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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夫人正在悲伤着,猛然听到这番话,惊的眼泪都忘了掉下来。
“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娶了姐姐。”
林时恒跪在地上,腰板挺得板直,“这世道,女子无夫总是要艰难许多,既然如此,不若接了姐姐回来,我成为姐姐的依靠。”
“到时,离婚后再婚,总比着做一辈子被人嗤笑的下堂妇要好!”
方夫人此刻脑子里满是空白,只有他的话沉入到了脑子里,理智却又在告诉她,这样做是不对的。
“你如今刚满十五岁,就算是想要娶妻,也该娶一门好人家的女儿,没得让澄姐儿连累了你……”
说着这贬低女儿的话,心却是在挖心般的疼着,方夫人按住了心脏处,低低抽泣着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待我们接了澄姐儿回来,你能成为他的依靠就好,不必……不必如此……”
她虽然疼爱女儿,却并不愿意林时恒为了女儿牺牲,说着说着,眼泪又掉落了满脸,想着好好娇宠长大的女儿如今竟被作践成这样,一颗心如同放到了熬着热油的锅中,直疼的身子都在颤。
“婶婶想错了。”
林时恒却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而是依旧跪着,一双眼满是坚决,“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是清楚的,她那样的人物,从前我不敢求娶,是觉得自己读书不行又是孤子,哪里好意思让姐姐跟我吃苦,如今那贱人要与姐姐离婚,沈家八成会应下,到时姐姐抱着小侄子回到家,外界流言必定多不胜数,她性子温婉,哪里吃的了这种苦头。”
“怕只怕,姐姐钻了牛角尖,在这件事上堪破不去,孩子又没爹,日后该要多受人耻笑。”
一说到孩子,方夫人就有些松动了。
她出生在这城中,又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晓城里是个什么风气。
若是将孩子抱回来,按照方家如今境况,这孩子从小到大怕要不少被人耻笑。
还有女儿,女子无夫,就连出门都不好出的,即使她心疼女儿,别人可不会心疼,城中的流言,就算是比作刀都差不多了。
一会想着女儿无夫日后日子该多么难过,一会又想着恒哥儿年纪这样小,要是应承下来,岂不是毁了他的婚事?
她正哭着想,外面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跑进了院子:“恒哥儿,那些男丁都准备好了,就在外面等着你呢。”
林时恒缓缓站起身:“婶婶,先莫要想这么多了,我先去把姐姐接回来,免得让他们沈家糟践。”
即使方夫人还要千百句话想要说,如今也都咽了下去,撑着身子在小丫头的搀扶下到了门边,看着林时恒带着那些男子手拿棍棒浩浩荡荡朝着沈家方向去。
***
在现在这个混乱的年代,有地方百姓饿的啃树皮,也有繁华地段夜夜笙歌,金城便是夜夜笙歌的这一个。
城中生活的大部分是之前的旧朝代的富人家,如今洋人文化都冲击了进来,大家一个个的也都学起了洋人,管他外面是个什么光景,在自己的地盘当然要放肆玩乐。
金城的百姓们日子也比其他地方过的好些,到底不比十几年前那阵,一到了寒冬腊月每天就能冻死一批人。
寒冬,出来的人总归是少的,可林时恒带着这将近三十个护院人手拿着根棍子气势汹汹的走来,还是吸引了许多人注意。
现如今日子不好过,有干一天就能赚一个月钱的活,根本没人会推拒,因此就如林时恒之前想的那样,方家所有的男丁都答应了下来。
这么多人走在一处,又再加上走在最前面的林时恒那一脸的冷若寒霜,明摆着就是要搞事。
百姓们担忧惹怒贵人,即使好奇也不敢光明正大看,那些本就是贵人每天打打牌喝喝酒唱唱歌的纨绔们却没这个忧虑。
“那不是方家的恒哥儿吗?这样怒火滔天的模样,是要到哪里去?”
