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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忙至床榻前,搭脉之后,才对着刘病已小声说:“陛下,大将军怕是还有话嘱咐。?”言外之意,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在场之人都明白。
霍光睁眼醒来,就是因为听到了刘病已的声音,“陛下,恕臣无法行礼请安,这夜里,还劳陛下走一遭,实乃臣之过。”即便到了这样的情况,谨慎如霍光,也不给人留下话柄,依然谨遵立法。
刘病已上前,坐于床榻边沿,“大将军休如此说,皇后心念大将军,吾特来看望。”这个人情,刘病已还是卖给了霍成君。
“皇后可来了?”霍光带着几分期待,心里明白,自己也就这几日的光景了,若能在生命的最后再见最疼爱的女儿一面,也就无憾了。
对着霍光向外张望的眼,刘病已说出了事情,“夜色已晚,皇后出来多有不便,她一切安好,大将军不必挂心。”
刘病已的意思,霍光只一眼便明白了,霍成君自己是见不到了,“不在也好,也好……”
“陛下,臣自知时日无多,今得上天怜悯,还可得见天颜,无甚感激,本该亲书谢恩表,呈于陛下,奈何如今手不能提笔,只得口述于陛下知。”
“大将军请说。”
“我大汉从高祖皇帝至今,虽有风雨,幸得君主圣明,霍光有幸服侍过孝武皇帝与孝昭皇帝,又逢陛下,陛下恩厚英明,朝中人才济济,大汉定能在陛下引领下,定能收服匈奴,外有常恵、解忧、冯嫽,将西域收入大汉亦指日可待,惟憾臣无缘得见我大汉盛世。”霍光眼看着霍去病、卫青、赵充国等将领为了大汉的统一一次次出生入死,当年武帝的满腔雄心,霍光也曾想替他看看,无奈年岁已大。
“第二桩,乃是臣一番私心。霍光得以入长安,得以有今日,全靠当日兄长霍去病的提携,若无兄长,自无霍光今日,可惜兄长病死未留儿女,臣愿将霍山过继给兄长霍去病,祭祀香火,愿以封地东武阳邑三千五百户分与霍山,封霍山为侯。”霍光虽是将死之人,可尽管身体以弱,那双眼睛依然透亮有神,等待着刘病已的答复。
在一旁的邴吉却是听得皱起了眉头,霍光这要求还真有些让人为难,将霍山过继给霍去病,赏霍山三千余户封地,都未有什么,只是封侯一事,哪是随随便便能答应的,这可是要朝廷讨论后,要封侯之人有所功绩才可行,可先不说朝廷那一关,就霍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整个一纨绔公子,哪能轮的上啊?
奈何这是霍光向刘病已求的一个情,这么多年的老友,邴吉又怎忍心在这当口泼霍光的冷水呢,自也不好劝阻,只能看向坐于床沿之上的刘病已。
让众人讶异的是,刘病已才不管规矩不规矩,竟连眉头也未皱一下,立马答应了霍光的要求,“大将军为大汉劳碌一生,吾又得大将军迎回宫,大将军如此要求,吾岂能不应?大将军放心,明日吾命人以大将军的意思拟旨,封霍山为列侯。”刘病已红着眼眶,霍光的请求一个未拒绝,满口答应,只让人看到这浓浓的君臣之谊。
这一桩事了,又见刘病已答应得如此之快,霍光心头便松了一分,“臣还有一事想与陛下私下言。”到了这时候,霍光也知道有些话不与刘病已说,就只能埋在土里了。
命周围之人退出屋外后,刘病已才对霍光道:“大将军所说之事可是与成君有关?”除了霍成君,霍光与刘病已之间没有什么需要私下讲的。
霍光点点头,“臣走后,成君定当伤心,请陛下替臣转告,活着之人安康,臣九泉之下方能瞑目;日后她在前朝没有臣撑着,还请陛下在后宫多照拂几分。”霍光的脑袋依旧清明,他知道,霍成君能有今日,全然是因为自己,可自己一旦撒手而去,霍成君的依靠便绝了,一个娘家难靠之人,在夫家甚难立足,况是后宫。
“此事大将军可放心,成君吾定会好好护着的,不会让后宫之人伤她分毫。”对霍光的承诺,也是他自己心中暗暗许下的诺言。
“谢陛下!”这声谢,霍光是发自内心的,刘病已的眼神骗不了人,女儿的日后他可放心了。
“成君入宫之时,尚有些东西未带入宫中,闺房会中有幅画是她甚喜爱的,陛下回宫时,可否将那画替成君拿至宫中?”
