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昨夜晴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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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9 伶牙俐齿厚脸皮的简!

    “晚安,班纳特小姐。”罗切斯特先生双目无神,表情呆滞,他已经没有体力继续下去了。

    “晚安,罗切斯特先生,祝你好梦。”简翩然离开,像喜鹊那样体态轻盈的离开。

    她来到育儿室,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发现那朵从巴黎移植到英格兰的小花已经沉沉入睡。

    她躺在洁白的被窝中,就像鲜花扎根在肥沃的土壤里。一顶洁白的带花边的睡帽妥帖的保护着那头巧克力般的秀美有弹性的卷发,缀满花边的细亚麻布睡衣包裹着小姑娘娇小瘦弱的躯体。

    简心中流淌过一阵柔情蜜意,她低下头亲吻小姑娘还没退去不正常热度的脸颊,从小姑娘的头上和脖子上,闻出了牛奶、饼干和焦糖的甜蜜气息。

    “晚安,阿黛勒宝贝儿。”

    小姑娘肉嘟嘟的嘴唇上露出一抹纯真的开心的笑容,她在睡梦中用法语哼哼着说:“晚安,珍妮特……晚安,妈妈。”

    “把我的画夹拿来,莉娅。”罗切斯特先生凝视着休息室门的方向,语气一如既往的独断专行。

    从他见到这个奇妙的姑娘第一眼起,罗切斯特先生就知道她的外貌不论如何品评,都脱离不了一个词:美。

    她无暇的肌肤是细腻的雪白,或许太过苍白了一点,但映在黯淡的炉火光辉中,橙色的光芒隐约渐染着她的脸颊,让这张完美无瑕的脸蛋更动人了。她总是翘起的嘴唇看上去饱满而柔软,明亮晶莹的、自信迷人的大眼睛是无云晴空的颜色。

    她的脸上,她的身上,每一根线条都体现出不同凡响的美的特征,就算她穿着清教徒一般的素色黑长裙、戴着一条孤儿院装束似的白色领巾,就算她暴殄天物的把浓密夺目的金发用黑色的丝带松松的扎起来垂在后背上,就算没有蕾丝、珠宝和羽毛锦上添花……简仍然美得不可思议。

    那双明亮锐利、看透人心的蓝眼睛……

    ——罗切斯特先生自认为戴上了花岗岩的面具,但被那双历经苦难却毫无阴霾的蓝眼睛打量时,他竟然依旧产生了玻璃一般被看透的错觉。

    她看透了他内心的煎熬和折磨,看透了他被欺骗的爱情和愤怒,看透了他对年少无知的悔恨,看透了他……

    这不是个好现象,他不能再被看透了。

    罗切斯特先生一瘸一拐的走进图书室,在书桌前坐定,拿一块光滑的象牙在调色板上调匀色彩。那一片用来显示智慧的宽阔前额微微皱起,随着漂亮明洁的色彩在色板上调出,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乌黑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坚毅严厉的嘴巴上也慢慢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要用最柔和的浓淡差别,用最甜蜜的色彩,去描绘那张精巧绝伦、英格兰温和的气候所能塑造的最可爱的面容。

    他回忆着那张消失没多久的脸庞,回忆着那精致端庄的线条,回忆起纤细秀美的五指,还有那两条裹在黑色袖子里、与其说圆润优美不如说优雅结实的纤细手臂,回忆起那线条柔和脖子,回忆起她扬起脖子的模样,仿佛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天鹅,回忆起那两排整齐而闪光的小小的牙齿,回忆起玫瑰花瓣般的一张一合的嘴唇,不知不觉就想起这张脸的主人滔滔不绝、妙语如珠的模样,想起她振振有词、笑容满面的模样,笑意从来没有从那翘起的嘴角和明亮的眼睛中消失……

