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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的梆子刚敲过,观音庙中陆陆续续的点上了油灯,苏婉儿趁嬷嬷不注意悄悄的溜出了庙堂。
嬷嬷急得是四处寻找,惊动了正在教三位小姐刺绣的苏夫人
“母亲,妹妹最是爱闹,哪里静得下来念佛?”苏熏儿看着一脸怒意的母亲,心中惶恐。一想到妹妹就要受罚,忍不住再次上前拦住“母亲,妹妹定会没事的”
苏夫人心中焦急,看着漆黑的夜空,时不时的天际闪亮,看着从外间急匆匆跑来的苏婳儿,“可找到婉儿了?”
苏婳儿头饰有些蓬松的摇了摇头,见母亲焦急便又往外跑去。
此时外面突然雷声大作,风雨随即而来。随行的仆人们惶惶然的忙乱四处寻找,一些府丁穿梭在后山的密林中。在电闪雷鸣之间,呼喊声显得很是微小。
天快要放亮时,一个小男孩有些狼狈的翻墙跃进后院。苏夫人焦急的一夜未合眼,见众人都是寻找无果的站在院中,心中悔恨,眼泪如雨般的落下。
“我把她找回来了”
苏夫人抬眸见小男孩衣着被树枝划出好几道口子,且上面尽是泥土,小脸也如花猫一般。背上的女娃却睡得很是安然,衣着被雨水淋湿,粘在肌肤上。雨后的清晨微风拂过,背上的女娃微微的发抖。
有大夫正在为苏婉儿诊治,苏夫人站在房门外静静的等着小男孩。
“晚辈是在山下的翠庭轩见到七小姐的”
待小男孩洗净之后,苏夫人惊愕“你为何还在滇京?”
秦顾不是昨日就已经离开滇京了吗?眼前的小男孩不是秦顾又是何人?
秦顾弯腰行礼“多谢长公主救命之恩”
秦家今次劫难,若不是齐王爷在朝堂斡旋,想必自己这条性命也是留不住的。本来是要直接离开滇京的,可没有亲口对恩人说一句多谢,总是心中难安,好在随行的队伍中皆是自己人,所以便悄悄的离开队伍来了翠山。
苏夫人微微叹息,“你母亲与本宫也算故交,今后你只身在幽州,可要小心”
秦顾点了点头,取下腰间的一柄精巧的短刃,双手奉上“这是母亲最爱之物,请长公主接纳”
苏夫人踌躇半响,心中有些不忍,但最后还是决定不接受“郎君已做了决定,这短刃还是小侯爷留着吧”
秦顾有些失落的将短刃收回,拱手准备离去。苏夫人终究不忍“请你谅解”
秦顾淡淡一笑,“这份恩情秦顾永生记得,若是有命,今后甘为齐王府赴汤蹈火”
嬷嬷静静的站在远处,直到见不到秦顾的身影,才上前笑道“七小姐醒了”
苏夫人一脸板正的进来,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儿,害怕的缩在被子里面,心中的怒火顿时消了大半。
“母亲,好在七妹妹无事,您也操心了一夜,去休息会儿吧”苏婳儿护在苏婉儿床前,看着母亲盛怒的样子,心中有些害怕。
都知道齐王府中的几个孩子最怕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眼前这个当今陛下的胞妹,昭仁长公主。
外间有传言,齐王惧内,只要昭仁长公主脸色一变,齐王就会绞尽脑汁的寻长公主开心。连带着几个儿女亦是如此,朝堂上的同僚们皆是笑话,奈何齐王却甘之如饴,反过来取笑他们不懂情之真谛。
“你为何会在翠庭轩?”
苏夫人还是忍不住的开口,众人将翠山都翻了个遍,谁知道这丫头既然早就下了山,还在山下的凉亭中待了那么久。
“娘亲”苏婉儿有些虚弱的起身,看着微怒的母亲,垂首“女儿只是想出去玩,谁知道迷了路”
苏夫人微微叹息,“你可知大家找你都找疯了?”
