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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簌簌的雪声落了一夜。奢华的室内光线偏暗,香炉里檀香在清晨时分才燃尽,丝丝的残香弥漫在山水墨画屏风之间,往深处看,傅青淮冷峻的清贵身形躺在沙发处,姿势格外慵懒,俊美的面容隐着暗影的光,连那棱角清晰的下颌线也被一本经书盖住。
他睡着的片刻功夫里,被窗外一阵唱丧声刺耳吵醒,继而,左手拿下了经书。
那淡而清晰的声线响起,叫唤了声随身伺候的秘书。
傅青淮原是想,是哪个儿子在清晨播放这种唱丧的戏曲声,面容已经如寒冬霜雪冷了下来。
粱澈踏入进来了,也是一身黑,眼睛还发着红:“傅总,大爷说这戏得唱十天,老爷子是过完九十大寿才走的,搁在别人家里,都算喜丧了。”
傅青淮淡色的眼瞳借着窗户的一丝光,端详着粱澈年轻不少的脸庞,从他话里,逐渐地意识到昨晚训完傅锦鸳拔了孔雀毛后,一觉睡醒来,如今正身处于父亲离世的那年。
这年是傅家上下最动荡的一年,所有人都在旁观是哪位公子爷能成为家族的掌权人。
这也是傅青淮和两位血脉相连的兄长内斗得最凶的时候。
傅秋生为了彰显威严,执意要在傅家老宅唱戏,已经连续唱了三日。
粱澈知道傅青淮有重度失眠的毛病,点了助眠香也无用,被夜里一闹,早晨才睡下不到半小时,心底满是愁的,续上方才的话说:“我去让前院先别唱了。”
傅青淮身影格外沉静地继续坐在沙发处,没理会粱澈的话,他望着四周一片寒冷,似在接受这个没有姜浓陪伴左右,没有两个孩子的傅家。
傅青淮除了跟傅秋生和傅锦明抢这个家主之位,活在充满阴谋诡计的冷血傅家外,他的人生被就是孤独的,夺了权,自然就会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喝最烈的酒,再无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提醒嗜酒伤身。
到了夜里,身侧是冰冷的,伸手摸去,也没有姜浓安静依偎过来的温暖。
傅青淮这一年里脱不开身,被傅锦明在暗处虎视眈眈盯着软肋,他不问外事,嗅到商机就玩命似的争夺过来,又和傅容与联手搞垮了兄长名下的数家上市公司。
傅秋生被气到吐血住院,颤抖着手骂他才年少,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狼崽子。
傅青淮照单全收,就跟丧失了七情六欲一样,很快他的名字,就响切在了整个豪门商界,旁人私下提起,都要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皆是知道傅家那位第三子,斗垮了亲兄长,得到家族一致同意,成为真正的接班人。
你若跟他是敌人,他定让你知道什么叫请佛容易送佛难,没玩你个倾家荡产,都不会轻易收手。
倘若是朋友,那他的存在就如同救赎的神祇。
只要乖乖俯首称臣,傅青淮三个字,就是你的保命符。
傅青淮提前了三年正式成为傅氏的新任家主,而这一年里,姜浓也以优越的成绩考入了传媒大学。
窗外开始落着雪,烛光朦胧的照映着浓稠的黑夜,院子深处的小山石上一株洁白的山茶花已经静静的绽开,随着寒风刮过,许些花瓣垂坠了下来,在那如水波的月光衬托下,满地清香。
一丝丝的绿意沿着墙角晕染进了室内,傅青淮沉静的身影站在窗前,望着山茶花。
粱澈不知为何家主近年来喜欢养起了山茶花,还偏爱白色的,在旁笑道:“今年这花开的真好。”
近日下雪不断,傅青淮左手臂的后遗症又隐隐不适,他修长指骨将玻璃酒杯端起,抿了一口酒精度浓稠的烈酒,薄唇溢出的声线却越发冷清:“这个月不再见外客,行程都去取消了。”
傅青淮黑如鸦羽的眼睫微抬,凝望着院里又落下一片花瓣的山茶花:
静半响,他又道:“一个不久将来,能令我绝对臣服的女孩。”
凌晨五点钟的校园是寂静无声的,除了偶尔几只野猫飞速跑过外,就只有路灯的残影。
姜浓入学以来,跟室友的生活作息排不到一块去,她习惯天刚露白就起床去图书馆学习,也因此,不知不觉劝退了不少想献殷勤的追求者。
冬季太冷,姜浓外面裹着一件羽绒服,到了人影稀少的图书馆才脱了下来。
她里面穿着针织衫和漂亮的百褶裙,底下那双白嫩嫩的腿穿着棉质长袜,也不怕冷,抱着书本,习惯性走到靠落地窗的座位。
而与往日不同,姜浓在灯火明亮的一排木质长桌里,看到了个穿着休闲西装的年轻男人坐在那,他长指也翻着本书,装扮不似校园的学生,却格外吸引人眼球。
有学姐侧身经过,都在兴奋的八卦是哪位校花的校外男友。
姜浓步声未停走过去,许是细微的动静惹得他转过头。
很快,连带她秋水眼的视线也陡然定格住了。
凭借着一张罕见的俊美侧颜,姜浓瞬间就认出这是记忆中,多年未敢忘记的少年恩人,贴着胸口的心跳声逐渐加急,就在犹豫该不该上前,打一声招呼时。
那人仿若读到了她隐晦的少女心事,不偏不倚将沉静的目光投来间,对她一笑。
“我叫傅青淮,是林梢一抹青如画的青,应是淮流转处山的淮——傅青淮,这个名字记住了吗?”
