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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菲菲跳下床的那一刻,章妙妙就已经醒来了,只是她浑身没有力气,嘴里苦苦的,所以还是躺在那里没有动。突然之间,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不是方菲菲的手,是更加温暖更加有力的手。
果然,当手拿开的时候,康老师熟悉的声音响起了:“没错,真地退烧了。让我再用温度计量一量。”
测量结果36度5,方菲菲开心极了,康老师也很欣慰:“这就好了,退烧了就不用回家了。”
“妙妙不用回家了,可是康老师你该回家了!害得您昨天晚上在值班室过夜,真是不好意思,回头我要跟陈老师打个电话,向她赔礼道歉。”
“那倒不用,昨天晚上我就算回家也会被陈老师赶回来,没准还会自己过来让我回去,因为你们是女孩子嘛!与其这样,还是我辛苦辛苦算了。”
章妙妙也嘶哑着嗓子说:“康老师,谢谢您!您赶紧回家吧我会好,我没事儿了,真的。”
“虽然退烧了,还是要注意,有时候发烧这种事情是会反复的。你们都有我的手机号,如果觉得不舒服,马上打我的电话。不要因为害怕我把你们送回家就不联系我,我和陈老师一定会帮你们找出最好的解决办法。你们相信老师好吗?”
方菲菲大声说:“我们最信任的人就是康老师和陈老师了,您放心吧!”
康老师走后,章妙妙叫方菲菲也赶紧睡一觉休息一下,她知道好友昨晚为了照顾自己,一定没有睡好。
方菲菲确实也累得够呛,看章妙妙退了烧,心情一放松,倒在床上头刚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章妙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康老师摸我额头的感觉可真舒服啊!要是他天天都来试试我发不发烧就好了!为了康老师,我要走出我的封闭圈,我不能让康老师失望!
新学期开始以后,所有人都发现了章妙妙的变化。
除了方菲菲和吴为这两个铁三角成员,她和其他同学以及老师们的交谈和互动渐渐多了,也开始参加各种学校举办的活动。五月的夏季运动会,她虽然没有参加任何体育项目,却跟方菲菲一起担任了运动会广播员。六月的唱歌比赛她居然也报名了,虽然没有得名次,却也乐在其中。
不仅如此,一直身为学佛的章妙妙,虽然其他功课的成绩还是维持中等,可中医课和按摩课的成绩却突飞猛进,甚至下了课还会追着康老师不停问问题。
对此以小孙和蓝兰为首的同学们都表示:章妙妙是小笼包版小龙女无疑了,忒接地气!
而方菲菲则一如既往替好友辩护:妙妙是刘亦菲版小龙女,她只是把每个人都当成了杨过来关心!
康老师也发现了女学生的变化,还私下和陈老师讨论过:内向的章妙妙受到了爷爷奶奶去世的打击,经历了母亲的语言暴力,为什么反而会破茧成蝶,变得越来越大方越来越开朗呢?
他们不好去问章妙妙,只能猜测是方菲菲的友情和章家姐弟的亲情打动了她。或许,自己身为老师,也有一点贡献?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老师的主要责任,不就是帮助学生们成长嘛!只要学生好,老师就好。
包括章妙妙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她的改变是因为康老师。
和其他同学老师们交流,于是可以更多听到康老师的消息;参加各种课外活动,于是可以更多和身为班主任的康老师相处;中医和推拿课进步,于是可以更多得到任课老师康老师的称赞和关注;课后向康老师请教各种问题,于是可以多一点和康老师相处的时间。
由于学生们都是盲人,康老师有一个轻轻敲学生脑壳的习惯。表扬的时候用来表示肯定,批评的时候用来表示提醒。不过他非常有分寸,对男学生用手指敲,对女学生却一定会用笔。康老师的敲头杀一点也不疼,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亲昵,以至于所有的学生都以得到康老师的敲头杀为荣。
章妙妙因此多了一份渴望:如果我是男孩子就好了,这样康老师就会用他的手而不是笔来敲我的头了。
这一年的五一劳动节,章妙妙和方菲菲照例没有回家,而陈老师和康老师再次请她们俩和吴为做客,去森林公园烧烤。两位老师都觉得,还有一年这群盲人学生就要开始实习,他们的世界不能只局限于家里和盲校。多让他们出去走一走,可以更好的帮他们适应将来。
章妙妙和方菲菲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烧烤。而对于吴为来说,则是失明以后第一次烧烤。康老师租了辆车带着大家到了森林公园,他带着康帅负责生火,陈老师则带着三个学生把各种食物往烤叉上穿。有陈老师提前腌好的鸡翅膀、羊肉和猪肉,有火腿肠,有豆腐皮,有小馒头,还有彩椒和蘑菇。
方菲菲一边串一边流口水:“这么多好吃的,这得花多少钱啊!”
