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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家宴,郁华虽是和燕祗一同前来,仍不得入殿。
在玉漱宫外燕祗低声吩咐了一个宫女,要她带着郁华在御花园里走走。
“姑娘您在这里坐会儿。”宫女将郁华引至御花园一处石桌处。
郁华见那石桌上摆满了宫饼月饼之类,还有一些水果。
“姑娘这是御膳房做的宫饼和月饼您可以尝尝。”宫女恭敬的说道。
和街市上见到的月饼的确不同。宫中的月饼甚是精致,一个一个让人瞧着都舍不得吃。
“姑娘您不要光是瞧着,这个是可以吃的。”那个宫女朝郁华温婉的笑,似乎生出一股子错觉,这个宫女好似是师尊的人……因为没有宫中女官会对一个区区国子学生进行讨好吧,而且这个宫女并不是宫中低阶宫女,年纪在十六岁左右的宫女都是有些资质了的。
可是师尊为何将他放在宫中的人这么轻易而举的拿来照料她?或者是真的不放心她吧。
因着想到这一点,郁华大胆了些儿,拿起玉石桌上的月饼,细细的吃了起来,末了,她浅浅的和那宫女搭讪起来,问了些祁宫之中四时可见的风景,哪个宫里的景致最美,或者哪个宫里都种了些什么花。
“姑娘这宫中春季最美的是御花园,夏季最美的是芙蓉水榭,秋季最美的是谪仙台,冬季最美的澜月阁。”那宫女很是细心的娓娓道来。
“原来宫中各个宫都有各时的景致,这内宫之处我倒也是有听过些儿,天下美丽女子大多都来了这处,而天下学子如今都想去的是那乾天正殿吧。”郁华说着打趣的话,那宫女看了眼四下,见周遭没人便也未曾说什么阻拦的话。
见郁华说起天下学子,那宫女不禁问:“那么女学生是否也想去那乾元正殿呢?”
哦,鱼上钩了。
郁华一眯眼道:“自是想的,天下读书人莫非是想报效朝堂,展一己之才,或者高官厚禄,光宗耀祖,那乾元正殿,三省六部,宣业门、翰林院……大抵是我们这些学子想的。”
那宫女一听愣在了当场,好在郁华的声音不大,恰是她二人能听见而已。
“姑娘,会心想事成的。”那宫女恭敬道。
“不、不,这些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尽人事听天命罢了。”郁华抿了口茶,笑道,“那乾元殿可不是寻常人能进的,朝中三品以上才能进殿早朝,至于那宣业门……”郁华手上的动作顿住,眸光一转望向那宫女道,“只是不知那宣业门圣上都接见些儿什么人?”
宫女叶凝听得郁华这般一问,方反应过来,这女学生三句两句都离不开一个“宣业门”。
叶凝深知这女学生是七王护着的人,这会儿她这般费尽思量的问起,她若避而不答或者择言搪塞必定会让她失望,可是后宫中人缘何能说那前朝之事?
叶凝深吸了一口气,只道:“女学生可知我们后宫中人不得参与那前朝之事,长话短说,学生若有什么要问我的,不妨直接问我……叶凝晓得的也一定告知。”
叶凝知晓这少女的聪慧,她一定是瞧出了她是七王的人。
郁华大讶抬头,问,又怕她同师尊说了,不问,又觉得压在心头好生压抑。
罢了,也随便他人怎么想了,若是她直言要她不告知师尊,或许她更会起疑。
郁华凝着宫女,沉声道:“我往日听说幽州郁家家主被关在宣业门整理史书,可有此事?”
叶凝闻言眸终究一眯,这少女兜绕了半天便是想问此事,她摇了摇头道:“那些都是宫外传言。”
郁华一震,这话太过震撼了,难道其中另有隐情,那么她生父到底是在干什么?
“怎么回事?”郁华大震道。
叶凝摇摇头,眼神示意她了什么,又拿起一块宫饼道:“姑娘尝了月饼,还未尝这宫饼呢。”
郁华见她转变这般快,料想定是有人来了。
叶凝是习过武的,她听到了脚步声方这般做的,她将那宫饼递给郁华,又轻声且快速道:“郁大人去了居延。”
郁华闻言又是一震,险些那宫饼就要落在地上了,居延那不是三王的封邑吗?难道圣上一怒之下将她生父也贬到那处去了?