几个穿着皮草的公子哥正乐呵着勾肩搭背一身酒气,一抬眼便看到了前方的林时恒。
要说现在金城中,接受洋人服装最快的还是这些喜欢新鲜玩意的公子哥们,在一些还顽强穿着往日书生服的书生中,他们总是最显眼的。
金城就这么大,哪家有个什么新鲜事不出一天就能传遍了,而掌握最新的消息来源就十分诱|惑了。
“这恒哥儿和我是同学,性子特别好,从来不发火,我还没瞧见过他那个样子,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方家小姐不是嫁去了沈家?我哥哥留学回来跟我说瞧见那沈家少爷了,在聚会上对着一个女人大献殷勤,听说还一起回了国,你们说,会不会就是为着这个事?”
一听是情情a-i'a-i方面的八卦,几人都起了兴致,带着酒气继续勾肩搭背的往前走。
“叫那沈老大瞧不起我们这些人,还写了诗骂我们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走,咱们今天就瞧瞧他们家的热闹!”
后面跟着人,林时恒只作不知道,带着人果然到了沈家门口,门口站着的看门人见情况不对,连忙叫了另外两个去关门。
林时恒冷着脸,也没有要他通传的意思,直接挥手,对着后面的人道:“跟我进府,谁拦着就打谁,打坏了医药费我方家撑着!”
“是!”
身后的人俱都应了,一伙人就这么冲进了府中,颇有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你们干什么!!这里是沈家,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
“快去告诉老爷,说是门口有人闹事,诶呀!!”
几个公子哥看着那据说是性子特别好,别人嘲笑他寄人篱下也只是一笑而过的林时恒一手拿着棍子利落将人敲晕在地,又出手狠辣的打趴了另外两个,都忍不住咕咚咽了咽口水。
“这小子这么狠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还是个狠角色。”
“我和他一起念书那么长时间,都没发现他这么厉害啊,光知道他成绩很一般了。”
眼看着门口那三个人都被解决,还穿着长衫的林时恒带着人进去了,公子哥们对视一眼。
这种情况,进去了说不定会被殃及池鱼。
所以……
“进!一定要进!”
“沈老大的笑话,怎么能不看!”
“可要是沈家迁怒我们……”
那正怂恿着哥们一起上的公子哥笑容僵硬在脸上,等待半响后转了转眼珠子。
“我们又不是进来看笑话的,只是听说沈兄从国外回来,想来拜访一下他罢了。”
狐朋狗友们一向是与他狼狈为奸的,一听他这话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互相交换几个眼神嘿嘿一笑。
“是极是极,好歹小时我们也曾在一个学堂念过书,同窗回来,拜访一下有什么稀奇的。”
“走走走,再晚了可就看不上热闹了。”
既然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三人可不愿意再耽误时间,嬉笑着着一同走了进去。
沈家自然是很大的,即使现在有人去了少爷少夫人的院子里看热闹,也还是会有人在继续工作,瞧见这么多人进来了难免要尖叫着去找人,却都被林时恒眼疾手快的直接一个手刀下去劈晕。
因此,这一路过来,竟是悄无声息引起不了后面院子里的人注意。
后面跟来的几个公子哥一边看着地上那些看起来像尸体的人,一边啧啧出声着小心绕过,心里决定了得罪谁也别得罪林时恒。
瞧着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原来竟然这么狠。
林时恒打晕人就是不想正在闹腾的后院得到通传遮盖住这丑事,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过去,熟门熟路的到了曾经来过的院子门口。
院子里正有小丫头的啜泣声,和一个男声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说着什么。
林时恒走近了,才听到他是在说与方黎澄成亲本来就是封建包办婚姻,结婚前,他与方黎澄从来没有在一起谈过恋爱,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是双方父母的意思,现在是新社会,就算是结婚,他也要和一个有文采的女人结婚,而不是和一个大字不识,成日里只晓得闷在院中,丝毫不关心国家大事的女人。
这男生高亢有力,字字铿锵坚决,显然是个十分自信的人物,听的林时恒面色铁青,冷笑一声,一脚踹开了院子门。
——轰!
他这一脚带上了十足的怒意,院子门直接被踹的轰然倒地,里面的男声说话声音一顿,有人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林时恒却不管他们,带着人直接走进了屋子,拍掌称赞:“好!!说的好啊!!”
“素来听闻沈大少才学极佳,人品出众,今天听来,果然是如此啊!”