    等罗切斯特先生从出神中回复神智,他丧气而愤怒的发现调好的颜料都干了。

    第二天下午,他在花园里碰到了简和阿黛勒。阿黛勒跑去逗弄派洛特,而罗切斯特先生几乎是迫不及待又刻意做出严肃和不耐烦的模样——这让他的举止显得更加生硬了——对简发出散步的邀请。

    一条长长的布满山毛榉的、同时又看得见阿黛勒的小路上,罗切斯特先生发出由衷的感慨:“我真羡慕你,班纳特小姐。”

    “先生何出此言?我唯一比您强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张脸了。”

    “不,班纳特小姐,我说的不是容貌——相反,我对自己的相貌体魄相当自信——我既健康又强壮。”罗切斯特先生用靴子轻轻踢着坚硬的地面,“我羡慕你,羡慕你经历了挫折和苦难之后,仍然保留着这样真挚阳光的笑容。”

    “你也可以的,先生,来,扯动嘴角,笑一个。”

    罗切斯特先生:“……”见鬼,果然不适合对简·女巫·班纳特小姐抒情!

    他把线条冷硬的嘴唇扯成一条平平的直线,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调隐藏起心中的苦涩:“十九岁之前,我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偏爱同情和帮助羽毛未丰、无人养育和不幸的人,但是命运却一直打击我,甚至用指关节揉面似的揉我。我在你这个年纪,就成了一潭叫恶臭的淤泥污染了的死水,就沉浸在绝望之中无法自拔。现在我庆幸自己像一个印度皮球那样坚韧了,不过通过一两处空隙还能渗透到里面。在这一块东西的中心,还有一个敏感点。是的,那使我还能有希望吗?”

    “这让我很难回答,先生,因为我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印度实心皮球啊。”

    罗切斯特先生:“……”再也不指望从你口中获得心灵鸡汤了!

    他愤然离开,留给简一个略显萧瑟凄凉、失魂落魄、孤单无助的背影。

    时间过得飞快。

    上午过去了。

    午饭吃完了。

    下午结束了。

    楼梯上响起了吱格的脚步声,莉娅过来通知茶点己在费尔法克斯太太房间里摆好,听说开饭了,简一瞬间心花怒放,而阿黛勒则心怀不满的撅起了嘴——她的口味被简养刁了,但她不能总去麻烦亲爱的珍妮特额外担负起厨子的工作……

    简拉着一脸“我纠结我惆怅我不开心”的小姑娘下楼去了。

    “你一定想用茶点了,”到了女管家那里后,这位善良的太太说,“你午饭吃的很少,这让我十分担心。三个月来,你的脸色好不容易有了点红润,不那么苍白了,我们可不能前功尽弃。”

    简唯唯诺诺,迅速开动。

    被编辑写信催稿没时间吃饭神马的,她才不会乱说呢!

    “来吧,亲爱的,你得用好胃口来证实一下,把茶壶灌满让我织完这一针好吗?”

    这活儿一了结,她便站起来把一直开着的百叶窗放下。窗外暮霭沉沉,天色一片朦胧。

    “今晚天气晴朗,”费尔法克斯太太透过窗玻璃往外看时说,“虽然没有星光,罗切斯特先生出门总算遇上了好天气。”

    谢天谢地,这位难伺候的主儿终于出门我终于可以充分利用晚上时间赶稿了……

    当然,简不会这么回答,她用一种合情合理的关心态度说:“罗切斯特先生总是出门。”

    “是这样的,今年他在桑菲尔德停留的时间已经出乎意料的长了。”

    “哦?罗切斯特先生去哪了?”

