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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逍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云罗上前。夹答列晓
“云罗……”他低声唤道。
云罗缓缓跪下,声音清晰:“臣妾有要事要求见皇上。”
满殿的众人闻言都抬头看着那端坐在高高御座上的李天逍。
李天逍眸光一闪,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槎”
顷刻间,方才还满殿热闹的殿中宫人走得干干净净。秦菱走下,冲云罗规规矩矩施了一礼,怯怯看了她一眼这才退下。
四下里一片寂静。李天逍看着驻足不说话的云罗,低了眉眼,问道:“你来是来劝诫朕不要耽于享乐是吗?”
云罗答非所问,反问道:“如今的皇上还能听进臣妾的规劝吗?扫”
李天逍眸色一冷,道:“秦菱唱歌唱得好,朕时常流连她的宫中这又有何不可?朕总不能因为你一人冷落后宫。”他忽然烦躁起来,站起身恼道:“云罗,朕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现在的朕做不到,你不要逼朕!”
“朕现在四海未平,天下不定,朕……”
云罗忽然笑了。
她跪下,深深伏地:“臣妾来不是规劝皇上不要耽于享乐,也不是劝皇上不要宠幸六宫。臣妾更不是求皇上给臣妾什么承诺。臣妾只是想问问皇上,为何要让玉充媛去皇陵?”
她的声音清冷淡然,在空荡荡的殿中回荡。
李天逍定定看着她,未曾料到她所求的不是为了她自己,竟然是为了玉充媛的去留……
“云罗……”他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忽然心底涌起一股自己也不明白的慌乱。
错了,都错了吧?
她不是应该哭着劝他不要宠幸她人吗?她不应该是挽留他前去凤栖宫中吗?……
四目遥遥相对,无声无息,却仿佛过了一辈子这么长。
她那双眼这么熟悉,凉薄,清冷,自持,一如他初见那穿着孝服的少女。顾盼的明中含有他寻寻觅觅都找不到的神色。
只是为何岁月流转这么多个日夜,她依旧这么看着他?
“云罗……”他看着她,慢慢步下九级御阶,盯着她的眼,问:“你为什么要替玉充媛求情?”
云罗再拜,淡淡道:“古语有言,兔死狐悲。臣妾怕终有一日也步入玉充媛的后尘,前去看守皇陵。”
李天逍眉头深锁,道:“不会……朕怎么会这样对你?”
云罗轻笑,抬眸看着他,淡淡反问:“皇上能保证吗?曾经的绝世双姝是不是也曾得到皇上的承诺?可是如今,皇上让臣妾怎么相信皇上呢?”
寂。
死寂。
殿中除了那滴答的铜漏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令人恍然发现这个夏日午后,竟这么憋闷,风都无一丝。
李天逍忽然笑了。
“云罗,你今日是来叱责朕的吗?”他问。
云罗静静低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质问。
“你说吧。为何要饶了玉充媛?除了她这几年的情分,朕为什么要饶了她?”他冷冷地问。
云罗抬起黑白分明的眼,静静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皇帝,轻声问道:“那皇上为何要罚她去皇陵呢?”
她轻声一笑:“臣妾愚鲁,但是也猜到了一二。2因为当年阿离的死与她也有关系。皇上心中对她们的怨恨使得这些年来皇上对她们不再眷顾。”
“皇上当年无凭无据,无法发落她们。可是如今不同了。殷寐来了。她告诉了皇上当年所谓的真相。所以皇上震怒了,可是皇上如今不再是从前莽撞的太子,是一国之君。皇上懂得隐忍。”
“自从殷寐来了之后皇上心中恨意满满,听从了殷寐的计策,设计逼问皇后,遣走玉充媛呼邪赛雅。”
她轻轻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一字一句,如见血封喉的毒药,令他猛地浑身僵硬。
云罗站起身来,眸光直视眼前的男人,唇边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皇上,下一个是谁呢?是宁充容闻芩呢?还是皇后?大约是皇后吧?不然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叱责臣妾僭越?因为皇上故意要让朝臣怨恨皇后,将来废后便一呼百应。皇上怎么这么聪明呢?心计竟伸向枕边之人。这是云罗认识的磊落明君吗?”