“娘亲,对不起”
“好了,如今你安然归来也是菩萨保佑,你若实在不想去颂佛便罢了,不过还是要在这庙中待满三月,可愿意?”
这丫头向来就是停不下来的,定然是不会安安分分的颂佛,强求不得。
见苏婉儿点了点头,又将苏熏儿唤了上来“今天开始,你同母亲一起颂佛吧”
苏熏儿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苏婉儿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母亲,微微点头。
“六姐姐你快看,风筝飞起来了”苏婉儿一边奔跑一边扯着手中的细线,欢快的朝苏媚儿喊着。
苏婳儿生怕小丫头摔了,紧紧的跟在后面“七妹妹跑慢些”
苏媚儿看着半空的蝴蝶风筝,在原地鼓掌欢呼“七妹妹再放高些”
苏琳儿看着两个小丫头无奈的摇头叹息“六妹妹你《诗经》还未背呢,小心母亲生气。”
苏媚儿立即安静了下来,看着半空的风筝有些依依不舍“二姐姐,我就玩一会,就一会好不好?”
苏琳儿淡淡一笑“母亲颂佛一会儿就回来了”
苏媚儿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依旧欢快的苏婉儿,不舍的转身进了屋子。
“三姐姐,我的风筝掉树上了”
苏婉儿嘟着嘴看着稳稳挂在树枝上的蝴蝶风筝,朝着跑来的苏婳儿挥手喊道
苏婳儿有些为难的抬头看着风筝,又看了看快要哭出来的苏婉儿,将府丁唤上来“你们仔细些,莫要将七妹妹的风筝弄坏了”说着又回头看了看苏婉儿,“一会儿母亲就要回来了,我们先休息休息可好?”
苏婉儿一听娘亲要回来了,微微一笑“三姐姐,为何娘亲总是督促六姐姐学这学那的,而我却随心呢?”
不知为何娘亲总是严格要求几位兄长、姐姐,可对于自己却是随心所欲,凡事皆由着自己喜好来。
苏婳儿呵呵一笑,牵起苏婉儿的手就往院子走去“你自小就爱胡闹,哪里静得下心思刺绣、读书的,母亲也是不想你不开心罢了”
苏婉儿“哦”了一声,见苏夫人端正的站在门口,立即欢笑的跑上前去,拉着衣角撒娇“娘亲~娘亲”
众人皆是一笑,见小厮拿着风筝过来,苏夫人立即故作生气“你又欺负他们了?”
苏婉儿连连摇头“没有,女儿与三姐姐在放风筝,谁知道风筝突然挂树枝上了”
嬷嬷从外间缓缓跑来“公主,庙外有不少的难民,王爷派大公子前来接我们回府”
苏夫人眉头微皱“是何处的难民?”
嬷嬷看了看几位小姐,淡淡道“是蕲州的难民”
两个月前蕲州遭了灾,不少的百姓被洪水淹没,流离失所。朝廷也是多次拨下灾款,可还是有大批的难民涌进了滇京。
苏夫人带着五个女儿正欲离开,看见庙门前全是衣着破烂的难民,阻挡了出路。
有府丁上前疏通,人群中伸出一只小手死死的拉住苏婉儿的脚踝,“娘亲”
苏夫人蹲下身见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小丫头,心中不忍,便让嬷嬷带着一起离开了。
都说昭仁长公主当年产下双生姐妹,恰逢早产,六小姐生来体弱,伴有气虚之症。又因出生时电闪雷鸣,受了惊吓。时有心疾发作。
七小姐出生时与姐姐相差半个时辰,那时风雨已停。故七小姐从小便爱护自己的姐姐,每次大夫为苏媚儿开的新药,都得她先试过之后才行。
这一天宫中画师前来王府为五位小姐画像,看着幽静的庭院,站着四位如花般的女子,拱手作揖“敢问王爷,这七小姐?”