可是也不该瞒着天下人啊……
“大人们吉祥。”郁华正在沉思之际,三两女官打御花园走过,叶凝忙朝着那几个女官行礼。
其中一个女官瞧了郁华一眼,又点头示意叶凝,末了只道:“女学生想必对御花园熟络了,便坐在这里用餐吧,叶凝跟我等进玉漱正殿伺候主子们。”
叶凝点头,未曾瞧郁华一眼,这四处都有侍卫巡查,郁华在这处也不会有事。
天已大黑了,宫中各处燃起宫灯,这时候有数队侍卫打郁华身旁不远处走过,郁华意识到是侍卫们要换班了。
她四下张望了下,也不知师尊还要多久才能出来,听师尊说等到家晏用完,圣上问过话后,便可去漱玉台看戏赏月看烟火了,每年中秋戌时皇城的烟火是最绚烂的……
这不禁让她想起有一年,燕南欢阁的第一倌疏影公子,那一年北地大舫王舫琅琊王氏嫡系公子为博疏影公子一笑,在那年中秋不惜一掷千金让燕南整个天空被疏影儿子充盈了……那一年她才知道烟火能在燃放时拼成字……
这是富人的乐趣,他们平常人只有巴望倾羡的份。
也许是坐得太久了,郁华想趁着侍卫交接,起身四下里走走。
她缓缓站起,发麻的双腿有些僵硬的不能动弹,可她终究是撑着身子站立起来了。
走了几步才终于活络了些儿。
她往裕御花园幽闭处走,偶尔还能听闻几声鸟叫。
她忽地想起许多年前的中秋,想起她奶娘教她的歌谣。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她熟悉词曲却不知这歌来自何处,问过奶娘,只晓得是奶娘以前的主子教的,原来奶娘以前还有主子……
她低着头,顺着桂花的香味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直至最终那桂花香味消失了,一路的宫灯也被抛在了远远的后头。
她再抬起脸,才愕然发现自己身在黑暗中,她原地转圈,嘲笑自己真实失神,也不知怎么,就走了这么远……
她猛地偏头,望见那一丝光亮,在最近的地方有燃着灯的地方,她想那里该有侍卫巡视,不妨去问问那里的人,再给她指明去玉漱台或者回御花园的路。
她摸索着,踩过青石子路,也踩过一地的枯枝,她讶异于皇宫之中还有未经人打扫的地方,原来皇宫中不是每一处都是明净透亮的,还有这么萧条的地方,她愕然惊察,这里不会是话楼说书的先生们口中的冷宫吧?……
说书先生有说那些不受皇上宠爱的妃子都住在冷宫里头。
凝着那不远处的光亮,郁华突然间不敢上前一步。
若是冷宫,被人瞧见了她便是擅闯宫中禁地。
可是郁华想了想,她若是迷路了,去找冷宫的守卫借一盏宫灯也是可以的吧?
想着,她抬起腿朝那处走去,可是走近了她才愕然发现这处连守卫都没有……
她心想,这里不是冷宫的话,该是无人居住的院子吧,那里头燃着宫灯,外头却空无一人,或许她可以进去拿了宫灯再走人。
想着郁华就大步进了院子,临近的宫灯就在那数米远的地方安然挂着,想必是天将黑的时候有人挂上去的,无妨,她取了再命叶凝有时间送来便是。
她走过去拿起那宫灯,心下满意,偏头望向不远处正堂的牌匾,想记清楚这里是哪里,可是还没有瞧见牌匾,便瞧见了那堂内浅棕色的纱帘处,一站立着的人影。
郁华心中大惊,握着宫灯的手都是一抖,她能确定那人是在盯着她看的,而且已看了有一会儿了。
不过那惊惧很快便被她心下的疑惑取代,透过那深棕色的纱帘,她能感受到那人颀长高挑的身影,挺拔如屏风上的秀丽山河,身姿俊秀,仪态万方。
不难猜测,即便这人没有美貌,也是个气质若华的人。
可是,即是男子为何会出现在宫中,她心生疑惑,竟是胆大的上前一步。
“阁下是哪路人?”郁华皱着眉,快步间,人已站在了堂前,离着那纱帘只余四五米。
纱帘后的人似是好笑的一勾唇角,“姑娘何出此言?你又是哪路人,为何一生男装却是个女孩?”