“姜浓。”
“浓桃艳李的浓?”
“算是——”姜浓脸颊发热,望着眼前的男人稍松开洁白的袖扣,隐露出半截修长手背,上面不知用什么特殊颜料描绘出了淡金色神秘佛纹,就跟烙印在骨髓深处似的,晨间的阳光一照,格外的灼眼。
他慢条斯理地将热腾腾的牛奶递给她,薄唇勾起完美的笑:“还记得那场十年难遇的暴风雨夜吗?”
藏在心底的记忆被勾起,姜浓对他的陌生感也随之打破,唇轻启:
“哥哥。”
似不知怎么称呼他合适,想了想,还是觉得叫哥哥比较妥当,柔声说:“谢谢你。”
这句谢,终究是抵不过救命之恩。
从这日起,姜浓就越发心心念念上了傅青淮,但她年纪尚小,知道要矜持,嘴上不说,在心底每日盼着他能出现在图书馆,一转眼大半年过去,她依旧早起五点钟去学习,每回也都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后来,傅青淮就这么陪了她一整个学期,旁人渐渐的,都传起了她有个校外神颜男友。
姜浓后知后觉听到风声后,尴尬了一阵,也有几日刻意避着他。
直到放学时分,还没出校园,就被傅青淮堵在了半路上,此刻已经是夏季,她将乌锦的长发扎起马尾,露出过分清丽的脸蛋儿,素着颜,都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好看一百倍。
傅青淮像是谈完生意来的,一身墨黑绸质的西装衬得他身形格外清冷料峭,就如同水墨画里的青山,清隽好看到姜浓忍不住多瞧上几眼,耳根微微发红。
他问:“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你去图书馆?”
姜浓听话里意思,傅青淮依旧每日守时去那儿等她,只是没见到人,空等了一场。
想到这,不免有些愧疚,咬了咬唇:“我,我有事。”
傅青淮没有拆穿她敷衍的借口,了然点点头:“听说你学校食堂的菜色一绝,可以请我去吃吗?”
姜浓又犹豫了,抬起卷翘的眼睫看他一眼,支支吾吾的,轻声说:“不太好。”
傅青淮问她怎么不好?
姜浓在他含笑的逼问下,只好学校的传闻转速给他听。
“学姐们都说——你是我男朋友。”到最后,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傅青淮的反应,百褶裙下的腿想走,刚迈半步,又叫他高大的身影拦阻了去路。
姜浓只好被迫抬起头,如水的温柔眼浮现了控诉情绪。
这表情,倒是瞧着有意思极了。
傅青淮被她反应惹笑,指骨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她的脸蛋:“现在还不是男朋友。”
姜浓表情尽量不露出低落,心却沉了下去。
下一秒。
傅青淮低声说:“算是你追求者。”
姜浓怔了下,微风吹来,带着一丝痒意,连带她唇和舌尖都不那么灵活了。
傅青淮自称是她追求者,继而又光明正大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小手,温度贴着肌肤清晰传递过来,两人一步步并肩,往学校的食堂方向走。
路上,他说:“我会看掌纹,信么?”
“那我们——”
“等你完成学业了。”傅青淮站在树荫下的身形挺拔漂亮,近乎笼罩着她一身纤细的百褶裙身影,稍低头,低淡而好听的声线也俯耳传来:“我们就结婚,将来会育有两个儿子,厮守一生。”
姜浓只知道他姓甚名谁,却不知身份地位,更不知他是京圈人人都要敬畏的存在。
但是就这么轻易的,被他说动了心。
“那你看我掌纹,能算出我们的孩子会叫什么名字吗?”
“傅楚洄。”
“嗯?”
“还有一个叫傅锦鸳,两个儿子都随我,日后会护你一生。”
……
“三哥。”姜浓清柔的美人音如水穿透,将他坠入深渊的沉重意识从梦里拉回来,丝丝缠绕着香,傅青淮醒来,被落地窗外的强烈日光照着眼,出现几秒的模糊不清,直到她依偎了过来。
他抬起左手臂,下意识搂住怀里柔若无骨的身子,摸去是温的。
姜浓轻声说:“小豌豆叫不醒你。”
怕傅青淮是不是病了,她抬起白嫩的手心,朝男人的额头贴去:“醒了么?”
傅青淮下意识将她纤细手腕握住,这个世界很亮,紧紧地抱住了她,循着身体的本能就不想松开,一起倒在了蓬松的丝绒被子里,又静半响,直到彻底回过魂,才低眸看着怀里的她:“三哥做了一场梦。”
姜浓笑:“梦到我了么?”
“嗯。”傅青淮贴着她脸,低声说:“梦里一开始没有你,三哥恍如隔世麻木活着,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有何区别,后来梦到最后你出现了,才知道二十四小时里有你存在,会有何不同。”
姜浓白皙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他质地绸缎的衬衫,对视着彼此眼神,有剔透的泪意浮现在卷翘的睫毛之下,她跟他聊着梦,盯着他线条柔和的俊美面容上半响,又说:“二十年后,我们会怎么样?”
未来的事谁都无法预卜先知,但是傅青淮语调笃定的告诉她:“二十年后,人人皆知傅青淮的身边,一定会有姜浓。”
“那五十年后呢?”
“也会有姜浓,一辈子都会有,哪怕我百年后的墓碑上,都会刻有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