嘴上这么说着,一张俊俏的面上却满是嘲讽,唇边含着冰冷笑意,望向地上正朝着沈父沈母跪着的沈云倾,视线犹如在看着一个死人。
他进来的气势浩大,又面带怒意,沈家人哪里不知道他是得了信才过来,沈母一直与方黎澄关系亲如母女,又与着方母亲同姐妹,此刻瞧见方家人找上门来了,急的低下头去捂住了心脏处,只觉得自家对不住方家。
沈父城府要比她深些,见了林时恒,面色只是微微一变,“贤侄怎么来了?”
“不能不来啊,再不来,我们好端端嫁过来的方家大小姐,在沈大少去了国外许久不归时替他伺候父母的方家大小姐,刚刚才产了你们沈家骨肉的方家大小姐,怕是要带着连刚刚生产的身子,被你们沈家赶出去了!!”
他人年纪小,身量却长得比同龄人长,再加上一张不错的脸蛋,配上严峻的表情与带着嘲讽视线,让地上跪着的沈云倾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父母还未发话,他先道:“恒哥儿,我知晓是我对不住你姐姐,可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我们儿郎更应该将目光放在如何为国效力上,而不是困于旧时封建习俗……”
“这么说,沈大少所谓的为国效力,便是休弃刚刚为了生了孩子的发妻吗?”
林时恒不等他说完,便一阵抢白:“我且问你,我们方家大小姐嫁给你五年,可有做过什么错事招了沈大少的眼,非要将刚刚产子的她休弃不可?”
沈云倾有些恼怒曾经也算是温和的林时恒如今竟然这么不讲道理,但也还是答了:“黎澄其他都好,只是一直都还是封建社会那时的思想,又大字不识,我与她待在一处,是无话可谈的。”
“呵,无话可谈?”
林时恒居高临下的望着还跪在地上的沈云倾:“我方才在门外听你说,这门婚事你一开始就不想应承?”
沈云倾腰板跪的直直,“是。”
“恒哥儿,我知晓是我对不住她,但婚姻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若强逼着我与她在一道,我们谁都不会幸福。”
“好!好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时恒怒极反笑,一脚踹开了面前的凳子。
“你既然大婚时就不愿娶我姐姐,你为何不反对?为何不告诉伯伯?为何要什么也没做的任由家里定下婚约?”
“当初两家定下婚约前,是你沈家先来求娶我方家大小姐,也是你沈家主母亲自对我婶婶承诺要好好待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订婚前,你曾经被父亲带着悄悄看了我方家小姐对吧?”
“你别跟我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不知道你沈大少在沈家是从小说话就管用的人物,这样的你若是真心不想与我方家结亲,谁又能逼得了你?”
他这话说得轻缓,却又仿佛带着巨大的压力与浓浓嘲讽,话一出口,竟是要将沈云倾贬低到了云里去。
今日这么多人,这话要是传出去,沈云倾哪里还有名声在。
眼看着儿子身子颤抖面红耳赤,想着若是今日真的与方家结了仇沈家名声不再,原本还想着顺了儿子心意的沈父忍不住开口:“恒哥儿,今日是云倾不对,他喝多了酒,脑子糊涂了,你莫要跟他见识。”
“你且安心,只要有我这把老骨头在沈家一日,黎澄便一日都是我们家的好媳妇!”
“多谢沈伯父。”
林时恒对着他行了个晚辈礼,口中却丝毫不留德:“晚辈知晓伯父心意,只是不知道,沈大少与您是否是一条心呢?”
“沈家自然是您当家,您的品德小子自然是相信的,否则当初我伯伯也不会放心的将女儿交给您这个至交好友的儿子。”
至交好友四个字,他念的极重,眼看着沈父脸色又变了变,当做没看到的接着道:“只是说句不好听的,您方才说,有您在一日,我方家小姐便在一日,可若是您不在了呢?到时,我方家大小姐人老珠黄,再被你们沈家扫地出门吗!”
沈父脸青一阵白一阵,“我可担保,我儿……”
“父亲容禀!”
地上跪着的沈云倾猛地大声道:“我与方家小姐,实在是两个世界的人,今日,即便是恒哥儿与方伯母怪我,我也要与方黎澄离婚!”