这人声音略带沙哑低沉,并不大好听,与这纱帘之中显现的身影有些不协调。
郁华眉头一皱,“你不要绕开我的问题,这是宫闱之地,你一个男子擅闯,担心过你的项上人头没有?”
这丫头说话当真是有意思。
人影动了动,纱帘后又传来一阵笑声,“姑娘是要叫人来抓我,取了我的项上人头吗?”
郁华不喜欢这种绕来绕去的对答,她眉头一扬,“倒是可以,唤了人来便可知道你是谁了。”
那人又笑,显然郁华的威胁并不管用,只道:“等姑娘唤了人来,在下也许不见踪影了。”
郁华唇一抖,“怎么可能?这世上又无奇门遁甲之术,你休得唬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人我还没见过,我就不信你能逃过这祁宫中里里外外十八万守卫!”
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说话更是夹刀带枪的。
黑影大笑着:“你师尊不曾教你奇门遁甲之术?”
郁华彻底恼了:“倒是我笨了,你这等贼子怎地会回答我的问题,便只会绕着弯子,好,你不说可以。”
郁华说着箭步流星的上前,伸手就将那帘子一掀,可正当那浅棕色的纱帘被她素手掀起,就如同一阵风拂过,那黑影一下闪出几米开外,一室内唯一的一盏蜡烛,和郁华手中的宫灯俱灭。
“你……”郁华恼羞成怒,伸手就去摸自己身上的火折子,“藏头露尾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人,你是来偷宫中宝物的,还是来探取宫中机密的?出现在这里有何目的?”
黑暗中那人微微勾唇,只道:“姑娘来时可曾瞧见这处的名字?”
郁华一愣,不知这人在玩什么花样,可是转念又想,这人若是什么江湖中人,来做坏事的,在瞧见她的时候就要将她给结果了,怎地迟迟不动手?这人到底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她正要瞧这处名字的时候发现了他,也不怪她不知道。
“这里是青鸾台。”那人沙哑的声喉似乎一瞬清润了许多,那声音让郁华一震,听出那话语里头带着的冷凌幽深。
“青鸾台?”郁华重复了一道,“可是哪个妃子住的地方?”
可转念郁华又想,宫里妃子住的地方就那几个,她也没有听说过青鸾台啊。
“这里不是妃子住的地方,也不是冷宫,这里是哪里?你又是什么人呢?”
“果真是个小傻瓜。”那人轻笑,“这里是昔日三王曾住的地方,此处穿过前方那道门便是澜月阁。”
三王住的地方?郁华惊奇的抬眼。
许是知道郁华想问什么,那人淡声道:“不瞒姑娘,我……是三王的、近卫,进宫给三王取些东西。”
郁华轻嗤:“你是不是三王的近卫我又无法验证,我和三王尚且不熟,更何况你。再者三王的事情与我何干?你这话不妨去同圣上说。”
“……”那人无语,这丫头也当真是个怪人。
“听你这么说,三王今日宫晏未去喽。”她抬头,凝着那黑暗处。
呵,好聪明的姑娘。
“三王真是个怪人,还好我对那怪人不敢兴趣,既然你是三王近卫,那这盏灯借我一用,改日我再还回来。”郁华扬了扬手中的灯笼朝外头走去。
还好月圆,这路上并不黑,郁华摸出火折子就要点那宫灯。
想来这三王不是个简单角色。
也不知那屋内那个,是三王近卫,还是三王自己?
宫灯燃起间,郁华猛地回头望向那堂前,心内一阵复杂的纠缠,她快步再度进殿,步履匆匆间她已走过那纱帘朝室内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她边走边问,又将那宫灯抬高了照料。
室内空无一人。
方才种种就同梦幻一般,没有人影,空气静止的一点生气也没有,整个堂前一片死寂。
“这么快便走了?”她唇一勾,提着灯笼走出这里。
等郁华来到漱玉台的时候,听人说歌舞已经在上演了,圣上和皇后看得正带劲。
叶凝见到了郁华,略显焦急的问道:“姑娘去哪里了?”
