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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对悲伤时,反应各不一样。
好比秦愫悲伤到了极点,晕了一场,丢了肚中的孩子,又哭了一场,这才想起玉宝音。
她女儿不是个遇事就哭的性子,也不是个轻易罢休的性子。
一想到此,秦愫便拉着萧景的手道:“快,快去将宝音找回来。”
“恐怕找不回来呢!”萧景颇显为难地道。
萧般若传来的消息可是说玉宝音正在造船,这是个秘密,知晓的不过有他和皇帝,就连他爹也暂时不知情。
而玉宝音要造船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萧景想了想,宽慰她道:“上一次,宝音攻打秦寒,也不见你如此在意?这一次,想来也没有多大问题,你无需多虑,还是先养好了身体,宝音那里我自会叫般若看顾的。”
“上一次她之所以赢,是因为‘勇’,且秦寒并不知她的勇。赫连净土又不是秦寒,他那个老狐狸蛰伏了这么些年,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那我让般若将她…绑…回来?”
以玉小公主的脾气,若火气正在头上,是绝不会听人劝说的。
秦愫长长地叹息,而后道:“不,我要亲自去一趟北梁。”
萧景一愣,连忙摇头道:“不行,你的身体不适宜远行……”
还想再说点什么,彻底打消秦愫想去北梁的念头,就听外面传来了萧福的声音。
“禀大司马,皇上差人传了口谕,让大司马进宫。”
萧景心想,这个时候,元亨添什么乱啊!
可不去又不行。
他对秦愫道:“你什么都不要想,要先养好了自己的身体。至于怎么才能将宝音带回来,等我回来了再议。”
临出门之时,还让人给秦愫熬了碗安神汤,想让她好好睡一觉。
嗯,其实也是怕她不顾劝说,一个人就往北梁去。
玉小公主叫他一声萧爹,他怎能不担心她的安危!可到底该怎么办,他还要想一想才行。
他想到了用兵,随即便打消了念头,他是大周的“兵马大元帅”不错,可若想动兵马,还需他爹和元亨同意。
萧景急匆匆地赶到了定鼎宫,不是怕元亨等的着急,而是放不下家中的事情。
他是不知道,元亨也很着急,这是着急想知道北梁那厢的具体情形。
萧般若传来的只有只言片语,不听还好,越听越心急。
这是两个急切的男人撞到了一起,一句废话也没有。
萧景问的直白:“皇上召臣进宫,究竟有什么事情?”
元亨也答得干脆:“朕又想出巡了行不行?”
这个“又”字用的妙极。
萧景一听就乐了,元亨又想出巡,没准儿就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是,出巡有多烧银子,还有这出巡的频繁频率,也不知他爹会不会同意。
萧景随即表示:“臣愿为皇上鞍前马后,只是大冢宰那里……”我也去,前提条件是你得先说服了我爹。
元亨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阿舅,朕要是去不了,高远公主会不会……”我一个人若是能够搞定大冢宰,还找你来干什么!
两个急切的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元亨先道:“一起?”
萧景低沉着声音:“就这么说定。”他不知道的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爹正在殿外候着呢。
大喜过望的元亨立时宣了萧弥坚进殿,还朝萧景努了努嘴。
萧景心说了一句“小兔崽子,比他还心急”,然后两眼巴巴地瞧着他爹,动了动嘴巴,没出声音。
那嘴型是“爹,我女儿……”
萧弥坚忽略了萧景的眼神,心想:儿子是个不靠谱的!
再一看元亨,又心想:外孙也是呢!
可这人吧,不靠谱有不靠谱的好处,若没有元亨的不靠谱,恐怕萧家也不会有如今的威望。
这就叫做对比的效应。
心如明镜的萧弥坚当然知道他二人将将谈论了什么,也知道他们想跟他说什么,他思前想后了许久,忽略了元亨的任性,只考虑此事是否有利。
这期间,殿中一直是安静的。
萧景和元亨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按耐住了急切的心情。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萧景已经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他爹,想个事情,怎么跟女人生孩子似的费劲。
那厢的萧弥坚终于开口了,“可将大军开到萧城,还要去宜阳的附近走一遭。只是这一次,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渡江”。
萧景听后,只想对他爹竖竖拇指。
高手就是高手,将大军开到萧城,这是要施压南朝,去宜阳的附近走一遭,还可以惹得大齐心慌,也算是没白出去一趟。
高座上的元亨听后却是直接道:“大冢宰所说的大军,究竟是几万大军?”