苏正天负手叹息,一大早那丫头就悄悄溜出去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条街胡闹呢。当着画师的面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苏正天用手指了指站在一旁娴静的苏媚儿,道“两人乃双生,你照她的样子画就是了”
画师语塞,上下打量着六小姐,沉声落座便开始画起来。
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无不是喜好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可滇京七爷却偏偏爱好抱打不平、多管闲事、飞檐走壁,今天不是掀了这家的屋顶,明天就是调戏了那家的良家妇女。浑身一副能随时气死人的本事。
滇京,大御皇都之地,在大御皇帝慕容海天,励精图治,治理之下,滇京城繁花似锦,遍地是金,百姓脸上皆是富足之像。
肃穆的院中,苏婉儿跪在青石板上,悻悻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颔下的长须无风自动,当年被整个滇京女子臆想的美男子,如今已年过半百,端正的面庞和俊秀的五官依然保留着年轻时的风采,不胖不瘦的体型矫健有力。
“父亲,七妹妹不过就是顽皮了一些,这地上凉,还是先让七妹妹起来再说吧”
男子一袭月牙白衫,纹绣着些许精致葱郁的水墨,面色俊秀,身姿挺拔,五官俊帅的与眼前的中年男子并排站立,竟有其当年的模样
苏家大公子,苏凌,字浩明。
说起苏家的大公子,那可是一个狠厉的主。年少英才,刑部侍郎,一脸的严肃,却偏偏对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七妹妹是有求必应。
苏正天冷哼的一声,看着依旧毫无悔意的苏婉儿,“你看看你的四个姐姐,哪个不是端庄娴静,温文尔雅,琴棋书画亦是不在话下。偏偏你却是个例外”
苏婉儿只觉得有些委屈,“父亲还说女儿与六姐姐长得一样呢,结果还不是不一样”
“你”
苏正天气急,举起手中的戒尺就要打下去,苏凌赶紧出手拦住,宽慰道“母亲说过,七妹妹性子活泼,不受约束,凡事不可强求。”
苏正天放下戒尺,有马车停在门口,上面下来几个如花的女子围绕在苏夫人身边说说笑笑。“起来吧”
苏婉儿舒了一口气,苏正天嫌弃的看了看一袭男装的苏婉儿,厉道“还不快下去换衣衫?”
苏婉儿看着渐渐行进的母亲,吓得一溜烟就往自己院中跑。
“你们这个七妹妹就是个闯祸精,若不是有你这个大哥护着,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了”
苏正天微微叹息,这丫头只要天一亮,王府中准是找不见她的人影。今日要不是老大在街上办案,还不知道这丫头竟然跑赌场里面去了。要是公主知道了,又要叹息、忧心的无法安睡了。
苏凌淡淡一笑,“七妹妹不过就是顽皮了些,父亲也莫要忧心了”
管家从外面急冲冲的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拱手作揖“王爷不好了,袁家的小公子突然病逝了”
缓缓而来的苏夫人一听,惊愕“什么?何时的事?”
管家道“就在昨儿个晌午,听说是出门采买出了意外,前后请了七八个大夫惊动了太后,还是没能救过来”
苏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去准备厚礼送到袁府去吧”
这是为婉儿定下的第三门婚事了,本来好好的一个小公爷,没想到却出了意外。现在整个滇京都在说婉儿克夫,日后嫁娶怕是有些为难了。
“母亲别担心,大不了日后我这个做大哥的养着七妹妹便是”
“胡说”苏夫人又气又笑的看着苏凌,“罢了,听说丹州朱家的嫡长子倒是个不错的人,今年也是有望高中。你这个做大哥还是得为底下的妹妹上心才是”
苏凌点了点头“母亲舍得七妹妹远嫁?”
母亲虽然严厉,可对于儿女还是心疼的,尤其是七妹妹,那是真的宠爱。可要是七妹妹突然远嫁,母亲还不得整日以泪洗面。
苏夫人苦笑着摇头,苏婳儿却呵呵一笑“我看是大哥哥舍不得七妹妹远嫁吧?从小到大凡是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大哥哥总是第一个送到七妹妹的房中,就是那刑部的大牢,大哥哥敢说没带七妹妹进去玩耍过?”
苏夫人面色一凛,苏婳儿立即闭上了嘴,退在苏琳儿的身后,不敢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