连叶凝如此稳重的人都面露焦急之色,想来师尊那处是责备过无疑。
郁华低下头道:“在御花园里逛了逛,迷了路,绕了圈儿才回来。”
叶凝细瞧着她,见她没有说谎,又下意识的查看了下郁华的周身,没有受伤或者磕碰的痕迹才略微放心,朝她缓缓道:“七王等姑娘很久了,姑娘随我来吧。”
郁华被叶凝领到七王那处。
瞧见师尊在认真看着歌舞,郁华不敢放肆,行了礼便在师尊身旁坐下。
燕祗只是偏头凝了郁华一眼,神色冷凌,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一出歌舞名《枕上春》讲得是百年前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
女主人翁与男主人翁在少年时在山野里有一段际遇,却在多年后女主拿着当年少年的玉佩来到长安,却误将当年赠玉定情的少年认成了男主最好的朋友,于是一场错误开始,女主一心期待着嫁给男主的友人,男主亲眼目睹当年爱人与自己友人相知相爱,却终抵不过枕上痴心,在日与夜的煎熬之中,男主一时私心作祟将女主占为己有。
明明当年与你定亲的人是我,而你却错认成了别人……
当当年旧事浮出水面,当女主明白了一切后,最终明白了原来她提及他们的旧事,那人一脸茫然,她以为是那人忘记了,原来只是她讲错了人……
枕上春,枕上无春,却是一场,春情旧梦归无绪。
郁华偏头望向师尊,那人面上依旧无波,显然这出歌舞不让他觉得好看,也不让他反感,他就是这样的人,神情淡淡,静默无闻,让人生出一种被世人忽略的错觉来。
她又望向前方,几个王爷交谈着似是聊得火热,唯有他的师尊仿若置身于万事之外似的。
似乎又过了许久,郁华听到有人在欢呼,接着见皇后和几个妃嫔站起,郁华下意识的再瞧向圣上那处,见圣上已经离席了。
而后皇后身旁贴身女官朝各位王爷帝姬发了话,原是御花园里头要开始放烟花了。
燕祗低声吩咐身旁的郁华,“郁华,推为师过去。”
郁华反应过来,推着师尊跟着皇后妃嫔,皇子帝姬们走去。
她以为以无人会顾及到师尊,却不曾想到有一人缓缓放慢步伐。
郁华推着燕祗,那人似是在刻意等待似的,直至燕祗与他擦肩,那人转过身浅浅一望,朝燕祗一笑道:“七哥,近年可好。”
郁华这才望向那人,一身深紫色锦袍,一头乌黑的发,一张尚带青雉之色的脸,若是没猜错此人与九王一般大,当是宁安十七年(去岁)二月就去了封邑的十皇子。
“十王万福。”郁华恭敬颔首行礼。因这人对师尊谦和,她也多了几分好感。
燕祎(yi)这才望向郁华,含笑的眉目忽然一闪光芒,笑意更深了,“你便是七哥那个女学生吧?本王在汾阳就听人说了你的事情。”
燕祗笑了笑,这笑深达眼底:“阿祎你这一年在汾阳可好?”
燕祎点头,“这一年倒也是清净,汾阳一方也无甚大事,那些琐碎都由几个亲信打理,我没事便还能种花养草的。”
说到这里燕祎目光又落在燕祗的腿上,“七哥,你的腿……我还能在长安逗留几日,七哥能容我给你把下脉吗?”
燕祎从小酷爱药理,喜欢种植药草,所以才说出了此番话。
燕祗晓得他是关心他的身体,所以也没有拒绝他,淡淡点头,吩咐郁华推着他跟上皇后一行。
皇宫的烟火尤其盛大,整个皇宫的人都站了出来,大家都翘首张望着烟火盛开。
皇后和几个妃嫔等人就坐,王爷帝姬们才肯跟着就坐。
正当女官传了皇后命令,烟火将燃的时候,众人见着圣上搀扶着一个一身白衣远见病恹恹的女子走来。
走近了郁华才见是赭淑妃,那女子本生的纤腰丰臀,着实不像是什么病美人,可这人到底是极美的,即便不是弱柳扶风之姿,这般经圣上一扶,却能见几分柔弱孤美。
皇后见得圣上亲自搀着那淑妃过来,一瞬间,神情都变了。
可是也没变多久,皇后绞着手中的金帕子,朝圣上和淑妃道:“妹妹身子好些了没?今日这烟花盛景可真真不能错过呢。”
赭淑妃抬起略显苍白的脸来,“正是因为一年难得见到一次,臣妾便来了。”
她说着正欲朝皇后行礼,却被圣上扶住了。
皇后顿时面颊一白,却是极力的笑道:“妹妹无需多礼,来人们,快给妹妹端椅……”
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赭淑妃笑道:“不劳姐姐了。”说着身子往圣上那处更贴了些儿。
这分明是当着所有妃嫔和她皇后的面找圣上邀宠!