    简不过是出于礼貌一问,谁知这位好太太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像一只猎物终于进网的蜘蛛那样,无孔不入的回答:“他去了里斯。埃希顿先生那儿,在米尔科特的另一边,离这儿十英里,我想那儿聚集了一大批人,英格拉姆勋爵、乔治·林恩爵士、登特上校等都在。”

    嗯,还是原来的名字,还是熟悉熟悉的味道。

    简发现了一个好办法——只要稍微给点回应,这位孤单寂寞的好心太太就会滔滔不绝的一直说下去,于是她善良的充当了捧哏的角色:“他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和明天肯定回不来。我想他很可能呆上一个礼拜,或者更长一点。这些杰出的上流社会的人物相聚,气氛欢快,格调高雅,娱乐款待,应有尽有,所以他们不急于散伙。而在这样的场合,尤其需要有教养有身份的人。罗切斯特先生既有才能,在社交场中又很活跃,我想他一定受到大家的欢迎。女士们都很喜欢他,尽管你会认为,在她们眼里他的外貌并没有特别值得赞许的地方。不过我猜想,他的学识、能力,也许还有他的财富和血统,弥补了他外貌上的小小缺陷。”

    嗯,罗切斯特先生是社交场上的红人,是纵横情场的老手……与他病娇的属性好像挺反差萌的。

    简想起浪博恩的小姐太太们聊起八卦时眼睛发亮的模样,于是在通往八卦的路上,轻轻推了费尔法克斯太太一把:“里斯的太太小姐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果不其然,管家太太昏花的老眼就像被火柴点亮了的蜡烛。虽然她的声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安详,语速却加快了一点:“有伊希顿太太和她的三个女儿——都是举止文雅的年轻小姐。还有可敬的布兰奇和玛丽·英格拉姆,说实在我是六七年前见到布兰奇的,当时她才十八岁。她来这里参加罗切斯特先生举办的圣诞舞会和聚会。你真该看一看那一天的餐室——布置得那么豪华,点得又那么灯火辉煌!女士们打扮得光彩夺目、穿戴得富丽堂皇,我想有五十位女士和先生在场——都是出身于郡里的上等人家。英格拉姆小姐是那天晚上公认的女王。”

    剧情的齿轮缓慢的转动,《简·爱》女炮灰,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登台亮相!

    玩失踪玩上瘾的男主人终于肯派人送信回来了,他声称下个礼拜四会到达桑菲尔德,同时抵达的还有几乎整个里斯的上流社会,但他并没有告知具体人数。

    费尔法克斯太太愁眉苦脸的说:“我要从米尔科特的乔治旅店和能弄到人的随便什么地方,再叫些帮手来。女士们都带女仆,男士们都带随从。这样我们满屋子都是人了。”早餐的饭桌上,这位好太太的吞咽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倍。匆匆结束进餐后,她急急忙忙投入准备工作中去了。

    他们雇了三个女人来帮忙打扫在简看来纤尘不染的桑菲尔德。擦拭,刷洗,冲洗漆具,敲打地毯,把画拿下来又挂上上去,擦拭镜子,拿鸡毛掸子打扫枝形挂灯,在卧室生火,把床单和羽绒褥垫晾在炉边……

    万恶的、剥削的资本主义社会!

    一片欣欣向荣的忙碌景象中,阿黛勒的功课全部免去了,她跟着简在厨房帮忙(或者说增添麻烦),把家庭女教师辛苦做好的牛奶蛋糊、乳酪饼和法国糕点端出去,或者偷吃掉。

    星期四到了,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在前一个晚上完成。地毯铺开了,床幅挂上了彩条,白得眩目的床罩铺得一丝不皱,梳妆台已经安排停当,家具都擦拭得干干净净,花瓶里插满了鲜花。卧室和客厅都已尽人工所能,收拾得焕然一新;大厅也里里外外彻底清洗过,就像翻新了一遍似的,巨大的木雕钟,楼梯的台阶和栏杆都已擦得像玻璃一般闪闪发光。在餐室里,餐具柜里的盘子光亮夺目;在客厅和起居室内,一瓶瓶像阿黛勒一样娇艳可爱的异国鲜花,在四周灿然开放。

