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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家门,姜浓没养小动物的经验,将白玉蜗牛先放在整洁精致的茶几上,她去厨房倒了一小小瓶盖的半滴新鲜牛奶出来,先给它饱餐一顿。
随即,她也坐在旁边小口小口地喝着剩下的奶,微微湿润的卷翘眼睫认真地盯着蜗牛壳上的细碎裂纹,思考了十来分钟也不知会不会自愈。
抱着这个念头,姜浓喝几口就停下,从地板上爬起来去找手机充电。
光滑如镜的屏幕终于亮起,下秒就频率很快的冒出了数个未接陌生来电。
姜浓低头看,唇边还带着浅浅的奶沫,表情有点茫然。
待看到夹在其中的一条未接电话显示名字是「汪婉芙」时,窗外渐亮的日光清晰照映进来,连侧颜轮廓的白皙肌肤颜色都好似变淡了很多。
半响后,姜浓拿手机走到窗前,回拨了过去。
“浓浓。”电话接通,汪婉芙温柔的声音清晰传来,一如既往地柔得要化出水来:“最近工作忙吗?下周是你岑叔的生日,有空回家团聚一趟吧。”
汪婉芙:“不要准备礼物,人回来就好。”
姜浓话极少,而汪婉芙倒是在电话里又轻声细语叮嘱起了她快换季了要注意身体一类,等挂断后,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
她白皙的指节还握着薄烫的手机,隔着淌出几道蜿蜒雨痕的落地玻璃,安静看向外面的那棵树,树枝被冰冷的风雨刮过,簌簌散落了一地碎黄落叶。
接下来的平淡日子里,姜浓照常两点一线的在新闻台和别墅来回奔波,只是忙里抽了些空,到季如琢那边拿了份上好的檀香。
姜浓这天调好闹钟起的很早,先是去衣柜里翻出了一件苏绣珍珠缎面旗袍。
几乎每次回去,姜浓都会翻出汪婉芙送给自己的旗袍穿身上,倒是没有过多装扮,只是用一根玉色的发簪将乌锦般长发简单挽起,脸还是未着脂粉。
在镜子里照了照后,她转身将檀香装在精致的礼物盒里,又拿起旁边的细格子呢大衣才出了门。
抵达沥城有名的园林富人区,路程近一个多小时。
姜浓平时除非是特殊日子才会来到这,在园林内弯弯绕绕了半天,还差点儿迷路,最后终于摸索对了记忆里熟悉的中式风格别墅。
……
别墅客厅内暖气开的很足,姜浓进去时恰好看到汪婉芙穿着一身墨荷旗袍坐在沙发上。
她是属于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喜旗袍,带着温婉的味道,只是身体病弱多年,唇色始终是淡的,见到姜浓来了,放下手中暖茶起身道:
“我还想,你是不是连自家的门都忘了怎么走呢。”
还真被一语说中。
姜浓微笑地唤她:“芙姨。”
随即,又将手中礼物递了过去:“这是我给岑叔备的檀香。”
汪婉芙只是嘴上说她两句,眉眼是愉悦的,亲热地拉着她手腕说:“你岑叔自从隐退下来后,就不喜太高调,这次生日没接待外人,姜湛还在军校念书,也没让他请假回来。”
汪婉芙口中的姜湛,是她的独子。
也是姜浓名义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唯一亲弟弟。
关于这事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姜岑和汪婉芙结婚恩爱多年却始终怀不上孩子,前前后后不知含泪跑了多少趟医院做试管,喝多少中药都没有用。
就当汪婉芙绝望之际,又听说老家那边有个母亲难产去世,父不详的孤儿要找领养家庭。
她便委托人介绍,便姜浓收养了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行善积德了。
自姜浓待在这个家起,她同年就意外怀上了姜湛。
想到这,汪婉芙眼神透着许些复杂,凝望向姜浓这张格外清丽的脸。
终于有了自己亲生骨肉,她的心终究是偏的,也分身乏术去多照顾一个了。
便动过,送走养女的念头。
后来还是姜岑专门请大师算过一卦,说他夫妻俩本身无子女缘,而姜湛,是姜浓命里带来的弟弟,把她送走了,儿子也会跟着没的。
所以权当是继续做件善事,也要好好养着她。
“芙姨?”
姜浓的声音,让汪婉芙回过神,温柔笑了笑:“礼则也来了,还说许久未见你,就在楼上书房跟你岑叔对弈。”
温礼则?