刘病已难猜霍光的用意,却还是答应了,只不过在看到画的那一刻,刘病已就明白了霍光的意思,可他并未将画还给霍成君,这已是后话。
刘病已推开房门,那些还在外边等着的人,一拥而入,刘病已看了一眼早已经慌了神的霍禹,坐入车辇内,对着廖公公道:“回宫后,传吾旨意,命人速速拟旨,擢升霍大将军之子霍禹为右将军。”
刘病已此话一出,廖公公心下一惊,就连传旨之人至霍府时,邴吉也着实吓了一跳,“子孟,你方才与陛下说的就是这事?”却见霍光摇摇头,刘病已这一举动,霍心里边也纳闷着,没有任何人提及霍禹,刘病已这一纸诏书来得太过突然。
而邴吉心里边越想越觉着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看了看正兴头上的霍禹与霍显摇摇头,决定第二日入宫问问刘病已为何要这般做。
“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走,都回去歇息吧。”霍光执意让所有人都离开,可邴吉却是强行留了下来,只因心中还有一个疑惑,需要霍光解答,他怕,此时不问,日后,只剩自己的猜测了。
“子孟啊,你方才与陛下所言,怎么没有提及霍禹,反是让陛下封霍山为侯爵,这又是为何?”邴吉不明白,霍光为何会念及妻儿子女,反倒提起那个霍山。
“少卿,我这一走,俸禄封地还有何用,再求封赏,反倒因陛下猜忌与不快,可霍山一旦被封列侯,便可在朝堂之中有一席之地,可参与朝中诸多大事,多少还有我霍家之人在那朝堂之上。”霍光这步棋走得,邴吉不得不服,他即便到死了,也还是将一切都谋算好了;即便到这个时候,头脑也比旁人来得清醒多。
可邴吉也不免更悲从中来,这样一个人物,却与自己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了,邴吉要比霍光大几岁,一直以为霍光硬朗,会比自己多活几年,没想到,还是他要先去了,叹息与不舍让他就这样在霍光床榻前守了一晚。
这一夜,霍成君睡得很沉,全然不知霍府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霍光病危的消息,直至第二日,刘病已亲自前来,将昨晚的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霍成君,包括对霍禹与霍山的加封,见霍成君兴致不高后,没多久也就离开了。
霍成君不关心谁加官进爵了,心里边只有霍光病危这四个字,焦急如麻,又无可奈何,她不是大夫,即便真是,只怕也无能为力了,只能在宫中吃斋为霍光祈祷积福。
“陛下,大将军虽功在社稷,可提拔霍禹为右将军,不合规矩啊!”邴吉一脸疑惑地问着刘病已。
“爱卿来得正好,封霍山为侯赐封地的旨意,已拟好,就由爱卿带与大将军,至于霍禹一事,吾知不妥,大将军与吾、于大汉皆有恩,皆有功,霍禹乃大将军独子,大将军岁未言,吾却想昭告天下,大将军功勋卓著,可庇荫子孙,况那霍禹还是皇后的兄长,大将军病危,皇后已然心上,封霍禹为右将军,也算是给皇后的一点安慰罢,爱卿如此与大将军言便是。”
刘病已的一番话在情在理,邴吉竟然没有可反驳的,一边替霍光感谢刘病已的宽厚仁慈,一边也想着,刘病已定然是不知道许平君的事,所以对霍家才会这般厚待,连他们都没想到的霍禹,刘病已也已经顾及到了,想来霍光也没有什么可放不下了,便带着旨意往霍府而去。
邴吉至霍府宣读了刘病已封霍禹为侯的圣旨,又将刘病已与自己讲的那番话,向霍光讲了一遍,此时的霍光,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可眼中的眸光还可知道他清楚地知道邴吉讲的一切,只不过无力回应罢了。
“子孟,这下你可放心了,陛下对你、对霍家是诸多照顾啊,就连霍禹贤侄也想到了。”
不想邴吉这话后,霍光的眼中,泪水顿然而下,起先邴吉只当是霍光感念皇帝的恩赐,可当霍光握上邴吉的手,眼睛睁大的那一刻,邴吉才发觉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无论自己怎么问霍光也不说话,这下可把邴吉急坏了,连忙让人将霍光躲在亲眷全部召集于他病床前。
只见霍光想着霍禹摆了摆了手,霍禹立马跪于霍光床前,“爹爹放心,儿子定当好好为大汉效力,不负陛下厚爱!”霍禹的一番衷心,却是让霍光摇了摇手。
正当霍禹好奇,霍光想要吩咐自己什么之时,霍光勉强着抓住霍禹的手,交于邴吉掌心,又将两只手紧紧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