    到了下午,费尔法克斯太太穿上了她最好的黑缎袍子,戴了手套和金表,因为要由她来接待客人——把女士们领到各自的房间里去等等。

    在管家太太的温柔和蔼的独裁统治下,简不得不在莉娅的帮助下改变了个发型,再换上裁缝临时照着她的身材改好的墨蓝色丝绸长裙——朴素但不失体面——在女管家的强烈要求下,别上费尔法克斯太太年轻时最喜欢最珍视的蓝宝石胸针。

    “你太美了,亲爱的,这枚胸针就是为你的眼睛而生的。”忙得脚不沾地的管家太太仍然抽出宝贵的一分钟,热切的打量着家庭女教师垂在耳边的、被裙子反衬得更加灿烂夺目的可爱发卷,“比起英格拉姆小姐也毫不逊色!”

    这是这位学识有限的可敬的太太,能够给予的最高规格的赞赏。

    阿黛勒趴在窗子前,像哨兵一样尽职尽责的观察情况。过了大约五分钟,她兴奋的大喊:“他们来了!”阿黛勒挣扎了一小会儿,随即冲向稳坐餐桌旁的简,把她拉到窗前。

    眼前的景色,与简曾经在电影中所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

    四位骑手策马驰上了小道,两辆敞开的马车尾随其后。车内面纱飘拂,羽毛起伏。

    罗切斯特先生一马当先,与他并驾齐驱的景色无意就是大名鼎鼎的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这位女士身材高挑丰满,骑在马背上几乎跟罗切斯特先生一样高。她紫色的骑马装拖得长长的,面纱遮住了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容貌,一根硕大的羽毛插在骑装的帽子上,得意洋洋的随风招展。

    “我要下楼,珍妮特!”爱热闹的法国小妞忍不住了。

    简按住她,把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的小姑娘按在膝头,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会的,你当然会下楼。但之前我需要跟罗切斯特先生说一声,否则就太唐突了,明白吗,心神不宁的巴黎小妞儿?”

    阿黛勒想了想,细细弯弯的眉毛挑起来,不明觉厉,于是赖在简怀里,等家庭教师禀告她的监护人。

    这时大厅里人声鼎沸,笑语纷纭。男士们深沉的语调,女士们银铃似的嗓音交融在一起,就像她在浪博恩、在麦里屯、在凯瑟琳公爵夫人家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百忙之中,简找到了难得一人的罗切斯特先生,为阿黛勒提出请求。

    本以为这位固执挑剔的男主人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咿咿呀呀的孩子”,简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罗切斯特先生理所当然的应许了,唯一的要求是家庭女教师必须与阿黛勒同时出现——以防这位小姑娘做出失礼的言行。

    这么好说话的罗切斯特先生,真让人不适应呢。

    当来客陆续进入客厅后,谈笑风生的声音就放得很轻了,像一群发出柔和的嗡嗡声的蜜蜂。客人们用完晚餐后,轻轻起立,离开餐桌,帐幔被撩到了拱门背后,露出了餐室,只见长长的桌上摆满了盛点心的豪华餐具,烛光倾泻在银制的和玻璃的器皿上。

    一群女士从门口走了出来,她们的裙摆蓬松而宽大,拼命向外延伸拓展着,仿佛雾气放大了月亮一样,这些服装也把她们的人放大了。

    简拉着身穿粉红色缎子罩衣、系着长长的腰

    带、戴着黑色网眼无指手套、严肃得堪比辩护律师和首席法官的阿黛勒,向云朵般飘来的小姐太太们行屈膝礼。

    阿黛勒急切的左顾右盼,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流光溢彩,显出一种不可言喻的满足,仿佛她的幸福之杯已经叫翩然而来的裙子、珠宝和羽毛斟满了。而她的家庭女教师低着脸不肯抬头,一束束卷发垂在脸颊两侧,力求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女客们走过简和阿黛勒,在房间里散开,有些人一下子坐下来,斜倚在沙发和卧榻上;有的俯身向着桌子,细细揣摩起花和书来,其余的人则团团围着火炉。大家都用低沉而清晰的调子交谈着,比浪博恩和麦里屯的乡下文雅讲究许多。

