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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春酒楼,金光闪闪的牌匾悬挂于酒楼二层绿瓦包檐以上,在起角飞檐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有富贵气势。酒楼正门两侧沿街摆放一行涂着黑漆的木叉子,这是学汴京城御街防止杂人靠近的法子。
华阳春,是华阳镇唯一一间两层酒楼。背后的东家,正是蜀地首富蜀锦世家范家的二爷范璨。
二楼一雅间内,范二爷正逼着卖唱女金莲以嘴喂酒。
“你可是想好了,若是某家驱逐你,华阳镇哪家酒楼还能卖唱谋生计?还有这十两银子放在这儿,就看你的了!”
‘叮当’两声,两只五两的银锭子抛在桌上。范二爷得意洋洋,神清倨傲不可一世。
金莲似乎是别无选择,离开华阳春酒楼,就是想卖唱也没了地界。自己和爹爹的生计,岂不是要挂了下巴?
金莲含着泪紧闭双眼,将一口酒喂到范二口中。
范二眉飞色舞,顺势将手伸向金兰的抹胸……
就在此时,房门‘咣当’一声打开,趁着范二愣神,恰好金莲借故躲开。
范二气得三尸神暴跳,什么人胆大若此敢破坏某家好事。起身看去,只见一个小女子身影匆匆往楼下去了。
“贱人!”
范儿怒骂一声,快步走到窗边向楼下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来酒楼搅闹。
一位十四五岁身姿窈窕、貌美如花的小女子走出酒楼!比金莲之美更胜上十筹。刚刚还怒如金刚,范二此刻转了金毛狗脸,眯着双眼揉搓下颌那几根狗油短须。
以金毛比拟,还是委屈了金毛狗狗。
“金莲,你可知那小女子是谁?”
范二觉得此女子就是找金莲而来。他也斜眼睛看着金莲,若是金莲说谎,震怒之下立即将她轰出门去。
金莲手持两锭银子靠到窗边一望,目无表情的说道。
“我姐姐的姑姑,龚美的妹妹明兰儿。为小女子送播鼗来的。”
“某家从未听说龚美有如花似玉的妹妹藏在家里,看来我要会会你姐夫龚美才行,哈哈。”
范二关上窗子,顺势上前又将金莲扯住。
“心尖儿,咱们之间的游戏还没结束……”
金莲沉下脸来打断犯二言语。
“小女子借贵宝地谋生计,该让您范员外轻薄的也轻薄了,只是以后您再存着这个念想那是断断不能!……二爷若是喜欢小女子尽可以明媒正娶的娶回家去,那时您日夜轻薄也使得。您图一时之欢,只是红袖添香,小女子恕不奉陪。若您还想难为小女子,咱们就闹到范家老太爷那里去。满华阳镇谁不知晓老太爷治家严整,他老人家定会给我一个公平的说法。”
金莲阅人多矣,若是让范二压住,以后便暗无天日了。一点甜头不给也是不行的,眼前给点甜头趁机抓住犯二把柄。有范家老太爷这把头上悬着的利剑,估摸范二再也不敢造次。
范二气的直翻白眼,他本打算长期偷偷霸占金莲,过上金屋藏娇的美日子。不曾想尽被金莲抓住软肋,自家老爷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惹不起的。
“你滚,你滚!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范二真拿金莲没办法,此女如刺猬一般,浑身碰不得。只能轰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金莲嘴角上翘,拿着两锭银子。腰柳轻扬、裙裾飘飘的去了。
范二眼看着吃到嘴的肥肉,长了翅膀,忽扇忽扇飞了。气得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大骂:“贱人!都特娘的贱人!”
………
自从两月前,林伯与金莲投奔林氏母家。林氏一直想方设法逼着兰儿向金莲学播鼗、歌舞。言说女儿家又不能科举,学些诗书、绘画无任何用处。兰儿无奈,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只得捏着鼻子学播鼗、歌舞,一有空还是去师父一清大师那里,学习诗书、绘画不辍。
今日兰儿是来给金莲送摇鼓的,恰巧看到金莲与男子口对口的喂酒。兰儿打定主意,到此为止不学了!这哪里是小女子做的活计?这不是卖唱,就是卖笑的勾当!
尤其兰儿不知酒楼背后东家是范二。兰儿与范家的仇怨铭刻在心,岂能登门?
