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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外面的雨星变成了雨点,斜斜打在窗上,发出“啪啪”的轻响。
市局大楼灯火通明,几辆警车先后驶出大门,向临江药业的方向一路疾驰。
桌面上,吃了一小半的糖炒栗子已经凉透了,在等待临江药业负责人被传唤过来的时间,孟钊的手伸进纸袋里,拿出一颗栗子剥开吃了,虽然味道不比刚买来的时候,但还算可以。
他又剥了一颗,动作顿了顿,递到陆时琛唇边,等陆时琛吃了,他佯作自然地收回手:“你要不要回去睡会儿?审出一个郑咏年,又牵连出任海和临江药业,再过一会儿祝文秀的儿子也要被接过来了,今晚看来要通宵了。”
“我不困,”陆时琛说,“等案子办完再一起回去吧。”
“案子办完?先想想这一波什么时候能忙完吧。”孟钊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陆时琛也看向窗外的雨夜,沉默片刻道:“这一波……应该快结束了。”
察觉到陆时琛似乎话里有话,孟钊正要问出口,陆时琛先看向他问:“祝文秀的儿子什么时候到?”
“任彬应该已经接到人了,”孟钊说着,他的手机适时振动起来,拿起来一看,正是任彬打来的电话。
任彬在电话里说:“孟队,人我接到了,我们已经到怀安区了,你看是把他直接送到市局,还是先去趟医院?祝先生的意思是,他想先去看看他母亲……”
“那就先去医院吧,”孟钊说,“我们也过去。”
夜色中,小雨淅淅沥沥。车子开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孟钊和陆时琛推门下车,任彬也带着祝文秀的儿子过来了。
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孟钊打量着跟在任彬身后的男人。
男人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留着平头,方脸,长相其貌不扬。除了脸上的皮肤略有松弛,看得出岁月痕迹之外,脸部轮廓跟警务系统上那张二十年前的照片并无太大差别。
任彬带着人走过来,介绍道:“孟队,这就是祝文秀的儿子祝睿。”
“祝先生你好,”孟钊朝他伸出手,“刑侦支队孟钊,这位是陆顾问。”
男人伸出手,跟孟钊握了握,似乎无意寒暄,神色焦急地问:“孟警官,我母亲呢?我现在能见到她了吗?”
“走吧,”孟钊松开手,朝电梯的方向指了指,“我们坐电梯上去,就在四楼。”
“好。”男人立刻点头道。
几个人朝电梯走过去,乘坐电梯,再走到四楼最尽头的那个病房,孟钊在病房门前停下脚步,伸手推开门:“祝先生,你母亲就在这间病房。”
男人站在门口,看着几步之外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神色怔忡。过了几秒他才迈开步子,腿一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孟钊一抬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男人借力站稳了,缓缓朝那病床走过去,看着躺在那里毫无意识的祝文秀。
“妈,”他在病床旁边蹲了下来,声音里带了哭腔,哽咽道,“妈……”
看着男人蹲在病床旁边不住落泪,孟钊低声对任彬道:“彬哥,去跟医院借一间会议室,然后你就先回局里忙别的事吧。”
“行。”任彬应着,走了出去。
男人看了祝文秀好一会儿,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扭过头看向孟钊问:“警官,我妈一直没醒过吗?她还能醒吗?”
“到底能不能醒过来,医生暂时也无法确定,”孟钊看着他说,“祝先生,我在电话里说过,你母亲变成这样是人为导致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平复一下情绪,尽快配合我们提供线索。”
男人点了点头,抬手又抹了一把脸,努力平复了情绪,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祝文秀后,他转过头对着孟钊,眼神里掺进了一丝恨意,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是不是吴嘉义干的!”
孟钊先是一愣,而后扶起了这位难以控制情绪的中年男人:“你不要激动,慢慢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时,任彬推开门:“孟队,会议室借好了,你们现在过去吧。”
几个人走出病房,到了那间会议室。孟钊跟陆时琛坐到男人对面,男人的眼眶微微发红,情绪仍有些激动。
孟钊看着他问:“祝先生,为什么说你母亲是被吴嘉义害的?”
“绝对是他,”祝睿眼神里的恨意愈发明显,甚至有些凶狠,“当年,他就是为了侵吞我们家的资产,才害了我妈,也逼我出了国。”
“具体说说。”孟钊道。
祝睿缓了一口气,将当年的事情讲了出来:“20年前,吴嘉义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的产业,在手下的几家公司发展壮大之后,他开始进军房地产市场。当时我家的公司是岩城最大的房地产企业,因为有几个项目投资出现了问题,资金链面临着断裂的风险,于是,他就入股了我们家的房地产公司,成为了公司的第二大股东。由于公司经营当时极度依赖吴嘉义的资金,整个公司的决策权几乎都在他的手里,他做事的风格极其霸道,不仅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继续扩大项目规模,还拖欠农民工工资,对没签合同或者合同不规范的那些农民工的工资,能拖就拖,能不给就不给。”
“也就是说,当年的农民工讨薪案,与你母亲无关?”孟钊问道。
男人说着,叹了口气:“也不能说毫无关系吧,这一切都是在我母亲的默许下才导致的结果,我爸死后,我妈就只想守住这份产业。而我当时也只是协助我母亲管理一些事物,人微言轻,实在是没有办法。”
思忖片刻,孟钊看向祝睿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跟你打听一个人,当年讨薪案中,有个领头的农民工,叫陈煜,你知道吗?”