    简坐在帷幔的阴影中,她深知就算自己敢于调戏和捉弄年收入一万英镑的达西先生,敢于把傲慢的可怕的凯瑟琳公爵夫人当做一条炸毛狗来顺毛,此时此刻,她也毫无疑问的背剥夺了参与谈话的权利。

    她只是个家庭女教师,简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深刻清晰的认知与定位——甚至感到满意——毕竟,她从来不喜欢社交场上言之无味的闲谈,就算她认识到这种谈话的必要性与合理性也不行。

    虽然简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刷低存在感,可她并没有停止对太太小姐们的观察。

    当她的目光落到屋子中央那位身材最高、气场最强、宛如战争女神降世的白色倩影,就知道那是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稳坐钓鱼台,等着金龟婿上钩了。

    这位被费尔法克斯太太称为“宴会女王”的美人儿真是名不虚传,高挑丰满的身材,溜削光滑的肩膀,典雅颀长的脖子,黝黑而洁净的橄榄色皮肤——就像二百年后流行的那样。她有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这让简脑补她跟她名单上的猎物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一身洁白的长裙,长而蓬松的裙摆曳地,拖在地板上像海浪一样翻涌。一块琥珀色的围巾绕过肩膀,越过胸前,在腰上扎一下,一直垂到膝盖之下,下端悬着长长的流苏。她手持与裙子相配的巨大羽毛白扇,顾盼生姿。

    只是,当这位黑美人开口说话的时候……

    尼玛活脱脱一个年轻版的凯瑟琳·德·包尔公爵夫人!

    简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这位美貌浑然天成的女郎为什么要把语调变得如此傲气十足、装腔作势

    ;那红润的唇边傲气十足、嘲讽满满,简怎么也搞不清楚这么漂亮的嘴唇为什么会被她扭曲成这样的形状……

    她神气活现的卖弄着各种专业字眼,戏弄着别的太太的无知……布兰奇与凯瑟琳夫人唯一的区别在于,公爵夫人以“掌控别人”为乐,英格拉姆小姐的欢乐之源却来源于“比别人强”。

    你真是太单纯了,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钓男人绝不是这么钓的,尤其在你的猎物是一只奇葩的时候!

    与安安稳稳、平心静气坐着的简不同,女士们一进来,阿黛勒就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迎了上去,端端正正鞠了一躬,并且一本正经的说:“Bon jour,mesdames。”

    英格拉姆小姐带着嘲弄的神情低头看她,冲着母亲嚷道:“哈,一个多小的玩偶!罗切斯特先生从哪里捡来的?”

    她跟母亲说话时用的是法语,讲得流利优美,语调也正确。

    “这是罗切斯特先生收养的法国小姑娘,宝贝儿。”同样傲慢的英格拉姆太太回答。

    “他早该把这个碍事的小东西送进学校了。”布兰奇小姐高傲的仰起脖子,得意洋洋的发表自己的高超见解,“谁知道他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给她请了个家庭教师!你瞧,妈妈,她还在那边窗帘的后面呢。”

    阿黛勒抬起椭圆形的脸蛋,从对方的语气中捕获不到善意,她委屈的眨了眨褐色的大眼睛。

    简的心里微微刺痛了一下。

    她轻盈优美的站直身子,从帷幔的阴影下走了出来。

    对于他人的诋毁、诽谤和讥笑,简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在经历了整整三年的摸打滚爬、成功化身“实心皮球”之后——但她不能允许阿黛勒受到本不该承受的伤害,绝对不能。

    简脚步轻快,一眨眼就站在布兰奇小姐面前。当她用一种带着笑意的轻快语气用法语说话时,房间里的全部目光都集中到了她们身上。

    “既然您清楚阿黛勒的身份,在主人的宅子里嘲笑他的监护人,是不是似乎有失妥当呢?”