燕曜坚硬深刻的眉目一动,面无表情的将淑妃一揽,顺势说道:“淑妃同朕坐吧。”
如此便也告一段落。
当宫中的烟火燃起,那轰隆一声,在天际里绽放开来的花簇,让郁华一瞬间心头爆炸开来,那极美极艳的火花在墨色的苍穹绽放殆尽,紧接着一簇又一簇,漫天都是,她听到一些帝姬和女官的欢呼声,周遭还有圣上和皇后妃嫔们的大笑声。
那一刻,她望着满天的烟火,却顿然觉得自己的渺小。
也许是盛景生情,北祁人向往南朝人的风花雪月,在盛景之时总会附庸高雅,于是乎那谪仙一般的美人开口朝圣上提议道,众皇子帝姬都是当世才俊佳人,此盛景岂有不赋诗之理?
如此一来,赭淑妃一提议,圣上就允许了。当即吩咐,今日获胜者奖励此番将将从蜀地来的上上等蜀锦五匹。五匹上上等蜀锦可是价值五百两银子。
如此一来,倒是有些帝姬蠢蠢欲动了,青云帝姬与霞云帝姬是兰昭仪与薛昭仪的女儿,也是前些日子进士科鼎甲三人出炉后闹出传言来的两位帝姬,这两位帝姬的母亲与淑妃交好,也正因如此才有幸得圣上赐婚给榜眼探花之类,只是虽有此好运可终究是无缘,二人都未觅得佳婿,还因被拒婚落了并不好的名声。
圣上此二女,不是不无计较,本就生母位不高,又不得父皇宠爱,如今瞧来到时候出嫁定不会得好的嫁妆,于是趁着还能呆在母亲身边这几月,多为自己攒些东西当嫁妆。
赭淑妃如此一提,事先是跟她二人通过气的,这一来全场雅雀无声的时候,二人蠢蠢欲动了。
在几个王爷看来,这是妇人们的玩乐,由赭淑妃提及的,他们并不感兴趣,所以那些王爷们都不曾做声,更别提二王、九王皇后的亲生子。
果然两位帝姬鼓起勇气,一起头便得到了圣上的嘉奖。
二人各自得了五匹蜀锦,心里欢喜的不得了。
郁华突然觉得,即便是皇帝的女儿,也很是可怜。她们在宫闱斗争的深涡之中苟延残喘着,只消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吧……
燕曜环视一周,正巧瞧见七王这处,也瞧见了郁华,“哦,那女学生。”
长长的拖音把郁华吓了一大跳,她身子一震,松开握着师尊轮椅椅背的手,走上前去给圣上见礼。
“郁华拜见圣上。”撩起衣袍行了跪礼,还真没想到圣上这大忙人还能记得她。
“哦,不知你才艺长进了没有,作上一首吧。”燕曜摸着下巴,沉声道。
郁华没想到圣上在这个时候还记得考她学问,可是她实在是无心诗作,但圣上的意思她又不能拒绝。
“学生遵命。”郁华站起身来,但眉目依旧低垂着,似是仍旧在沉思。若她敷衍了事,圣上是不是给她扣个“藐视君威”的帽子,要了她的小命?
郁华缓缓直起身子,灰白的衣袍在宫灯与烟火的光芒之中折射出寸寸流光,她开始踱步间,吟出那首熟悉的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她一顿,抬起低垂的眉目,一瞬清明。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谁是故人,谁在那灯火阑珊之处?她在思念着谁?滔天的怒意要将燕祗淹没了,他有些不能忍受,是那个阿宿吗?是哪个长天带来的消息里,与她有过一场婚嫁的小倌?
