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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一过,麦买提就在后厨心绪不宁起来。这两个月以来,章妙妙几乎风雨无阻地每天晚上出现在烤串店,占据最靠门边的桌子上,点上一杯草莓奶茶和一堆烤串。有的时候早,有的时候晚,有的时候带着乐乐,有的时候独自一人,但是从来不曾缺席。
看见章妙妙出现在店里,跟她说笑几句,为她送上烤串,已经成了麦买提每天最盼望的时刻。
小白早已看出了老板的不正常,开始是愤怒地抗议:“老板!当初我暗恋小鲜肉的时候,你说我不能假公济私,那老板你现在算什么?明明跟客人点单和给客人上菜都是我的活儿,可是推拿馆的小姐姐一来你就抢我的工作!”
“给你个机会偷懒还不好?!你就是自己失恋了,所以见不得我好!”
“我见不得你好?我这完全是为了你好!我可是过来人啊!当初我暗恋吴为多么辛苦,后来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老板你虽然看上去结实,可是你抗打击能力不一定比我强啊,我弹性好!我这是为了避免你重蹈我的覆辙啊!”
麦买提谢过了她的好意,过一阵子小白看他毫无改进,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他不如付诸行动。
就好比现在,小白在后厨一边吃新鲜出炉的烤串一边说:“老板,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下去,对小姐姐的迷恋就会越来越深。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既然喜欢小姐姐,那我送你两个字,约她!说实话,小姐姐条件也不错哦!虽然长得没有方菲菲好,可是人家是推拿馆的老板啊,家里肯定有钱!像她这样的是抢手货呀,你不开口,万一哪天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如果她被人抢走了,那我就祝福她呗!”
“不是吧老板,你这么圣母啊?!不对,你是圣男!”
“我是圣人行不行?!”麦买提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了,你是圣诞老人,只给别人送礼物,从来不想着自己!老板,你喜欢小姐姐你就约她嘛,干嘛要留给别人?”
麦买提难得地苦笑了:“你不是一直都说,我只有双手健全才配得上她吗?”
“我以前是这么觉得的呀!可是老板你想一想,步行街上这么多家店,这个小姐姐为什么每天都要来我们家店吃啊?虽然老板你做的烤串是很好吃,尤其是羊肉串,人间第一串,赞不绝口!可是,再好的东西也架不住天天吃吧!那我只能怀疑,她是看上你了!”
麦买提很严肃地指出:“小白,我每天允许你吃二十块钱的免费烤串儿,但是只能你自己吃,不能打包。你也可以不吃啊,你告诉我,有哪一天你没吃够二十块钱的?”
“这是我的福利,不吃白不吃啊!可是小姐姐是花钱来消费的好吗?如果她对老板你一点意思都没有的话,她为什么要天天来呢?”
麦买提沉默了,突然间撸起了右边的衣袖,把光秃秃的右臂伸到了小白的面前,吓得小白捂住了眼睛乱叫:“老板!我说错什么了,你要这样惩罚我!跟你说过一百次了,我害怕,不要这样,吓死人了!”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看过我的右臂。你觉得,如果我约她,我还能藏着这只胳膊吗?就算她当时答应了,每天对着我这么一只胳膊,日子久了,她真地不会介意吗?”
小白从手指缝里看到麦买提放下了右臂的袖子,才放下了遮住眼睛的双手嘟囔:“说得也对啊!其实老板你这么能干,我有时候会忘记你只有一只手。可是如果跟你约会搞对象就不同了,这是没办法忽略的。你不可能用两只手捧着我的脸;如果你一只手替我拎着包,就不可能用另一只手给我拿冰淇淋或者奶茶;你不可能用双手把我举高高;我永远都只能走在你的左边,握住你的左手……”
“谢谢你,小白,把我未来的约会形容得这么贴切。所以,我宁可天天等着她来我的店里吃烤串,和她说上两句话,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如果我开口约她出去,要么她立即拒绝我;要么她答应了我,最后还是拒绝我,那以后我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小白吸了吸鼻子,突然说:“老板,其实一只手也没什么。真的,你比好多两只手的男人都要强很多!”
麦买提带着狐疑的眼神看向她:“小白,你怎么了?追求吴为失败对你打击这么大,你居然看上我了吗?“
“嘿,老板,你要不要脸啊?!”小白怒气冲冲地从后厨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跑了进来,一脸八卦:“老板!小姐姐来了,她今天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
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那一定不是吴为和方菲菲,因为他们是小鲜肉和大美女。不对,自从吴为表示方菲菲是自己的女朋友从而变相拒绝小白以后,他们就变成了吴为和方菲菲。
小白又神秘地说:“今天这个男的也不错诶,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年纪,长相气质有一点像张国荣!老板,看这架势,他们似乎是在相亲!老板,你的小姐姐要保不住咯!要不我帮你个忙吧,我去约这个男的出去,把小姐姐留给你!”