“皇上,臣妾如今才明白尘封已久的往事原来对你这么重要。当年你为了她要遣散太子府的众姬妾。皇上可想过,你爱阿离至深,可是却是你亲自将她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皇上根本就没想过太子府的姬妾们遣散之后只有死路一条!”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是集怨一身。她们无处可去,只好向祸源痛下杀手!所以,阿离和腹中的孩子不是她们联手害死的!是皇上你亲手害死的!”
“够了!”一声怒喝伴随着“哗啦”的巨响传来。李天逍一脚踢翻了酒席。杯盘狼藉,一地的酒水碎瓷。
云罗一动不动,可是一道划过脸庞的碎瓷割出了一道血痕,点点滴滴的血慢慢从她雪玉似的脸庞滑落。
她静静看着狂怒的男人,眸光怜悯。
他猛地拔起腰间的宝剑直指眼前看得太过通透的女人。剑尖轻颤,直指她的喉间。
她一眨不眨地静静看着,仿佛未觉。
“云罗,这两年过去了。你的脾气一如既往,宁折不弯。”李天逍声音中充满了失望。
云罗淡淡问:“皇上不是最爱臣妾这样吗?还是皇上初觉得臣妾三分像了阿离,可是越相处越觉得,臣妾哪都不像,是不是?”
李天逍踉跄后退了一步,剑颓然低下。
“你信不信,朕会杀了你?”他的眼底还有不甘的暴怒。
“信。”云罗轻声道:“皇上不是已经杀过一回吗?”
她的目光从未这么安静过,静静地说:“我华云罗便是如此。人敬我一分,我还人一丈。好的坏的,统统都要算清楚。”
“皇上在臣妾心中刺了一剑,今日臣妾在皇上心上划上一刀。两清了。”
她转身,丢下一句话:“将来有一日,也许皇上会感谢臣妾今日的醍醐灌顶。殷寐此人心肠狠毒,将来必成祸患。皇上,三思!”
……玉充媛呼邪赛雅前去看守皇陵的旨意依旧未曾改变。云罗立在高高的台基上看着流云北去,久久出神。
沉香上前,劝道:“娘娘,该换药了。”
云罗轻抚上自己的脸颊,那一处擦伤上了草药,刺刺地疼。倾城容颜被划破,多少人暗自可惜,多少人幸灾乐祸。
可她却觉得失落,若是这一道能深深划过她的眉眼,毁去那眉间的神采,也许他就不会执迷那曾经的容颜。
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坏,她不用再多一层顾虑去分辨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沉香上前,见她安然不动,轻叹上前扶着她回去:“皇上只是失手罢了,不是有意要伤了娘娘的。娘娘不要伤心。”
“我没有伤心。”沉默许久的云罗忽然开口,“伤心只是留给有心的人去伤。我已没有了心。何来伤心?”
沉香看着她眼底的清冷,只能长叹一声。
刘陵此时匆匆前来,道:“娘娘,玉充媛要出宫了!正在宣武门那边挣扎哭泣不肯出宫。”
云罗垂下眼帘,默默想了一会,道:“我去看看。”
沉香见她说走就走,想要去唤她回去换药,却只能作罢。
……
云罗到了宣武门时,一群宫人正围在一起,有女子的哭喊声从人群中传出。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我不去皇陵!”
“你们帮我通传皇上!我不去皇陵……”
“该死的殷寐!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去诬告了我!”
“不!皇后!一定是皇后!皇后早就看我不顺眼了!皇后这个贱人!……呜呜……放开我!……”
挣扎哭泣声令宫人越围越多。人人都想看一看从前威仪凛凛的玉充媛如今落得什么地步。
云罗慢慢走过去,挥了挥手。
刘陵急忙命宫人将围观的内侍与宫女纷纷赶走。众人散开,只见地上跪着的呼邪赛雅头发散乱,哭得脸上妆容皆花,她身上的宫装也在拉扯中凌乱不堪。
她看见云罗前来,眼中一亮,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冲上前跪下:“娘娘!救救我!我不要去皇陵!我真的不要去皇陵!去了就是死地啊!”
云罗看定她,问:“当年的阿离是不是你害死的?”
呼邪赛雅浑身一颤,哭声立刻止住。她手颤抖地指着云罗,颤声问道:“你……你想要知道什么?”