他声音大,又是在屋中,里屋的血腥气还未散,白着脸的方黎澄已经睁开了眼,正在小丫头的伺候下喝着参汤。
听到这话,她喝汤的动作一顿,一旁伺候的小丫头早就落了满脸的泪,见她脸白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去,连忙抽泣着小声道:“少夫人莫怕,恒哥儿会为少夫人撑腰的。”
“有恒哥儿在,少爷肯定不会赶您出去的。”
方黎澄额间的发都被打湿,此刻听了小丫头的话,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来,眼中满是麻木。
“他是铁了心了,今日别说是恒哥儿,就算是父亲还在,怕是也拦不住他。”
说着,眼神竟恍惚下来。
当初穿着鲜红嫁衣,坐上花轿,在一众敲锣打鼓与贺喜声中嫁给沈云倾时,即使心中忐忑,她也还是有些欢喜的。
从此,便要有了丈夫,还会有孩儿,她必定会照顾好丈夫,好好教导孩儿。
方黎澄和现在这个年代大部分的女孩一样,心里都没什么爱情之类的念想,只知道夫妻之间,应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在沈云倾掀开盖头时,他眼中一瞬间的惊艳让她的心底安定了下来。
当晚,她以为自己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可在第二日,等到知晓她自小不被允许识字,只会刺绣女红后,沈云倾便变了神色。
不跟她商量一声,就这么去了国外,五年里,只回来几次。
她也想学啊,她是不会,可她愿意学啊。
可沈云倾从来没问过她愿不愿意,也从来不会去管不被允许识字是不是她的错,公公婆婆都是传统的性子,他们并不赞同方黎澄识字,方黎澄只能悄悄的学,托了识字的丫头,每天躲在屋中学着认字,写字。
等到沈云倾再回来,她期待的将自己写的字给他看,希望能够挽回一些夫妻感情,可在看完后,他眼中的嫌弃却更加重了。
他道,这字毫无风骨,歪歪扭扭,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她难道不想字写得好看吗?
他丢下她,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留下她一个刚刚成婚的人伺候公婆,公婆不喜女子识字,不愿意为她找女先生,她虽然是这沈家的少奶奶,却是做不了主的。
好不容易学了识字,又被这样对待,从那之后,方黎澄的一颗心便如同泡在了冰水里,再暖不起来了。
被丈夫嫌弃的妻子下场会如何,她看过很多,好在如今纳妾是不能过明路的,就算是那人变心,也只能养在外面。
她只要做好一个妻子和沈家未来主母的本分就好,得知怀孕时,方黎澄是欣喜的,母亲的本能让她对这个孩子诸多期待,即使孩子父亲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没有一点要回来探望的意思,方黎澄也告诉自己不要在意。
没关系,只要孩子好好地就行。
可没想到,在她刚刚九死一生生下孩儿,这个娶了她又总是对着她满脸嫌弃的男人,竟然回来说,他们离婚。
方黎澄只觉得可笑极了。
封建包办婚姻?
从未喜欢过她?
他当初既然不喜她,当初就别让她接着坐沈家少奶奶的位置。
冷落了她五年,却又在她生了孩子还未喘过一口气来时说离婚?
金城中不是没有大户人家小姐再嫁的,只是那些都是家中有父兄长辈撑腰,方家现在今非昔比,若是方黎澄还未生下孩儿后离婚,那时方家还好好的,她年轻漂亮,也许还能找到如意郎君,现在都生下了孩儿,身体因为怀孕浮肿,岁数也已经二十岁算是大的,再加上方家如今这个模样,没有人会愿意娶她的。
方黎澄并不想再嫁,但她知道不嫁人日子会过的多么艰难,现在这个年岁,一个没有丈夫的女子,是连门都不好出的。
一出个什么事,她们这样家里没有男丁撑腰的,必定是要被那些恶徒第一个找上门来。
家中虽然有恒哥儿在,可他愿意养着自己这个姐姐一时,愿意养着他一辈子吗?
即使他愿意,他未来的妻子会愿意吗?
