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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钟文艳特意带原月出来的目的是把闺友拉出来散心。对此原月不置可否,她乐得钟文艳转移注意力,别一天到晚盯着她。
三人一行坐着马车来到真正的酒楼,此时里面人满为患。钟文艳和程娟同时眉头一皱,钟文艳拉住瞅准一个空位正要往里挤的原月,把店小二招呼来,问道:“可有包房?”
“刚好还剩一间,三位请来。”店小二殷勤得恰到好处,将她们引至二楼包房。
钟文艳熟稔地点了五六道菜,还特意为原月点了一碗米饭,见程娟目露疑惑,便笑着解释:“原师妹饭量比较大。”
被点到名的原月心不在焉地笑笑。刚才路过隔壁的时候似乎看见熟人了。
原月没有看错,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包房里坐了五个她的同窗——欧阳远、岑清秋、郑占、闻可开和胡世。
郑占年约二十五六,笑起来眼睛眯成缝,极容易让人生好感。此时他小喝了一口酒,咂咂嘴似回味一般,开口道:“这件事怕不好办。”
“就是不好办才找你,你不至于拿这些话敷衍我们吧。”说话的是蓝绸束发的少年人——胡世。十七岁上下,神情较为倨傲,此刻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郑占笑笑不说话。
闻可开在五人里面年纪最大,已经三十出头,而且衣着也是所有人里面最寒酸的,一看便不是世家子。在两个同窗的争论中他眼观鼻鼻观心,很好地诠释了布景板这一角色。
“欧阳,你怎么说?”
欧阳远想了想道:“不如让人挑起混乱,再趁机混进去。”
岑清秋手中的筷子一顿,无动于衷地夹了一口菜。
胡世眼睛一亮,颇为激动道:“那就拜托你了欧阳师兄。”
欧阳远一拍胸脯,“一切包在我身上。”
然而事情谈定后,一场宴席持续不过十分钟,满桌的菜也几乎没怎么动,郑占就先提出家中有事要先行一步。过了一会儿胡世也匆匆忙忙地离开说是忘了佳人有约,闻可开因为顺路跟着一道离开。
望着冷清下来的包房,欧阳远把筷子一扔,腼腆的笑容倏地冷下来,“真没意思,一顿饭也不安生。清秋,还是你最最够义气了。”
岑清秋将筷子放下,抱歉道:“家母的脾气你知道,我来这就是给你撑场面,现在目的达到了,我也该走了。我可不想回去再跪搓衣板。”
终于,人彻底走光了。
欧阳远长嘘出一口气,恹恹地往椅背一靠,漆黑的瞳孔映不出一丝光亮。
另一边钟文艳和程娟一直在交谈,程娟的脸上愁云惨淡,碍着原月在没有直接流眼泪,但已经开始抽噎了。
这个时候到底是应该同仇敌忾地对程娟表示感同身受的悲伤难过还是应该低头吃菜当做没有听到让她放心倾诉呢?这对原月来说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书本上没有答案,更不能眼巴巴去问眼前这两个人。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善言辞。
“那个,我去上一下茅厕。”最终还是只能靠万能的尿遁了。
出来后,微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瑟缩了一下,感觉松了口气,然而一抬头就和刚好出来的欧阳远眼神相撞。
“你是邱师弟的师姐?”欧阳远想了半天恍然道。
那还不是你的师妹?她默默吐槽。不过令她惊奇的是她以为这些眼高于顶的大男子主义同窗都会不屑和她说话,原来还是有异类。
她于是恭敬道:“欧阳师兄好。”她记得钟文艳提起过这样一个人物,是伦山郡太守的独子,并不难相处,只是性格有些奇怪。
欧阳远意兴阑珊地点点头,更加为自己悲哀,这时候竟然只能找一女子说话,要是被同窗知道肯定要被嘲笑。可是心中抑郁若是不抒发实在太难受了,就今天说说话,以后还是视而不见。
打定主意后,他对原月微微一笑,“好巧,师妹一个人?”
原月估计这人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姓,“没有,和钟师姐、程师姐一起来的,欧阳师兄要进去坐坐吗?”
“不用了,你们姑娘家讲话我就不凑热闹了。”他摆摆手。但就这样走了又不甘心,又问了句:“听说师妹你是县头名?”
“运气好而已。”她低着头不卑不亢道。
冷场——
她觉得和郡守之子就算交不了好,也还是不要留下太差印象,于是主动找话说,“原月学问不精,不懂之处还劳烦欧阳师兄解答。”
“钟文艳没告诉你我的成绩全院最差吗?”他满不在意道。
“……”她嘴角一抽,转而道:“邱师弟年纪尚小,我受乡里之托要好生照料他,然现在不在同一个班学习,常不能见面,可否请师兄代为照顾一二?”
欧阳远似笑非笑道:“邱师弟年纪小小就能通过县试,前途不可限量。愿意照顾他的师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何须我横插一脚?”
她恍然明白了为什么邱家同的处境不同她想,她想了很多,却惟独忽略了他本身的价值。是啊,邱师弟如此有前途别人交好都来不及,怎么为难与他?看来是她目光太狭隘了。
“本以为师妹是个粗鄙的乡下人,没想到客套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欧阳远百无禁忌地唏嘘。
原月微微眯眼,低声道:“师兄说笑了,让钟师姐她们等太久不好,我先……”
“说笑?我没有说笑。师妹那晚做出来的壮举我现在都还记忆犹新,真是……啧啧,你们乡下女人都这样对男人吗?动不动踩男人那个地方?不怕踩坏了生不了孩子?”
恶意的话接连由不带恶意的人用不带恶意的语气说出来,问话的人貌似真的只是在很纯真地和她探讨一个问题。
想起那日的事原月承认自己是冲动了,但被人绑架还差点被……再加上被程法的话刺激到,下意识地就找了个发泄口。以至于偶尔想起都忍不住搓搓脚底,感觉好恶心。
“欧阳师兄慎言,原月还是未嫁女子,请不要口出粗言。”她想既然正常的交谈无法沟通,用这个时代的礼法总能约束他了吧?
谁知他笑得更开心了,摇头晃脑道:“对一般女子我自然不会口出……粗言,但是师妹不一样,你和钟师姐既然都敢站出来和男人在科举中竞争,又岂是一般女子?”
真是句褒贬难分的话。
就这句话间原月心里已经肯定欧阳远肯定是仗着父亲身份,被惯得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不愿与他多说,遂道:“多谢师兄夸奖,钟师姐还在等着我……”
“连你也不愿和我说话?”他的声音蓦地沉下来。
她心一跳,这不会是要生气了吧?正要说什么补救的话,却发现他脸上并无怒容,反倒是有一种奇怪的落寞和茫然。少年垂头而立,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在黑白分明的瞳孔上映出淡淡的剪影。
好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不过他的话似乎有什么深层含义,“也”这个字充分表明他人缘亦不佳,虽然这种事情出现在位高权重的郡守之子身上很奇怪,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怎么打破这僵局。
“嗯,其实这种事因人而异,像我和钟师姐,在书院的时候不也没人理我们吗?”她决定用对比衬托的方式开导他。
“那是因为你们是女人,自不量力,我们不屑与你们为伍。”
既然不屑与我们为伍还拉着我说话干什么?这个人真是奇怪到不可思议。而且她已经被他尖锐的嘴刀子磨得很不舒服了,要不是碍于他的身份早爆发了。
正尴尬间,见原月太久未归的钟文艳出来寻人,刚好打破僵局。原月松了口气,垂下眸子,红着脸小跑到她身后。钟文艳顿时知道欧阳远口无遮拦的毛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