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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成君本是想往后退一步,离那令人惊慌之物远些,情急之间,却忘了自己并非立着,一个后退,便使重心往后倾倒下去,踉跄之下,刘病已尚来不及赶至她身后相扶,只能将摔于地面的霍成君扶起,可看到霍成君眼中惊恐之色时,便向她方才之地望去。
这一看才知,妇人一直对着的是两具被白布掩盖的女尸,尸体早已成干尸,可妇人却还是守着这两具尸体,刘病已注意到,方才妇人口中所说的除了陶望卿,还有一人,待霍成君站稳后,便至妇人身旁问道,“老夫人,口中的阿都是何人?”
“阿都是我好女儿啊,她替望卿讨公道,可那些人,竟将安安也害死了,他们只给了我两具尸体,这一具是安安的,另一具却不知是谁的,可他们偏偏说是望卿的,望卿是我的女儿,即便面目全非了,我又岂会认不出来,他们只知糊弄我,却不肯将我女儿的尸体还给我。”老妇人一边说,一边手指触碰着其中一具干尸,眼神与轻柔的动作,满是母亲的慈爱,而那几近崩溃的思绪,以让她失了防人之心。
霍成君站至一旁,已从一开始的害怕,到了如今的不舍,那老妇人言语之间满是无奈心酸,她一颗慈母之心,而今却只能守着这尸体泪流满面,又是何等的悲凉,可最为令人心痛的,却是她还无法将早已遭受毒手的女儿亲手下葬,连一个祭奠之处都无。
霍成君与刘病已是知道的,为何广川王府未能给她陶望卿的尸体,因为陶望卿死的那一刻便尸骨无存了,她早已被昭信命人将她的尸体煮烂抛于荒郊野外,可这样的实情,他们都选择缄口不言,有时候不知实情,反有个盼头。
“老夫人,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刘病已深深自责,可他能说的只有这些无关痛痒之语,藏于袖中的手指渐渐握成拳,自己的百姓子民,却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是自己何等的无能。
“你们是何人,在此作甚,快快离去!”少年一脸防备,手中持一棍,他走进来之时,一听到院中有陌生的声音,生怕是广川王府之人。
刘病已收起思绪,“我们无意害人,不过是知道陶家之事,前来查看一番,阁下对老夫人这般在意,定也知晓一些事情,不如与我们讲讲,指不定还能还陶家姐妹一个公正。”本以为只有一个陶望卿,却未想竟还连累了一个无辜女子,这让刘病已想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可眼前的老妇人一来只怕她也不十分清楚;二来何苦再让她回忆一次伤心事呢。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是走吧,告诉广川王,脩靡夫人与陶都姑娘在天有灵,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些歹毒之人的!”尽管觉着刘病已不想广川王府之人,可仍旧不会冒险,本以为一番兜兜转转之后回到陶家会安全,却不想,这个地还是让人发现了。
“公子,我们并无恶意,我夫君是朝廷派来之人,就是为了彻查此事的,此乃陛下信物,公子可一鉴真假。”霍成君取出一块令牌,细看就知那是许久前,刘病已赐予霍成君自由出入宫的那令牌。
男子半信半疑接过霍成君手中的令牌,看一番,确实像宫中之物,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沉默,“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广川王本是皇室中人,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几句话又有何用,这世上官官相护也常有。”
霍成君依旧不死心,上前一步,“公子为何不愿放手一试,难道就愿意她们姐妹就此无辜而亡,而那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公子是试想,我们若真是恶人,今日已寻着你们,迟早是一死,倒不如放手一搏,难不成公子堂堂男子汉,却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霍成君之语已让那男子有了几分犹疑,诚如霍成君所言,可他的防备心,还是未能让他不言一语。
“成君,他既不愿,我们也不可强人所难,回去罢,便当徒走这一趟了。”刘病已带着几分可惜,拉起还只望着那男子事情以告的霍成君便欲离开。