姜浓没记错的话,前几分钟时的对话里,汪婉芙说今日没有外人。
~
她没有去楼上,转而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但是架不住汪婉芙刻意撮合,端了盘果茶给她:“去问问你岑叔,何时开饭。”
姜浓只好洗净手,拿纸巾先一点点擦拭干净指尖的水滴,接过果盘,沿着楼梯往上走。
还未靠近走廊尽头的书房时,就在露天阳台处,看到了温礼则身姿笔直地站在那儿。
外面璀璨的日光无遮拦地落在了他那身藏蓝色的西服上,颜色被照得更深,也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衬得漠如孤山,造成了某种凉薄的疏离感。
许是听到女人细碎的步声,在姜浓停下的一瞬间,也转过身来了。
她无处躲藏,只能微笑打招呼:“温叔叔。”
温礼则不过三十五岁,被她尊敬的礼貌称呼弄的挑眉:“我有时在想,让你改口似乎比做成一单几个亿的项目还难。”
姜浓笑了笑,装傻。
温礼则也没指望她接这话,重新看向了楼下的庭院。
姜岑退休后,就在庭院内亲手种植了不少名贵花草,姜浓进来时也看见了,所以也循着他视线望了一眼,还未收回,就听温礼则毫无铺垫地问:“姜浓,你知道养一株名贵山茶花,要耗费多少精力吗?”
姜浓不了解。
温礼则语调不急不缓说:“除了给它提供最好环境,还要防止它在院中被风雪摧残,定期花钱养护,请园丁修剪塑形。”
话落间。
他高大的身形已经朝姜浓走近许些,连带着偏沉的语调都格外清晰三分:“这般含辛忍苦培育,并不是为了让它变得稀有名贵给人欣赏,而是、要让它变得有价值。”
姜浓手指慢慢收紧果盘边缘,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温礼则俊漠的眼眸暗有所指打量着自己表情。
走廊的气氛忽而变得安静下来。
温礼则知道姜浓是个心思通透且美丽传统的女孩,听的懂他话里意思。
有些养育之恩,是不得不还的。
随即,漫不经心般摩擦着已经戴上的婚戒,嗓音逐渐变得温和:“婚宴的酒店喜帖早已经准备好,我在家翻过黄历,明年三月初开春季节,倒有个黄道吉日宜结婚,姜岑也觉得不错。”
温礼则这番话,仿佛已经忘了姜浓拒绝过一次两家联姻的事情。
又或许。
在他眼里姜浓就像个倔犟的小孩,闹闹情绪而已,终究是得嫁进温家这个门的。
“温先生。”
一分钟后,姜浓对他的称呼从叔叔辈变成了更加疏离,音色听上去清清冷冷,透着淡淡的不耐:“我不知你与岑叔之间达成什么利益共识,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对你从始至终只有对长辈的尊敬。”
即便黄历上,都是黄道吉日,天天都宜结婚。
她也不会为了还多年培养之恩,把自己嫁给眼前这个孤高凉薄的男人。
话已尽此。
姜浓端着果盘,要继续往前走。
脚下的高跟鞋迈出去那瞬间,温礼则淡淡一笑,提醒她:“姜岑老来得子,为了给你那位弟弟铺好朝天大道,是容不得身为养女的你拒绝联姻,上次被调出联播组的教训还没挨够么?”
姜浓这身皮囊看似柔的像水,实则骨子里却是个倔强坚韧的性子。
她听到温礼则的话,却没有停一下,继续往书房走去。
~
因为与温礼则之间的这个小插曲,姜浓在见完姜岑后,就没有在这里久留。
吃完饭过后,便以新闻台有事做借口,提前离开。
速度快到汪婉芙都来不及让温礼则送一程……
回到别墅。
姜浓连这一身苏绣珍珠缎面旗袍都没脱,就将自己蜷缩在了沙发上,随着发簪掉落,长发如瀑布般也垂在地毯间。
她卷翘眼睫的尾端轻轻颤抖着,失神地望着裙摆处的刺绣花纹。
汪婉芙是个极喜穿旗袍的女人,初次见她时。
她也从不对自己发脾气,说话永远像吴侬软语,很有耐心。
直到姜湛的出生后。
汪婉芙看她又想回江南水乡找外婆,第一次露出了厌烦的眼神,对着像是犯了错误般瑟瑟发抖缩在门口的小小身影说:“姜浓,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想外婆就放在心里想,不要一想就哭个没完。”
姜浓小脸茫然,努力忍着泪花。
“今日书法练了?小心又被戒尺打手心……还不快去写字。”汪婉芙皱眉训斥完她,不忘回头哄躺在婴儿床的姜湛,又低语了声:
“我真后悔把你收养回来!”
回忆蓦地渐止。
姜浓觉得眼尾处很酸涩,要揉的时候,先听到了手机的提示音,她维持着躺着的姿势不变,将旁边的手机摸索了过来。
亮起的黑色屏幕上,有两个未读消息。
一个号称报喜鸟冬至发来的:
「恭喜姜主播,路大明星的访谈上播日期已经定下啦!」
「还有个坏消息,台里传出来说柳台花拿下了一个大人物的访谈,赌着气想扳回一城呢。」
姜浓表情平静看完,指尖继续滑过下一条。
是来自季如琢极简的一段话:「岁寒时深,添衣勿病。」
这间接性地提醒到了姜浓什么,坐起身时旗袍裙摆稍上卷,露出一小节的白皙细腿被空气冻得发凉,而她,垂眼专心翻出了手机上的日历看。
还剩几天。
满城桂花树凋零,也意味着她该搬离这栋……距离跟傅青淮很近的华丽别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