“真相!若无真相我怎么护着你?若无真相我怎么斗倒殷寐?你难道要带着这个秘密进入棺材,最后看着殷寐为所欲为吗?”云罗冷冷地问。
呼邪赛雅颤抖了许久,才道:“好……好……我告诉你。可是你不能告诉皇上。因为……你一说出去,我就比死还惨!”
她说着在云罗耳边飞快地说了起来。云罗听完正要说什么。
呼邪赛雅眼中猛的睁大,定定看向她的身后。她飞快说了一句:“其余的,你不明白的可以问问宁姐姐!她当年也是见证!”
她说完如见了鬼一样飞快地走了。
云罗回身,只见一队宫人匆匆而来,当先一人体态婀娜,容色娇媚,便是殷寐。
殷寐走到了云罗跟前,看了一眼早已仓皇离去的呼邪赛雅,冷冷笑道:“皇后有旨,既然玉充媛不愿去皇陵,便是蔑视祖先,理当杖责!”
云罗冷冷看着她,道:“玉充媛已经前去皇陵了。宝婕妤就不用大动肝火了。”
殷寐看着云罗脸上的伤,忽然嗤笑:“臣妾真不明白淑妃娘娘,为何要触怒皇上呢?听说皇上还对娘娘拔剑相向,这要是真的一剑下去……啧啧,又是一尸两命呢!”
她说着轻轻摇头叹息。
云罗忽然笑了。她笑得眸中没有一丝温度,盯着殷寐那一张美艳的脸庞,“一尸两命?真不知道这几年的日日夜夜你怎么能安心呢?地底下的那一双眼睛该会如何看着你这个始作俑者呢?”
殷寐一听,浑身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云罗。
云罗上前欺进一步,盯着殷寐的眼睛,冷笑道:“好好看着吧。看谁能得意到了最后!”
她说完冷冷离去。
殷寐定在当场,半天才缓过神来。
宫女上前,低声询问:“娘娘!这要怎么办才好?”
殷寐恶狠狠地咬牙道:“该死的呼邪赛雅!竟然告诉了华云罗这个消息……看来留她一命简直是多余的!”她说完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
玉明宫中空空荡荡。几日后云罗如约前去,神色淡然。一位素衣的宫妃悄悄的上前,看了看四周无人,轻叹:“多谢娘娘。”
云罗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谢我做什么?”
那位宫妃抬头,赫然是宁充容闻芩。她面上带着感激:“前两日听闻玉妹妹前去皇陵路上,路遇了一伙强盗,杀人放火,后来又出现了一批月见族人将玉妹妹救了去。”
云罗神色不变,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闻芩忽地哽咽:“我知道,这便是娘娘通风报信,让玉妹妹的族人前来救她。不然的话,她早就尸骨不存了。”
云罗摇头:“不,我不是救她。我是在挽回皇上做的错事。玉充媛虽然当年犯了错,但是皇上即使心生怨恨为何要给她俸禄不断。因为她就是月见族中的公主。若是她死在皇陵的路上,月见族人如何看待皇上?万一晋国生乱,月见族人肯定心生异心。”
“这些皇上平日都能看明白。只是如今他的眼睛已经被仇恨蒙蔽,再也不会去想了。”
闻芩越听越是感佩,擦着眼泪悔恨道:“当年若不是我们鬼迷心窍听从了殷寐的花言巧语,怎么会犯下大错。这些年来她与皇后就是拿捏着这些把柄,令我们不敢告诉皇上真相。”
云罗眼中带着怜悯看着她,道:“当年不怪你们。你们也是为了求活。只是做错事便要有代价。你和呼邪赛雅这几年也算是为当年的错付出代价了。”
“可是还有两人逍遥法外!”闻芩恨得牙根紧咬,怨毒地道:“我闻芩有朝一日定要看着她们死在我的面前!”
云罗定定看着她,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如此,甚好!”云鬓花颜,铜镜中她脸上的伤只剩下淡淡的红痕,只要再过些日子,持续不断涂上草药,敷上珍珠粉,也许就能恢复往日的倾城容颜。
沉香欢喜道:“娘娘的脸不容易留疤,幸好幸好。”
云罗比划了下,淡淡笑道:“有什么好的呢?毁了容,也许我的命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铜镜,忽然渐渐恍惚,铜镜中慢慢出现了一张俊美的面容。他慵懒一笑,对她一笑:“昀儿怎么样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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