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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师大是百年老校,位于洵水之滨,梨子山脚下。
事先已经问过魏鸿儒,陈宏文是文学院院长。
文学院位于校园的深处,环境宜人,美景如画。学院内的建筑风格独特,没有高大的建筑,而是以楼阁为主,古色古香,庄重典雅,错落有致,掩藏在花木丛中,颇有北大红楼的韵味,让人感受到浓浓的文化氛围。真可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文学院的办公楼是一栋二层小楼。西门盛手提“砖头”,胸有成竹,摸到院长办公室门前。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只见一老者,身着长衫,戴着老花镜,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手中翻阅着一本书,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正与几个弟子讨论着什么,估计应当是陈宏文了。
而他的办公桌与茶几上,到处堆着小山般的典籍,真可谓穷经皓首啊。
西门盛轻轻敲敲门,走了进去,作了自我介绍。
陈宏文站起身,与西门盛握握手,让座。
见老师来了客人,有个学生挺有眼色,给西门盛倒了茶。学生们纷纷告退,鱼贯而出。
西门盛双手一抱拳,说:“陈教授,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仰慕已久,今天一睹真容,真是我的三生之幸啊。”
陈宏文呵呵一笑,说:“西门董事长言过了。陈某一介书生,一个书蠹而已。”
“陈教授真是谦谦君子。在学界业内,南陈北李,赫赫有名,高山仰止啊。”
“董事长莫要听风就是雨,浪得虚名罢了。”说到这儿,陈宏文打趣道,“不过,我倒是与西门氏有缘,孤灯墨卷,半生都付与了大官人啊。”
西门盛听到这儿,连忙站起身,将“砖头”奉上,恭敬地说:
“陈教授,这仅仅是个见面礼。我们盛大集团,在古阳不说首屈一指吧,至少算得上工商界中翘楚,即便在整个河东,也可说名列前茅,实力不俗。集团经集体研究,欲高薪聘请陈教授为高级顾问,不知可否屈就?”
陈宏文瞥了一眼,看看这不菲的见面礼,微笑着说:“西门董事长,无功者不受禄。你且坐,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西门盛就把规划建设西门小镇的事儿通盘道来,最后,说:“陈教授,可恨那兰陵笑笑生,一册《金瓶梅》,将祖上满头浇粪,弄得身败名裂,多少年来,我西门一族数代后人,忍辱含垢,在江湖上都羞于自报家门啊。”
陈宏文心想,俗话说,手不溜,怨袄袖,这都是西门庆自作自受,怎么埋怨上作者来啦?自己研究《金瓶梅》几十年,第一次遇到为西门庆喊冤鸣不平的,有趣,有趣呀。
不过,作为西门氏后人,西门盛的心情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啊。
陈宏文颔首,倒是有了与西门盛学术探讨的兴致,问道:“西门董事长,那么,在你的心目中,又如何看待祖上西门庆其人呢?”
“陈教授,在下久久沉浮于商海,浸淫于孔方兄之铜臭,胸无点墨,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岂不贻笑大方?”西门盛这几句话文绉绉的,倒还算得体。
陈宏文闻听此言,说:“此言差矣。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古人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学术交流,需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嘛。”
西门盛说:“好的,恭敬不如从命。既然陈教授降尊纡贵,察纳下言,我就不自量力,关公面前耍一回大刀啦。”
陈宏文未置一词,静等下文。
西门盛有些激动,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慷慨陈词道:“恕我直言,《金瓶梅》一书,谬误百出,混淆视听,荼毒后人久矣。”
陈宏文听了,很是诧异,问道:“何出此言?西门董事长,《金瓶梅》只是一本小说而已,尊意莫非是指,它是一本淫书而误导读者么?”
“陈教授,何止与此!其内容糟乱不堪,兰陵笑笑生更是用心险恶,为千夫所指!”
陈宏文摇了摇头,说:“正所谓,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岂不闻明代的东吴弄珠客评语:‘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小人与禽兽,毕竟是少数人。就全书而言,还是瑕不掩瑜嘛。”
西门盛喝了口茶,无比激愤,口若悬河,长篇大论说:
“陈教授,别的先不提,咱先说说祖上的红颜知己潘金莲吧。潘金莲,我的这个太祖奶奶,花容月貌,即便说不上倾国倾城,可沉鱼落雁,闭花羞月还是有的。怎奈偏偏天妒丽人,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在遇到祖上之前,先被张大户霸占,又嫁与侏儒武大郎,真可谓才离狼窝,又入虎穴。试问陈教授,祖奶奶的悲惨命运,难道不该让兰陵笑笑生心生怜悯之心么?真正的作家,应当有大苦闷、大抱负、大精神、大感悟、大悲悯啊。老天弄人,莫非作者也这么捉弄人不成?”
哇塞!陈宏文先是心下暗笑“太祖奶奶”的称呼,后来的这几句话,颇有行内的味道,倒是让他对这位来自古阳的董事长刮目相看了,顿时技痒难耐,本欲与之华山论剑,可这个话题,哪里是一两句话能拎得清呢?
陈宏文想了想,只得隐忍未发,说:“噢,惊天之论呀。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西门董事长,你接着说吧。”
“好的,陈教授。正是俺祖上的出手搭救,她才终于脱离苦海,追寻到自己的甜美爱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难道潘金莲就活该守活寡,一辈子厮守着那个三寸丁谷树皮吗?难道她没有追求人生幸福的权利吗?难道他们结为幸福伉俪,不正符合时下‘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的生活模式吗?”
面对西门盛连珠炮般的发问,陈宏文苦笑一声,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岂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