兰儿,本名明兰儿。自幼父母染病早亡,寄养在外祖父庞另家中。庞另是华阳镇蜀绣行首,为华阳首富范昌佑掌管几百人的蜀绣作坊——锦绣坊。
某一次蜀绣交易一千五百两银子,在庞另手中被盗,庞另被官府怀疑监守自盗而下狱。范昌佑是个忠厚商人,在蜀绣行声誉极高,他并未怀疑庞另。只是他有两个儿子,长子范瑑,次子范璨。是次子范璨不依不饶指定庞另黑了银子。案件一直无任何进展,庞另在狱中染疾病含冤而死。
老妻杜氏一股急火得了疯癫之症,与外孙女兰儿成了乞丐。那年三十有人看到江中有一具酷似杜氏的尸首,没来得及捞起便被激流冲走了。饥寒交加的兰儿寻找外祖母,在清净庵前奄奄一息之时,被龚美救回家中,算是捡回一条性命。
……
兰儿回到家中。隔窗望去,正房小厅里一大胡子男子与哥哥饮茶攀谈。兰儿正要回隔壁自己房间去,被哥哥龚美叫住。
“兰儿进来,快见过恩人。”
恩人?兰儿从未见过此人,何称恩人?兰儿一肚子疑惑,且听哥哥怎么说。兰儿挑帘子进去,与哥哥、客人见礼。
“哎哟,她都长这么大了!出落的跟成都芙蓉花一样美,与当年又黑又瘦的小女娃子对照,简直是天上地下了。哪里还有当年的影子?”
大胡子男子一脸惊奇,似乎是认得兰儿。兰儿却也怎么也想不起,哪里见过这位大胡子。
龚美忙笑着说道。
“兰儿,这位是王文昭王员外,七年前在河边拉了你我兄妹上岸的那位仁兄。也可说是我们的恩人。妹妹不记得了么?”
兰儿想起当年自己在河里灌的七晕八素,根本就不记得谁在河边拽自己上岸。
兰儿再次深深一恭:“小女子兰儿谢过恩人。”
“在下不会水,只不过在河边上拉了一把,怎能称为恩人,又怎能受如此大礼!工龚美兄言重了!就算老天给我们一次不期而遇的缘分吧。再下刚从汴京城过来,带了一箱子蜡烛、火石、蜜饯果子等。还请笑纳。”
人家大老远的带来,再客套就没意思了。供煤龚美起身打恭致谢。吩咐兰儿与林氏,做些饭食汤水上来,要与王员外一醉方休。
兰儿拎着木盒到厨房,嫂嫂林氏急急打开观看,有蜡烛(蜡烛: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火石、干果、蜜饯等稀罕货。她满脸堆笑,吊吊眉舒展开来更是显得凹凸不平。兰儿想笑又不敢笑,憋的脸儿通红。
兰儿眼角余光不断偷偷瞄向林氏,她掩饰心里的紧张。兰儿一直对这位干嫂嫂敬且怕,生恐惹这位精如鬼怪的干嫂嫂不喜。
林氏吊吊眉之下一双杏核眼,瑶鼻玲珑秀气,也算稍有姿色的。可偏偏生就两条如同被马车轮子碾过的吊吊眉,横亘在宽阔的额头之下,显得有些突兀。
林氏仔仔细细数出二百文交与兰儿。
“妹妹快去,割猪肉三斤,打十角米酒回来。”林氏又回头看一眼满木箱的东西,脸上尽是喜色。
兰儿很少见林氏如此高兴,看来今日林氏对自己的怨怼能少些,顿时心头轻松许多。
平日里林氏总是想方设法拿捏兰儿,从洗衣到做饭、劈柴,没有兰儿干不到的。兰儿总是处处隐忍,生怕哥哥夹在中间难做。况且嫂嫂林氏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对于哥哥的救命大恩,吃点苦楚算什么?
“哎——兰儿,家中木柴湿了,先在隔壁借两段!”
“兰儿,还有。门边就有竹筐,别忘了在门外劈好了挎回来——”
林氏大呼小叫声,隔壁也听得真真的。龚美冲王文昭尴尬笑笑。
“内人有孕在身,亏的妹妹在身边照应。咱们喝茶。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