郁华,你,为什么要骗我?
圣上沉浸了许久之后才大赞了郁华,他微眯眸,此女绝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纪已暗含睥睨天下的傲骨,和八风不动的沉稳,这孩子若是生为男儿还好,女儿家终是太易被感情所左右,十八年前的奚家女(奚后的妹妹)就是例子。
“赐蜀锦六匹。”
比帝姬的多一匹,如此一来那两位帝姬不禁望向郁华,眼里可见妒意。
郁华顿觉不知不觉中她又得罪了人。她没有办法,若是表现的太弱了,圣上定会觉得她在国子学里没有好好读书。她再想,这帝姬又不常见到,即便得罪了,也不可能到国子学里找她麻烦吧?
郁华领了圣赏,将那蜀锦交给随行的宫人。
·
不知怎么,出宫的时候郁华觉得师尊一路沉默,连哼都没哼一声。
郁华有吓到,当即一止步,连声问道:“师尊,您没有事啊?”
她担忧的凝着他,月光下小脸有些惨白,俨然她是担心那宫里的饭菜是否被人下了毒。
燕祗心一紧,一时间怒火困扰有些消散了,凝着她苍白的小脸,他摇摇头,终是未说一句。
郁华似是吁了一口气,回想起方才,她脸腾地一热,她方才是不是太过了些儿?师尊不会是以为她在演戏吧?
郁华推着燕祗继续往宫门外走简直有些欲哭无泪,她可是什么都没想,真心是怕他出事了。
等上了回暮阳王府的马车,郁华的脸依旧有些烫,她坐在车榻上,显得有些拘谨。
似乎好久,昏黄的灯影下,那玄衣的男子睁开迷醉的眸,凝着郁华,浅浅道了一句:“众里寻他……”
郁华双耳微凛,心下当即一震,她方才听到了什么?师尊说的可是“众里寻他”?
她这才回过神来,是的,她没有听错,师尊将她在圣上面前说的那首词记下了?
那么,他这会儿的生气与那首词有关吗?他是觉得他不该在圣上面前“卖弄”吧?
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她又做了师尊不喜的事情。
末了,她无声低头,缓缓道:“请师尊责罚。”
燕祗闻言,清醒过来,偏头望向郁华低垂的面,薄唇动了动。
那话过了又过,启唇又抿唇,最终幽深的目一黯,胸前也跟着起伏起来。
“你很喜欢阿宿?……”那压抑在心中的话终于问出了口,那声音艰涩的如同柴刀刮竹。
郁华不大听清那一时师尊到底说了什么,抬起头一脸茫然的望向师尊,像是在等待这师尊的重复,可是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师尊重复,末了,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尊,您说什么?……”
她终是没有等到师尊的重复,“腾”地一声,马车停下了。
燕祗没有再重复,动了动轮椅,这时候孤鹜就进了马车将他抱出马车。
郁华呆愣的坐在马车上,她方才似是听到师尊说“阿宿”……可她没有听清师尊到底说了什么。
接着,她就要跟着下车,突然听到师尊的吩咐:“将姑娘送回国子学。”
“……”郁华无语了一阵,罢了,改日回来再拿阿姜说的给她安置的兜衣吧……
隔着车帘她同车外的师尊道:“师尊夜安。”
“嗯……”
她听到那人淡淡的回应声,末了,马车却以驶动了。
·
又过了几日,八月十九日。
常言礼尚往来,这几日祖学丞休了假,郁华托他之请,代他去四门馆行些事情。
四门馆掌教七品以上、侯伯子男子为生及庶人子为俊士生者。有学生近三百人,典学四人,掌固六人;幽州学生五十人。
郁华是帮祖学丞去取四门馆学子的策卷,听说四门馆有两人被破格调到太学去了。
郁华将进四门馆就瞧见一大人,郁华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会儿想起来了,这大人是那日在国子库房里头见到的。
那大人见她来了,寻问了来意后,又去取试卷。
“郁姑娘,正是这两份试卷。”那大人奉上笑了笑,他真没料到会是祭酒大人的学生亲自来拿试卷,若是这样叫祭酒大人看了试卷就好了。
“嗯。”可郁华并未多问便拿着试卷就离开了。
郁华将走从外头就走进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青雉无比的面孔,那双眼睛却是光亮无比。
郁华拿着卷子就要去祖直的书房,可一想祖直这几日不在,放在那里有宫人来打扫的时候一定会弄不见的,罢了,她还是拿回自个儿房里,等祖直来了再给他。
将那试卷放在桌案前,郁华就瞧见那顶头的试卷上的名字“杜邡”。
又一姓杜的?