男人回想了一会之后,说:“我听说过,后来说是自杀了。但是警官,他肯定不是自杀,是吴嘉义下的毒手!”
“哦?你有什么证据吗?”孟钊问。
“证据倒是没有,但是您想想看,他当时已经找到了一名律师给他们打官司,而且赢的希望还很大,毫无征兆地就突然自杀了,这怎么可能?而且看吴嘉义的手段,杀人的事他绝对做得出来!”祝睿的语气很肯定。
孟钊回想起了陆成泽的话,两人的说法一致,再一次印证了吴嘉义雇凶杀人的事实。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陆时琛。陆时琛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一直再观察祝睿,在孟钊停顿的间隙,他接过刚刚的话,对祝睿道:“你似乎对吴嘉义的手段很了解。”
“他可没少害我们一家,”祝睿说,“我母亲当年因为那场农民工讨薪案,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老百姓都骂我妈是奸商,她本来心脏就不太好,在那段时间里总是喘不过气来。后来因为听信了吴嘉义的话,去医院注射了什么最新研制的药物,意识才越来越不清晰,经常乱跑,甚至有的时候会心脏骤停。后来去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吴嘉义说我母亲失踪了,我们找了两个多月,以我母亲那种状态,我们都觉得她死了。”
“等等,是临江医院吗?”孟钊打断了祝睿的话。
“对,是这个名字,这个医院是不是跟吴嘉义有关?”祝睿急切地问道。
“嗯。”孟钊朝他点了一下头。
陆时琛则继续平静问道:”既然你很了解他的手段,当时就完全没有怀疑是吴嘉义害了你母亲?后来你为什么没有继
续找你的母亲,而是很快就到国外定居了,这也是吴嘉义逼你的吗?”
祝睿的表情愈发忿恨:“我怎么能不怀疑,但是我没有任何证据啊!而且当年我母亲意识不清后,吴嘉义就找到我,让我出让文鼎的所有股权,我没有同意。我妈失踪以后,股权都归属我,我准备作为第一大股东接管文鼎房产集团,但吴嘉义再一次找到我,让我以极其不合理的价格出让股权。在我言辞拒绝之后的第二天,我当时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忽然遭遇绑架,绑匪打电话跟我说,不许报警,否则我儿子立刻就会死。他们连赎金没跟我要,可见根本就不是为了钱,我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然后不得已把股权转给了吴嘉义,第二天我儿子就平安回来了。当时我被吓怕了,继续留在国内,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只想我儿子平平安安的,就带我家人立刻去了国外。”
顿了顿,祝睿继续说:“吴嘉义这人实在是心狠手辣,而且背后还有黑道势力,我只能这么做。”
陆时琛:“那你去到国外之后,吴嘉义还在继续监视你们?”
“很早之前我就怀疑了,总觉得有人在偷偷看着我们,那种感觉特别诡异。而且每当我要和家人出远门的时候,被人跟踪的感觉就更加强烈。甚至有一次我去波士顿出差,看到了一个经常在我家附近徘徊的非常熟悉的身影,这不可能是巧合。在接到你们的电话之后,我马上订了第二天的机票打算回国,但去机场的途中我又发现了那个身影,我担心家人出事,就立刻返回了,暂时断绝了与你们的联系,在彻底安顿好家人之后,我才独自回来了,回国后,就照你们留给我的邮件里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
“这就是你突然失联的原因?”陆时琛看着他,“没有被人绑架或囚禁?”
“这倒是没有。”祝睿摇了摇头。
“这样啊。”陆时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孟钊这时站起了身:“祝先生,谢谢你提供的线索,这件事情查清来龙去脉之后我会找人告知你,请你暂时不要回国,留下来协助调查,现在我们要先去处理更重要的事情了。”
祝睿也随之站了起来,用一种祈盼的眼神看着孟钊:“孟警官,请您一定要抓住吴嘉义,还我们家一个公道。”
“一定。”孟钊说,“不仅仅是你,吴嘉义欠所有人的债,我都会替他们讨回来。”
说完,他看向陆时琛:“我们走吧。”
陆时琛的目光仍旧停留在祝睿脸上,闻言,才收回目光站起身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