阖上门,楚音回卧室时还在想,大概是第一次面对“自杀人士”,她居然也收起了肆无忌惮的狂妄,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么温柔,一点也不像她。
用彭彭的话说,明明婊里婊气、得理不饶人才是她。
彭彭偶尔会留宿在明玉上城,或是因为加班,或是遇到特殊情况。
只是以往她都住在楚音隔壁的房间,今晚却拿着枕头,理直气壮冲进了老板的卧室。
“睡一起。”
赶在楚音拒绝前,她已经一屁股坐在床沿。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防万一,我们还是睡一起的好。”
可惜有的人嘴上很警惕,心脏却很大。睡前絮絮叨叨了几分钟,很快睡得比谁都香。
楚音无语地看她一眼,自己却翻来覆去都睡不安稳。
一层之隔,楼下还住着个陌生人。
彭彭说得对,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这么把他留下来,不会出岔子吧?
还有,温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让他一个人待着会不会有事?
思绪在寂静的夜里拉长。
他为什么跳海?
对她说想活着,这算是彻底放弃轻生的念头了?
数不清翻了多少次身,始终没有睡意,楚音定了定心神,翻身下床,借着手机屏幕上细微的光亮推开门。
屏保在漆黑的夜里有些刺眼。
02:47。已是凌晨。
她轻手轻脚走下楼。
温医生临走前说,要谨防他半夜陷入昏迷。
停在客房门口,她悄悄地把耳朵贴在门边,没听见什么动静。
睡着了?
怎么没听见呼吸声?
她又凑近了些,贴得更紧了。
耳边还是一片宁静,不知是房间隔音效果太好,还是他的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什么也没听见。
该不会真昏迷了吧?
楚音一顿,手已经握住了门把。
下一刻,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在干什么?”
楚音吓得魂飞魄散,声尖叫起来。手机都没拿稳,砰地一声落在地板上。
*
彭彭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被尖叫声吵醒,猛地坐起身。
扭头一看,床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老板呢?
老板!!!
她一惊,毫不犹豫从枕头下抽出一把菜刀,鞋都没顾得上穿,赤脚冲了出去。
菜刀是在楚音洗漱时,她偷偷从厨房顺来的,就藏在床垫下面。
这年头人心叵测,吕洞宾一般都会被狗咬。
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她准备随时抽出菜刀自保,顺便捍卫如花似玉的老板。
一边往楼下狂奔,彭彭还一边迷迷糊糊想着:
到了生死关头,如花似玉好像也没什么大用,还不如一身蛮力来的好使。
多亏她平时在公司徒手换水换多了,力大无穷!
屋子里一片漆黑,彭彭一边大叫着“老板”,一边健步如飞,冲下台阶时,猛地按亮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灯光亮起时,三人都闭了闭眼。
彭彭也不例外。
等到她再睁眼时,就发现客房门口站了两个人:
楚音捂着额头,眼里还有因疼痛泛起的泪光。
而那位“鲁先生”一手捂着被她撞到的下巴,一手还拎着罐冒着白气的冻啤酒。
“伤口疼得厉害。”他慢慢松开手,下巴泛起一片鲜艳的红,解释说,“我在冰箱里找到了这个,想冰敷一下。”
“……”
“未经允许,擅自动了冰箱,很抱歉。”
客厅里没有歹徒的影子,只有穿着睡衣的楚音,和缠着绷带看起来孱弱又英俊的伤患。
不,要真说起来,手持菜刀的彭彭倒更像穷凶极恶的坏蛋。
两人的视线慢慢集中在彭彭手里。
那把菜刀在灯光下发出冷冽的光,明晃晃的。
客厅里一时沉寂。
脑子里千回百转,彭彭深吸一口气,把菜刀插进屁股后面的裤兜里,眼睛一闭,非常镇定地转身往楼上走。
“我在梦游,我在梦游……”
她一边说着,一边胡乱摸索着空气,连滚带爬消失在楼梯上。
楚音:“……”
明明是出于好心才收留了他,结果一晚上连续两次被他目睹她们在提防他。这会儿彭彭还连菜刀都掏出来了……
楚音一言难尽地回过头,想解释一下,却忽然愣住。
明亮的灯光下,男人拎着啤酒,周身都被光芒浸染。
他看着彭彭消失的方向,嘴角漾起一抹很浅的弧度,虽然只有一刹那。
他在笑?
像是有风拂过,眼里结冰的湖面也有了些许消融的痕迹。
楚音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他却先开口道:“没关系。”
笑意消失不见,他又回到了疏离的状态。
楚音回房时还在想,轻生的人都跟变色龙似的吗,上一秒在笑,下一秒就又生人勿近了?
还好只收留一晚,明天就能把这尊大神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