麦买提听得心头一阵躁动,不耐烦地说:“小白,人家就不能是朋友一起吃饭吗,凭什么就是相亲啊?人家如果是相亲,你插一杠子算什么?你今年才十九吧,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迫不及待要约男人呢,还非得跟推拿馆的人抢!行了,我出去招呼吧,你替我看着烤串儿。”
麦买提说完走出去,果然看见章妙妙还是坐在老地方,她的身边坐了一个清秀的男孩子,确实有三分张国荣的味道,不过看上去十分羞涩腼腆,比章妙妙更像个传统意义上的小姑娘。他们的对面坐了一个老太太,看不到正面,只能看到挽了一个灰白发髻的后脑勺,非常瘦小,腰背却挺得笔直。
他走了过去准备打招呼,就听那个老太太说:“你们两个做了十几年同学,现在毕业了,又都在步行街上工作,以后有机会可以多交流交流。”
麦买提的脚步顿时停滞了一下。听起来章妙妙真是在相亲!这个乌鸦嘴的小白!她这样的,果然很抢手。该死,相亲为什么要安排在我店里?!
面对着麦买提的章妙妙和小秦看不见,看得见的严老师则背对着麦买提并没发现他的存在,还在继续说话:“你们年纪大了,也工作了,个人问题就该提上议程了。早点找个对象,成个家,一起过日子,家里的大人也就放心了。”
麦买提的心抽了一下,隐隐有点疼,却仍然若无其事地走到桌边说:“妙妙,今天带了客人来吗?要吃点什么?”
他顺便打量了一下老太太,四五十岁的样子吧,细细的眉毛,细细的眼睛,尖尖的鼻子,尖尖的下巴,薄薄的嘴唇,薄薄的身材,看上去非常严厉古板。这是介绍人还是亲戚?如果是男方妈妈,该是个厉害婆婆吧!不知道会不会好好对她。
严老师看着麦买提吃了一惊:“你认识章妙妙?”
“我们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嘛,当然认识了,他们也经常从我这里点外卖。”
严老师恍然大悟,对章妙妙和小秦说:“光听他的声音,还以为是康老师来了呢!”
麦买提马上想到了第一次见到章妙妙时,她曾经叫自己康老师。原来是这样啊,因为我的声音和她的康老师很像,所以她才会跟我开玩笑叫我康老师,并不是因为我们长得像。
他笑了笑说:“是啊,妙妙曾经开玩笑,把我叫做康老师。”
章妙妙听了大囧,窘迫之外更有恐惧:万一严老师说漏嘴了怎么办?她急忙说:“你长得和康老师一点都不像,只不过是声音像而已,我又不瞎,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当时心血来潮跟你开个玩笑嘛,你真小气,记了这么久!”
严老师板着脸说:“好了,别说废话了。章妙妙,小青,你们两个点菜,吃完饭可以去楼上推拿馆好好叙叙旧,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说完严老师站了起来,绕过麦买提,站到小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别忘了我叮嘱你的话,记得买单,送章妙妙回推拿馆,饭钱姨妈给你微信转账!”然后匆匆走了。
原来这个老太太是男方的姨妈,看来也是相亲介绍人了,跟他们很熟的样子。麦买提强忍着内心的不适问:“那你们两个想吃什么?”
章妙妙突然觉得胃口全无。麦买提这么聪明,应该会猜到严老师是在安排我和小秦相亲吧,可是他并没有开口约我出去。算了,如果他开口约我,我就得告诉他我是盲人,所以他不开口是最好的。维持原状挺好的,我干嘛要觉得失望呢?
于是她抬起头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是照旧呀,不会又要让我重复一遍吧?”
麦买提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忍不住也笑了:“当然记得了。那你的朋友呢?他要吃什么?”
小秦斯文地开了口:“那我就跟她要一样的吧,免得老板麻烦!”
麦买提笑着答应了,章妙妙的专属菜单他已经刻在了心里,已经不用手机录音了。他转过身往后厨走,心里默默地说:姨妈看着厉害了点。可是,有家人总比我这个被遗弃的孤儿强吧!这个男孩子其实挺不错,不一定比我帅,但是比我高。不一定比我幽默,但是比我斯文。不一定比我有才华,但是比我正经。不一定……唉,没什么不一定,他有两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