看到这姓郁华突然想起和步怀沙离京好一段时间的杜若师兄。
也不知怎么郁华来了兴趣,竟是将那杜邡所作的三道策论全部扫了一遍,读完了,眉目一亮,感叹了一番,比她写的强一百倍,和怀沙师兄有得一拼!
郁华将那试卷放下,这时候见自家小院外头有三两国子师兄走过去,郁华一怔,正听得有人在唤。
“郁华有人找你。”
郁华整理了一番随着那国子师兄出去,在国子学门口瞧见是一少年。
郁华认出来了斗笠下的那张脸,这人是秦大人身边的人,跟阿笙关系很好的那个。
郁华一皱眉,不曾见有秦大人的人来找他,这般来得太明显了些吧。
她正要开口问,却听那少年浅浅淡淡道:“胭脂铺子出事了。”
啊?
郁华简直是大惊,当即差点要拉着那人问,还好那少年机灵传完了话便走了。
郁华只好同国子学的师兄说了声,主要是她怕她这会儿出去了,师尊今日又恰好要来。
反正师尊好些日子没来这里了,罢了,她的胭脂铺子要紧。
郁华换了身衣裳,带上斗笠,斗笠上垂下的黑纱遮住了面孔,她骑上马便飞奔而去了。
胭脂铺子外头围了很多人,里里外外的有三层多,郁华远远的在马背上就瞧见闹事的那几个显眼的人,一身华服,清一色的桃红色衣裙,这裙子瞧着着实眼熟……
“这是多景楼,胭脂夫人门下弟子,她们说这家胭脂铺子做的胭脂是仿照胭脂夫人的做的,有仿作之嫌疑。”有路人说道。
“谁不知道现在连皇后和宠妃们的胭脂都要胭脂夫人做的,那可是千两一盒,而这家店子却仿照了拿来二两银子来卖,难怪胭脂夫人的三弟子会亲自找上门来。”有晓事的立马同旁边的人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我便说为什么瞧见这么多的多景楼的人。”
这时候那一群桃红色衣裙的女人中一个一身黑裙的女子朝着胭脂铺子的阿笙道:“你有什么话说?若是不能主事,便将你家主子叫来,反正,今儿个我是要将你们这里封了,你们家主子也是要下牢狱的!”
那胭脂铺子管事的爷孙两个一听到“封了”和“主子下牢狱”便已面色惨白。
听这黑衣女子说的,阿笙也唬了一大跳,也许是这几日生意太好了,让旁人觉得眼红,便将胭脂夫人扯了进来,要借胭脂夫人的手除掉他们的铺子也说不定。
可是阿笙都有些不确定这秘方郁华主子是怎么来的了,他知道自个儿不该这般怀疑的……
郁华站那处一听,已大致晓得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原来是怀疑她用了她们的方子,才做出这么好的胭脂的?如此便带着一大帮人找上门来了吗?
哼,全北祁会做胭脂的又不是只有胭脂夫人一个?不过是名号响亮了一点,再得那些贵族青睐一点。
郁华调转马头,当即策马往多景楼而去,在多景楼停下,跑了一身的汗水。
莆一进楼,便掏出了两百两银子买了一盒传言是胭脂夫人弟子所做的“雪脂”。
心疼不是没有的,两百两她卖一百盒胭脂才勉强能填个数。可是她便要趁着现在,让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她的胭脂!
怀揣着那胭脂郁华策马朝她的胭脂铺子而去。
果然才过了一会儿,胭脂铺子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郁华转身下马就朝自家铺子走去。
她完全不知道就在胭脂铺子对街的客栈里,二楼的上房里头,一男子已来了好些时候,面前的茶水都已微凉了。
他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他倒是很感兴趣这丫头会如何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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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这几日会尽快改过来的,大家别太担心。谢谢大家的打赏花花钻钻。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