方黎澄在从昏迷中醒来短短一段时间,就已经思考了许多,她不知道沈云倾为什么不在第一次看不上她时提出分开,又为什么要在拖了五年后选择离婚。
但她知道,自己在沈家待不下去了。
婆婆是疼她,可她更加疼儿子。
公公……
想到自从父亲去世方家渐渐衰败后公公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方黎澄面上露出苦涩来,没再接着想下去。
离开沈家是肯定的,只是可怜了她的孩儿,刚刚出生就没了娘。
她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白着脸道:“去收拾我的东西吧。”
下丫头听懂了,脸上立刻露出了绝望来,哀求的望着她:“少奶奶,不至于这样的,有恒哥儿在,老爷肯定会拦住少爷的。”
“就算是真的拦住了,他一心想要与我离婚,迟早会让他找到机会的。”
方黎澄苦笑着摇头,轻声道:“好姑娘,快去吧,与其一会慌里慌张的被人赶着走,倒不如我识相点自己走,总比到时候脸丢在地上被人踩,丢了我方家的脸要好。”
小丫头泪眼朦胧,抽泣着应下,起身去收拾方黎澄的东西。
方黎澄勉强撑着身子已经是很累了,见她听话去了,白着脸缓缓躺下,望着房中两个丫头打开柜子开始收拾。
仔细看去,柜子里的衣裳也就那么十几件罢了。
婆婆爱给她漂亮料子,她却不能做衣裳,公公为人古板,最不喜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因此得了料子,也只是压在箱底放着。
屋子里的家具倒是当初嫁过来时的嫁妆,只是也不好收拾,仔细看来,她在沈家待了五年,临走临走,竟然也只有几身衣裳了。
方黎澄是凭着一口气在撑着,刚刚生产过的女子本来就虚弱,尤其是她还被沈云倾刺激了一下,现在身上顿顿的疼,却还是能够感觉到下身正在流着血。
之前乱糟糟的,有小丫头发现了报出去,整个沈家也没见有人说一声请个大夫来。
无论是那古板的公公,慈爱的婆婆,还是没什么感情的丈夫。
方黎澄扯了扯嘴角,闭上了眼。
外面的林时恒正逮着沈云倾说过的话挨个的问。
“你说你在姐姐一嫁过来就不喜她?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提离婚,哦,对,当时还没有离婚这个说法,休弃呢,休弃总有了吧,一纸休书,对沈大少你一个才子来说,不是很容易吗!”
沈云倾被他的咄咄逼人激的眉间也染上了怒意:“那时还是旧时代,若是我休弃了方黎澄,要她怎么做人?”
“呵。”
林时恒毫不客气的冷笑几声:“呵呵呵呵,真是好笑极了,照你的说法,你现在就不是在休弃她了?”
“自然。”
沈云倾绷着脸,“旧社会,只有男人休弃女人,没有女人休弃男人,现在离婚,却是男女都可以提出来,夫妻和平分手,没有什么休弃不休弃的,只是不合适罢了。”
“好啊,和平分手,现在我方家不愿意让你们和平分手,你答应吗?”
沈云倾一时无言,他当然是不会答应的。
林时恒又是冷笑几声,甩开袖子,放大了音量。
“你既然一开始就不喜我姐姐,要么就别娶她,要么就在发现不喜后趁早放了她,现在拘着我姐姐在你们沈家为你伺候父母五年,又为了生了孩儿,倒是说要和平分手了??”
“哪里来的和,又哪里来的平?!”
“你这等人,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说要响应新社会不能被旧社会习俗蒙蔽,可你现在所作所为,和你所说的旧社会那些休弃妻子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只是将休弃换成了离婚,你就能堂堂正正的赶走五年来从无错处还未你生下孩子的妻子,不过是道貌岸然,批了一层**的禽|兽罢了!”
沈父听的额前青筋直跳,再让林时恒这么说下去,若是传出去,沈云倾的名声怕是要毁的一丝不剩了。
“贤侄,你莫要说的太过分,我已然说明,黎澄会一直是我们沈家的儿媳妇。”
“爹!!”
面色通红的沈云倾急急叫了声,却遭了沈父一声呵斥:“逆子!你给我闭嘴!!”