    阿黛勒匆匆忙忙低下头,擦去委屈和感激的眼泪。

    布兰奇小姐没想到一个下人胆敢如此不留情面的顶撞她,她高贵的自尊和虚荣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怒气冲天,非把颜面挽回不可。

    “你就是那个家庭女教师了吧?”布兰奇小姐轻哼一声,怒气让那张秀美的面孔变得阴沉,“看在罗切斯特先生的面子上,我可以容忍你的无礼和冒犯,但请容我好心提醒你,你的裙子已经是十年前的款式了,连我们家的厨子都不要穿,请你千万别穿出来给罗切斯特先生丢脸。”

    多么没水准不精准的反击啊……简配合着咧开嘴,笑得更灿烂了:“我的身份是家庭女教师,请您认识到这一不可更改的事实。如果我像在场各位高贵的太太小姐们一样,用珠宝和绸缎装饰自己的话,恐怕又会招来不安分的勾引男主人的骂名了,就像某人试图去做的那样,不是吗,美丽的英格拉姆小姐?”

    布兰奇乌黑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她橄榄色的面孔涨成紫红色,脱口而出说:“家庭教师真是场灾难,既可怕,又讨厌,还缺乏教养,又不懂得尊重人!”

    简歪了歪脑袋,拉住阿黛勒的手,把她送到一位面色和善、一看就喜欢孩子的、正在围观看热闹的太太身边,施施然转过身,拖着长腔说:“有些人从不做不尊重自己的事,有些人从不允许别人不尊重自己,这大概就是爱惜羽毛和爱惜鼻毛的差别吧。”

    她透过浓密的睫毛,发现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气得胸^脯上下起伏,英格拉姆太太目瞪口呆,太太小姐们用聚光灯一样的目光围着她们……简决定见好就收——行为再怎么欠妥,英格拉姆小姐毕竟是男主人的贵客——她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语调说:“当然啦,您可是个有教养的贵族小姐——正如大家都清楚都认同的那样——您是不会过分爱惜您的鼻毛,对吗?竟然不动声色的容忍了我这么久的冒犯,您实在是太体贴太有容人之量了,英格拉姆小姐!”

    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

    “一定是厄里斯把金苹果扔进了桑菲尔德,才让女神们为了谁更美而争执不休。”

    ……罗切斯特先生,你来的真是时候,听墙角愉快吗?

    “来吧,美丽的姑娘们,桑菲尔德是一座阴森的老宅子,就指望着你们给它增光添彩呢!”罗切斯特先生笑容可掬,“英格拉姆小姐和班纳特小姐都擅长钢琴,我请求你们来点音乐,来安抚众人饥^渴的耳朵和心灵。”

    ……你可真是恶趣味,罗切斯特先生。既然如此,那么如你所愿。

    简优雅的一转身,墨蓝的裙裾像花朵一样打开,她笑盈盈的对目眦欲裂的英格拉姆小姐说:“我们来一次四手联弹吧,亲爱的英格拉姆小姐,我的技术绝不会辱没了您弹琴的才能。”

    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

    罗切斯特先生:“……”

    众宾客:“……”

    据说对付奇葩有个英明绝伦的主意:凶狠干仗,撕破脸,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反复使用。

    琴声响起,起居室里的这一幕是多么奇异和令人惊叹:

    两位同样年轻、容貌像智慧女神跟月亮女神一样各有千秋、难分高下的女郎,同样仪态万方的坐在钢琴前面,进行着一曲四手联弹。

    橄榄色皮肤的美人眉头微蹙,神情傲气、愠怒而矜持,她笼在一身象征纯真无邪的白色长袍中,却偏偏派头十足、趾高气扬,显然她一心要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坐在黑发褐肤美人旁边的,是一个美丽程度的年轻女郎。金色发卷垂在雪白的脸颊两侧,却始终不如她的笑容灿烂明艳。她神情平静,嘴角含笑,姿态优美大方,像春季最温暖的朝阳和微风,像未加冕的女王。

    作者有话要说:求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