萧弥坚闷哼了一声道:“皇上想要几万大军呢?”
一旁的萧景插言道:“天子出巡,仪仗自然是越磅礴越好。”
这会儿若不是在定鼎宫,萧弥坚会脱了鞋直接给萧景一下。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是冲杀在行、“管家”不行的大司马,大周的底子有多厚,也能被他俩糟蹋光。
萧弥坚又闷哼了一声:“三万,可以调动的人马只有三万。”多一个人都不行!
别说三万了,如今就是只能调动一万人马,元亨也不会介意的。
一个是人马在精不在多,一个是不管有多少人马他都会去。
啊,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也顺便给丫头撑个腰,告诉那些人“惹了玉宝音,就是得罪了大周的皇帝”。
“三万就三万,三日之后可能出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也就是说,三日内,他要调齐三万人马的口粮,至少是一月的。
萧弥坚扶了扶额道:“五日,臣可保证五日之后大军顺利开拔。”
“一言为定。”元亨终于有了点笑意,又道:“母后那里…还需大冢宰出力说服才行。”
萧弥坚一想起萧太后,便觉元亨的笑容充满了恶意。
*
萧景一回了高远公主府,迫不及待地想告诉秦愫这个好消息。
一进厢房就傻了眼睛,只见屋子里堆满了箱子,榻上摆满了衣物,什么都是乱七八糟的。
而本该卧床休息的秦愫,正和丫头们一起收拾东西。
萧景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收拾些衣物好去北梁。”忙碌着的秦愫头也不回地道。
萧景很生气:“不是说了,不让你操心。就算是去北梁,也是我去。”
秦愫放下了手上的东西,面对着他道:“宝音是个不听你话的,你又是个不了解赫连净土的,想来想去,我必须要去。”
萧景知道劝不住她,便说了三万大军开赴萧城的事情。
秦愫听后,问:“皇上也去?”
“是。”
秦愫不知想起了什么,半天没有言语。
萧景便趁机问:“如此,你可还去?”
“自然还要去。”秦愫说的斩钉截铁。
“你一走我也走,南儿要怎么办?”
“那就一同去。”
萧景搬出了幼子,也没能说服秦愫,心塞地道:“一同去哪儿?”总不能一道带到北梁去。
“萧城,放到般若那里。我从萧城渡江去北梁,你若是不能同去,便带着南儿和般若一起护卫皇上,在萧城等我。”
元亨若是听见了此话,一定会道“开什么玩笑,朕可是要渡江的。”
别说什么大冢宰千叮万嘱不许他渡江,在长安,自然是大冢宰怎么说就怎么好,可一旦远行,大冢宰又不会跟着去。
这是一出了长安,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的节奏!
***
五月十五,大军顺利开拔。
五月十七,大军顺利到达萧城。
五月十八的早上,元亨踏上了渡船,随行的是萧般若和五千人马。另外,还有高远公主秦愫。
至于萧景,还要留下来带带儿子,做做样子。告诉盯着他们的无数眼睛,“皇上”还在萧城驿馆里。
他的心塞,不能言语。
萧南表示:我也很心塞好不好。
秦愫临上船的时候,他还在底下嚎了一句:“娘,你为何不带上我?我这一辈子都还没有做过船呢!”
区区四岁的熊孩子,就敢说“我这一辈子”。
原本很庄严的气氛,彻底被他打破了,到处都是闷笑的动静。
已经上了船的秦愫,实在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好,一狠心,转到了船头,再不瞧岸上的任何人。
船离开了渡口,耳边也没了萧南的哭声,只有江水的声音。
自打到了长安,她便再也没有听过这哗啦啦的江水声音。
秦愫一直立在船头,就好像多年以前从建康到长安那时一样,默默无语地瞧着江面上的水浪。
一晃九年过去,哪里能想到她渡过江水的时机会是这样的。
此次从北向南,竟比从南向北,更加的心疼。
秦愫下意识捂住了心口,这时一阵江风吹来,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便听身后响起了元亨的声音。
“高远公主小心。”
秦愫转身向他行礼,“多谢皇上挂心。”
元亨向她点了点头,也立在了船头,遥望南方。
秦愫见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立了一会儿,道:“皇上今年多大?”