“沈伯父好意,我们方家心领,沈大少为什么要离婚,我也已经知晓了。”
林时恒没打算听沈父的,只是微微侧身,垂眼望向沈云倾:“沈大少在国外,可没少带着红颜知己参加聚会啊。”
“那位自小饱读诗书的才女,是叫做,任茯苓对吧?”
一直还在坚持着傲骨的沈云倾立刻变了脸色:“你莫要胡说,我提出离婚,与茯苓没有任何关系!”
“茯苓?叫的这么亲切?”
林时恒嗤笑一声:“好啊,我相信沈大少,只要你向我们方家保证,在与方家大小姐离婚之后,你再娶的女人绝对不能是任茯苓,我便代表方家,依了你。”
沈云倾脸青青白白,口又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看着的沈父沈母哪里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闹离婚了,沈父脸色铁青,沈母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有喘过来,捂着心脏处颤抖着手指向儿子。
“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黎澄嫁进我方家五年,孝顺公婆照顾家里,就算是你五年间只回来一次也从未有过怨怼,你、你竟然为了外面的小妖精,要与黎澄离婚!”
“娘!茯苓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是个很有才情的才女,性情也很温柔,她……”
“闭嘴!!!”
沈母拿了桌上的茶杯就丢在了地上,浑身都在颤抖:“勾|引有妇之夫,这不是小妖精是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让那个贱人进门,坏我沈家门风!!”
沈父也被气的不轻,倒不是气儿子在外面有了女儿,而是气他竟然为了外面的女人要休弃家里原配,就算是他对方黎澄如今的家世不太满,觉得不能帮助儿子,可一个外室,怎么能做沈家媳妇。
眼看着沈云倾还张口要辩驳,他直接一脚上去将儿子踹翻在地。
“败坏家风,我今天非要将你打死不可!”
眼看着沈父上手要打,林时恒伸出棍子直接拦住了他要打在沈云倾身上的手。
“沈伯父要管教儿子,是您的家务事,我方家不便看着,既然沈大少要离婚的原因已经找着了,今日,我们便来讨个说法。”
他站的稳稳地,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满是冷的,对着身后人道:“给我砸!”
方家人在路上就被嘱咐过,听了这话立刻上前,将花瓶瓷器全都砸在地上,墙上挂着的画也都撕下来丢了出去。
沈父沈母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吓到了,“贤侄,你这是做什么!”
“好叫沈家伯父知道,将我们好好的小姐娶回去又这样糟践,我方家就算是现在不如从前,也绝不会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林时恒以棍为拐,斜斜撑着身子,十五岁的年纪,看着却跟个积威许久的当家人一般,散漫话语中透露出了威胁。
“今日,沈家若是不让我们方家为大小姐出口气,大可将我们赶杀出去,只是从此之后,有你们沈家,便没有我们方家,有我们方家,就没有你们沈家!”
这话说出来,便是要结死仇的意思了。
沈父望着脸上还带着笑的林时恒,心中咯噔一声。
从前他不将这个年岁还小的小子看在眼里,可看今日这做派,他竟然还有几分本事。
今天要是不让他们出了气,日后方家哪怕得点造化,都会往死里踩他们沈家。
他年岁大,性子谨慎,想到这里,脸上缓和了几分,只当是没看到正在四处打砸的方家人,挤出一个笑来,“贤侄,何苦要闹到这般田地,你放心,日后,我必定好好让这个逆子对黎澄,绝不会再有下次。”
之前被踹在地上的沈云倾脸也被吓得有点白,可一听到这话,还是倔强爬起来,不甘道:“爹,我与方黎澄实在不合适……”
“你给我闭嘴!!!!”
沈父本就憋屈,好不容易忍下来又看着儿子拆台,气狠了又是一脚过去。
沈云倾一个读书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当时被踹的又倒了下去,捂着胸口咳嗽不已。
林时恒冷眼看着这一幕,伴随着周围正在打砸的背景,淡声道:“既然沈大少坚持,我方家也不会死缠着不放。”
“只是好叫沈大少知道,今日,是我方家大小姐要和你离婚,过会儿出了门,我便去报社登报,好叫沈大少了了心愿,能与那位任茯苓白首偕老。”
沈云倾眼中露出了亮意来,不顾父母难看的脸色,咳嗽着答应下来,“多谢恒哥儿成全。”
林时恒冷冷看他一眼,拂袖按照记忆去了里屋,敲了敲门,小丫头打开了门,因为刚刚生过孩子,挡风的纱没有撩开。
里面的方黎澄白着脸撑起身:“可是恒哥儿?”
