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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诗听罢倒无甚多想,毕竟浮世一遭,多的是怪诡波涛,此般之事古时竟有,如今不过为东施效颦罢了,只仍旧说道:
“此事倒是稀奇,那女子也当是个有主意、有见识的,竟不由人干涉,也不低头俯就,倒真真让人佩服。遇着这样的事,若是换作旁人大概会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断然不会如此张扬,今有这事必当引起民间极大震撼。况且却是知道,这样的荒唐,北宋时期便有一桩,只不过那女子是直接扔了和离书便是悄悄回了娘家,此后再未有事闻。”
说罢,放下手中的书帙,拿起茶盏便饮了起来,流丹却是笑道:
“看来那人倒是东施效颦了,却弄得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结局,也是可笑。还是姑娘学识渊博,奴婢竟都不知,如今跟着你啊,我都能够说不少的成语了。”
宋南诗摇晃着白瓷盏中的浮沫,只想拨弄过去。听着流丹的话,并没有太大反应,只嫣然一笑:
“我从来便是极佩服那些河东狮、胭脂虎的,却总有人以此为由,重加责难,说什么妻贤夫祸少。可我通读古代历史,却是觉得,家中有此的,丈夫必定是身前身后皆美名,可偏偏有人说妒为女子之大忌。
但谁不知是他们自己想要打着这样的由头,束缚女子的行止,自己却是上那门首挂了红栀子灯的酒肆,或者花茶坊,秦楼楚馆这些地方晃荡。又有多少名人才子,不是因为恣意妄为、行为不端而导致形象大打折扣,令后世垂头叹息。
他们流连烟花巷,却还能大义凛然的说是世务应酬必不可少,歌妓能够帮他们成就多少事。若是妻子埋怨,反倒还被说成不通情理,继续用着贤德的枷锁束缚着,禁锢了言行。自己又迎着一个个的侧室、小妾进门,这对于女子来说是多么不公平呀,但却不能反驳,若是如此必定一群人口诛笔伐。”
不等流丹再开口,她便又言:“北宋曾大学士就曾有言:古者女子都安分守己,近世不然,妇人自居室家,已相与矜车服,耀首饰,辈聚欢言以侈靡,悍妒大故,负力阀贵者,未成人而嫁娶,既嫁则悖于行而胜于色,使男事女,夫屈于妇,不顾舅姑之养,不相悦则犯而相直,其良人未尝能以责妇,又不能不反望其亲者,几少矣。
可我瞧如今倒不是如此,多少的贤女贞妇,却是如悬丝傀儡般高居神龛,世人再赠以贤名,如何能生反抗之心。所以说,从来女子少见识、少本事,却只能依附于男子。”
说罢却是黛眉微蹙,只叹了一口气便道:“我从来就不希望日后的生活是这样,所以便学着诗词歌赋到底必寻常闺阁女子多了些志趣,总不至于时时拈酸吃醋。可我们都是后尘中人,必定脱不了世俗,古来才女常常遭际,高傲如谢道韫亦是婚姻不如意,可竟拿我与她作比,可见我也是逃不了的。”
流丹见此,亦是为她挂心,毕竟二人从小最是相熟,便挠挠头,突然却是一脸镇定道:“姑娘自然与她们不同,你是什么人家,又是什么才情,单说这京城多少人都盯着,若姑娘说一声要许人,必定都要争着抢着来提亲,届时说不定还会打了起来。如今还愁没有好资源呢,只怕登门的太多,你都眼花缭乱了。
姑娘且就偷着乐吧,再说大人是不会轻易将你许人的,自可以慢慢相看。再说不还有沈大官人呢,我瞧着大人倒也挺满意,再说他若不行,那欧阳大官人也是不错的,瞧着性子温贴,而且亦是诗书颇通,与姑娘倒是有共同语言,平日里还能闲话一场,岂不是好?”
宋南诗听她这般,早已面色羞红,赧然不已,瞪她一眼,便仍旧说道:“你倒是计议的好,打量我不会罚你,才敢这般胡说八道。我这样正经人家的女子,哪能在闺房中,随意谈论某个男子,这可是不合规矩的,让人听去可像什么话。”
流丹听罢,愣愣不语,觉得她家姑娘可真是翻脸挺快,心里嘁一声,便只默默不语。总归她是有许多道理要说,自己又如何反驳。
只想到一件事便说:“姑娘,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去学些针黹诸事,总说自己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却独独于此薄弱,便觉得不能如此任意施为下去,必得学上一番。怎的才几日,就坚持不下去了,竟也不去实行,也不见写诗,只冥思苦想。”
宋南诗听罢,果然面色变了,想起当日自己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便想着若能亲绣一香囊予他,该是多好。只她并无天赋,学上几日便有了放弃之心,虽想自己琴棋书画无一不是精通,甚至点茶、插香都不在话下,唯独这事儿是无能无力,只能暂时歇了心思。却不想,现在却被流丹提起,像是有些力有余而心不足之感,极不愿回想。
却说流丹见她如此,便知她是有放弃之心,遂开始相劝:“我的好姑娘呀,你的心思旁人不知,奴婢还能不晓,如今你们二人只是有些接触,却并未有些旁的进展,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他必定认为你对她无感。
若他又不十分将你放在心上,且看他如今前途似锦,又是状元郎,多少人抢着巴结,没准儿一转眼便与别人结亲,现在你还不主动,捅破这层窗纸,到时候你才要哭呢。”
宋南诗心中计议,权衡利弊,自己因碍着面子,故一直矜持,却难保其它人不会,遂也存着心思,决心已定,只后日更加用功,此皆后话。
如今且说,元青因那日问出一些隐秘之事,便觉目下该往甜水巷中而去,只问了那所勾栏院,就改换形装,扮成一个寻花问柳的公子,手摇折扇,愈显风流不羁,不曾犹豫。
只见此处乃为有名的风月一条街,多少富商豪贾,五陵年少,甚至朝廷官员多有光顾。其中花阵酒池,香山药海,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可谓是温柔乡中,不少与朝廷相龃龉的才子俊流亦会前往,只愿风月巷中觅知音。
因是夜间前往,故道上美景也不胜枚举,正所谓是:金乌衔日西,暮落华灯起。热闹非凡,清倌红牌不计其数,芙蓉面、杨柳腰绰约多姿。
只见一座宅粉墙鸳瓦,朱户兽环,飞檐映绿郁郁的高槐,绣户对青森森的瘦竹。在那外头便有小姐迎来送往,只见了她,便将人往里头请去,却见堂宇宽静,各有三四厅室,前后多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
他于大堂随意寻了个地方坐着,只见红烛暗翻、荡波漾影,楼下处处诗酒唱乐,好一派莺歌燕舞、纸醉金迷之像。
楼内大堂香幔蹁跹,掀起一帘风花雪月,锦华帐中是风月正浓,台上曼舞风姿,翩如兰苕翠,娇若游龙举。举袖拂罗衣,仙仙登绮墀,清倌手执琵琶与古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些浪荡公子们,手揽楚腰,醇醪灌的人醉,风月迷情,娇人儿桃花眼中蒙水雾,含羞带怯的样儿,只叫人骨头都酥了三分。却有罗带轻分,香囊暗解,上下其手的春景,脂粉味混杂其中。元青只眉头轻蹙,但见其身旁有一都知,红纱裹身,轻拂罗袖,媚笑嫣然道:
“不知公子有无相好的,或是有看中的姑娘,我们这处自会让您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