“朕今年……二十有五。”元亨微眯着眼睛,没叫她瞧出异样。
秦愫又道:“哦,正好比宝音大了十岁呢!”
这和元亨想的完全一样,他就知道高远公主会这么说的。
他也“哦”了一声,便没再说其他。
“旁的不说,宝音的性情,皇上应该很清楚。”做娘的都很偏心,哪怕立在她面前的是皇帝,那又怎样呢!还是觉得配不上她女儿。
元亨还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就好似完全不懂她的话语。
“皇上和萧家……其实皇上年少时藏拙藏的很妙,如今倒是看着正常了,却又总不办正经事情。”
大周的事情他不爱管,却总喜欢带着士卒来管南朝的事情,这总不会算是正经事情。
秦愫的话说的不清不楚,可她知道元亨一定懂得她省去的话语究竟是什么。
元亨心头一跳,移目去瞧她,半晌才道:“高远公主的话也是极妙。”
秦愫微微一笑:“我不过是一介妇人,又从建康去到长安,那些个争斗…我真的是厌烦极了。皇上还请放心,就是看在皇上对宝音的恩义,我也不会同其他人乱讲一句。”
元亨没再言语,只是转过了身,向船舱走去。
秦愫在后头道:“我知皇上是真的对宝音好……”
“高远公主……也请放心,朕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元亨打断了她的话,抛下了这么一句,就进了舱房。
他之所以出去,是因着晕船,想要透一透气。
哪知外头的空气,竟比舱房内还要闷,还要让人心情浮动呢。
***
玉宝音在江边设有一队守军,元亨的渡船才将靠岸,便被她的守军围困。
萧般若道明了身份,便有人快马加鞭向玉宝音报信。
玉宝音只当是萧般若亲自押运木料而来,又骑了快马前去接应。
一瞧见她娘,吓傻了。
一瞧见元亨,乐坏了。
秦愫气的拧了她一把,拉了她,压低着声音问:“我且问你,是见着我高兴,还是见着皇上高兴?”
玉宝音信誓旦旦地道:“自然是见着娘高兴。”
“说实话。”
实话可能会惹人生气。
玉宝音知道瞒不过她娘,便道:“娘你何苦辛劳这一趟!累且不说,北梁虽说是女儿的,可如今南朝这样,也见得十分安全。”
说来说去,说的挺多,中心思想还不是……
“那就是见着他更高兴。”秦愫的语气充满了嫉妒恨。
玉宝音老老实实地道:“他来了,一定会带着兵。”
好吧,她女儿的现实她又不是第一次知晓。
秦愫瞧着面前的玉宝音,九年前不过才齐腰的女儿,如今已经比她还要高挑了。
秦愫揽了她的手臂,忍不住泪眼婆裟,“我不来怎知你究竟要做甚,凭你怎么能斗的过赫连净土那个老狐狸。”
秦愫真是觉得自己的年纪越大,眼泪就越多了。
她女儿倒像年轻时的她,是个眼皮子极硬的。
只见她女儿红了眼睛,泪却是没有落下一滴,只恨恨地道:“我总不能让我舅舅白死,也总不能不管秦冠的死活。”
“是啊,你舅舅已死,总不能让我秦家断了香火。”所以,她才来了。
她虽然没有武力,也不懂战场上的事情,对那赫连净土却是颇有了解。
说的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事实上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秦愫又问:“你待如何,可曾想好?”
玉宝音神秘兮兮:“娘可知谁在北梁?”
“别卖关子。”
“赫连上就在我营中呢!”
玉宝音便和秦愫讲了赫连上是何时来的北梁,又将定下的谋略说给了她听,最后总结道:“我与他联盟对付赫连净土,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直接讲明,那就是以赫连上的个性和他在建康多年的经营,他就算离开了建康,一定还留有可以重击赫连净土的法子,或许成败就在那一举。
母女两个就立在江水边的高处上说话,元亨就是想|插都|插|不进去。
好歹也是个皇帝,就这么被忽视了真的好!
元亨的心里正愤愤不平,就见立在高处的玉宝音背着高远公主冲他摇了摇手。
他不自主便浮起了笑意,又想,母女两人长时不见,有许多悄悄话要讲才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