方走几步,却听老妇人苍老的声音响起,“仁礼,说吧……”那老妇人好似忽然清醒一般,异常坚定地对男子言,男子略一停顿,欲将二人带至里屋言,却闻,“就在这儿说,让我与阿都也知个明白。”
男子挣扎后点头,“脩靡夫人先前甚得广川王喜爱,可这一切却让阳成昭信那口蜜腹剑之人甚为不快,下计诬陷夫人不贞,而广川王竟还信了那毒人的,当着众姬妾之面,对脩靡夫人百般羞辱,夫人难忍那些屈辱,便投井自尽,哪知却被阳成昭信命人救了起来,最终被制成人彘,以桃木灰与毒草将她的尸骨篜烂丢弃。”
老妇人一字不落地听着男子的讲述,平静的面色之上却看不出她心中所念为何。
“陶都知晓此事后,为夫人鸣不平,欲至官府报案,却不想被广川王与阳成昭信得知,亦将陶都杀害,后知老夫人在寻女,便将两具尸体还于老夫人,可这尸体却是一真一假。”男子简单将实情讲了一番。
“阁下又是何人?”刘病已精明的目光看得出这男子对于广川王甚有敌意。
“我爷爷乃是广川王师傅王师,教习广川王《周易》时,因看不得他那些荒唐行为,便好言规劝,哪知广川王不听也罢,反倒在事后命人将我一家灭门,家族被屠之时,父亲知难逃一劫,便将我藏于柜中,黑夜之中他们未曾细查,恐也因不怕有何人追究,见家中无人可杀后,便提着鲜红的刀剑撤回了。”
这一番听得刘病已与霍成君皆是心头一颤,未曾想过还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竟然也师傅一家也要屠杀,原因竟只因对方直言劝谏。
自陶家走出后,一路上刘病已与霍成君都不曾言语,各有所思……
刘病已走后不久,莫崔也找到了陶家,可陶家只剩下了一个自寻短见的陶老夫人,莫崔好心将人救起,却未有刘病已这般好运,一字未得,便回去了。
对于莫崔而言,一个老人家不愿触及伤心事也就罢了,反正遭广川王与阳成昭信毒手的大有人在,自然能找到一个愿意将一切如实讲来之人,也就不多浪费时间。
莫崔的到来早就惊动了广川王府,刘去才不信朝廷会无缘无故遣个使者来,再看莫崔这几日的行动,摆明了是要与广川王府作对,刘去怎会不派眼线盯着,这广川是他刘去的地盘,岂能让一个长安来的人,随意走动。
而刘去知道莫崔的行动,阳成昭信也清楚他至何处见过什么人,“没想到她又回到了陶府,还真要谢谢这位使者,免了我好些事,既然她这般思念她女儿,便让她们一家早些团聚。”漫不经心地转动这手,欣赏着凤仙花汁涂就的艳丽指甲,好似施恩一般吩咐着下人。
使者前来查这事,阳成昭信岂会不怕,以为只要将活人灭口便可将一切毁灭了。
霍成君回至客栈后,却是一直不言语,刘病已亦是,可当刘病已整理好思绪后,才发现霍成君今日格外的安静,觉着奇怪,便开口打断了霍成君一人的冥思,“还在害怕那两具尸体?”
霍成君摇头,“天下男儿皆薄幸,由来只闻新人笑,哪里听得旧人哭,万千宠爱又如何,哪日厌了,抵不上一句流言,旧人去,自有新欢相陪。”霍成君如同自言自语般,可最后一句,“陛下有朝一日可会如此待成君?”却让刘病已清醒地明白,她这是在担心自己了。
“陈废后让司马相如写的那些东西,你去记它做什么,你觉得我可会那般对你,放心,我刘病已不是这样寡情之人。”还是看不得她紧锁的眉头,如同承诺般给了霍成君一颗定心丸,刘病已自己明白,他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霍成君轻轻点头,便靠向刘病已,刘病已亦将她揽入怀内,“成君,只要你不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我定会保你周全,别怕。”他已有了计划,却发现总有意外,若是阻挡不了,欣然接受又何尝不可。
霍成君不知是因刘病已这番话的缘故,还是白天之事太过心惊,竟让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而下,闭着眼睛,紧紧偎着刘病已,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一般,不知不觉之中,已沉沉睡去。
鸽子扑腾着翅膀,停于窗柩前,霍光轻轻取下鸽子脚上绑着的木棒,取出木棒内的纸条,霍成君清秀的自己呈于面前,纸上只道,他们已平安至广川,不过人单力薄,需几个可信之人查些事情。
霍光看着面前自己分明的纸条,只得苦笑一声,在另一小条上写道,“为父自会安排,你与陛下也需小心。”短短一句话,却包含了霍光的妥协与退步,明知这是刘病已之意,明知或许是他的试探,可为了女儿,霍光还是将这些人交了出来。
望着向天空远远飞去的鸽子,霍光只觉好多事物都已如这鸽子一般,越飞越远,而自己也已经许久未曾好好看看这片湛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