“姐姐,是我。”
林时恒语气不似方才在外面那样冷硬,缓声下来,温道:“我来接你家去。”
只是一句话,却让自从在昏迷中醒来就未流下泪的方黎澄鼻子一酸,说话也带上了哭音。
“好,我们家去。”
“我那小侄儿呢?”
方黎澄艰难侧身看看里面躺着的孩子,他才刚刚出生,脸还通红着,小手小脚,正不知事的睡着。
一想到要与这个孩子分别,原本就酸涩的眼睛里更是落下了泪。
“就在我屋里,你且等等,我换身衣服,你进来看看他。”
“好,姐姐先换着衣服,让你屋里的丫头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我让人雇了小轿,直接进屋子将姐姐抬走。”
他对着屋里的方黎澄软言软语,对着外面的沈家人却没那么好性子,看着这屋里打砸的差不多了,又掏出了一张单子来,交给了识字的小子。
“这是大小姐的嫁妆单子,一会你们把这上面的东西都抬走,没得离了婚,还要给他们留下东西来。”
“是。”
沈家铁青着脸,看着这群人又砸又拿,却碍于自己理亏以及方家人多势众不好说些什么,一直等到里面的方黎澄换好衣服,叫来的小轿子也来了,直接进了屋,也好在沈家屋门都坐的大,安安稳稳的让小丫头扶着方黎澄上了轿子。
林时恒在一旁守着,自己进了屋,抱出了床上的襁褓,“姐姐可将小侄儿忘了,快些抱好,别再受了风。”
方黎澄一怔,先是看了看他,见林时恒望着她的双眸点头,这才红着眼,抖着手抱过了自己的孩子。
轿子帘子放下的一瞬间,她便立刻将脸小心翼翼贴在了襁褓上,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沈母一看到婴儿居然被抱进了轿子,立刻便急了:“那是我沈家骨肉,不能被你们带走!”
她急急的要上来,林时恒一挥手,一群拿着棍子的小子便挡在了他面前。
十五岁的少年站在轿子边上,唇角嘲讽勾起,“沈大少都有了心上人了,以后沈家骨肉自然是少不了,没得我方家大小姐拼死生下了孩子,自己被赶出去,竟然是连孩子都要留不住,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
沈父也急了,“你今日打砸我府中我可以忍,但我沈家血脉却不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沈家血脉?你沈家做什么了?将我好好的方家大小姐蹉跎五年,又让她刚刚产子就离婚,现在还想留下孩子?做你们的美梦去吧!”
“来人,护送大小姐回府!”
一干人立刻应了声:“是!”
林时恒走在最后,看着沈父沈母急急追出来,冷笑着将手中棍子丢了出去,直直摔在柱子上成了两半。
“今日,你我两家,便如此物,一刀两断,再无来往!”
沈家之前被打晕了不少人,方家人手上又都拿着棍子,即使沈父沈母喊着让底下人去拦着,竟也是拦不住,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抬着家具与小轿离开沈家。
一直在小心躲着的几个纨绔悄悄从树后冒出头来,呼出一口气。
“真没想到,我同窗中竟然有这样一个人物。”
“刚才真是看得我后背直冒汗,我们快点走吧,一会沈家人回过味来再把我们逮住就不好了。”
“对对对,快走快走,今天看了场大戏,我得回去跟我那些好友们好好学学。”
林时恒出了沈家,见没人追上来,就知道沈家不敢冒头怕丢了这个脸,冷笑一声,走到了小轿子窗口,对着帘子道:“姐姐,你先随着家人回府,婶婶在等着呢,我去趟报社登报。”
“沈云倾做下这种事还想遮掩过去,我偏要让他脸下那层脏皮露出来给全天下的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