康老师笑着说:“放心,今天老师请客,你们随便吃,不要钱!”
食物穿好了,炭火也烧起来了,大家围着圆形的烧烤炉坐成了一个圈儿,陈老师和康老师负责烤,大家负责吃。
这个时候吴为提议:“我弹吉他,菲菲给大家唱歌吧!”
“吴为!你又开始弹吉他了?!”陈老师开心地叫了起来:“你今天还带了吉他?我怎么都没注意到!”
“康老师帮我藏到车上了,想给您一个惊喜。我知道您作为一个音乐老师,从康老师那里听说我放弃弹吉他时遗憾得哭了。为了安慰您,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我爸,替我买了一个新吉他。他警告我说如果这一个再被我砸了,这辈子都不会再给我买第二个了!”
陈老师笑得很欣慰,方菲菲马上说:“别呀别呀,就算你又改主意不想弹吉他了,你也不要砸了,送给我好不好?”
“好啊,你有兴趣学弹吉他吗?我还以为你想跟陈老师学钢琴呢!”
方菲菲摇着头说:“钢琴太高贵也太奢侈了,我高攀不上啊!”
大家说话间,康老师已经从车上把吉他拿了出来,递给了吴为。
吴为笑着开始弹奏,方菲菲跟着曲调一起轻声唱着:“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义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
歌声就像潺潺的溪流涌过每个人的心间,章妙妙感觉自己的心随着歌声飞了起来。她红着脸,忍不住把自己的右脚往右边挪了挪。根据刚才说话的声音来判断,她左边坐的是方菲菲,右边坐的应该是康老师。康老师边上是陈老师,中间是康帅,然后是吴为。
章妙妙小心翼翼地蹭啊蹭啊,直到她的右脚蹭到了旁边人的左脚,才停了下来。我的右脚贴着的,应该就是康老师的左脚了吧!她沾沾自喜地想着,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右脚和康老师左脚的接触点上,全身似乎有一股电流通过,暖融融的,美滋滋的。
这一刻,章妙妙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一首歌唱完了,她的右边传来康老师的声音:“火腿肠好了,你们谁要?”
沉浸在幸福中的章妙妙根本不想说话,可就从她的右边传来另一个离自己更近的声音:“爸爸,我要。”
章妙妙顿时从美梦中醒了过来。康帅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从右边传来的,而且比康老师的声音离自己更近。她忍不住挪了挪自己的右脚,在挨着自己的左脚上轻轻点了一下。
康帅立即叫了起来:“妙妙姐姐,你踩我干什么?”
这一刻,章妙妙沮丧得快要哭出来了。
康帅的声音刚才明明是从自己斜对面陈老师的方向传来的,也许他是刚刚坐到了这里,自己还误以为身边的是康老师。
沮丧之余,一个疑问从她心里浮了上来。为什么,当我以为我的右脚挨着康老师的左脚时,我会这么兴奋?为什么当我知道我的右脚其实挨着康帅的左脚时,我会这么失望?
联想到自己最近越来越多地在梦里听到康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多地和同学们讨论康老师的一切,越来越多地在康老师课上走神,越来越多地在课后追着康老师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章妙妙的脸不禁越来越白。
我怎么会这样?我看了那么多言情小说,难道我对康老师……不,不可能!不可以!康老师说过,师生恋是不对的!而且,康老师已经有陈老师了呀,他们还一起有了康帅!我这么做,岂不是网上人人喊打的小三?太不要脸了!我怎么能对康老师有这种感情?
过了一会儿,方菲菲推了推章妙妙说:“小龙女,你怎么又开始闭关了?这个鸡翅膀给你!”
章妙妙无意识地接了过来,可是心里沉甸甸的,胃里胀鼓鼓的,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去,就像她得知爷爷奶奶已经去世的头三天一样。
如果康老师和陈老师知道我现在的念头,会不会觉得我是史上最不要脸的学生?如果菲菲知道了我现在的念头,会不会和我割席断交?如果班上的同学知道了我现在的念头,会不会集体鄙视我?最可怕的是,如果妈妈知道了我的念头……
她不敢再想了,浑身一抖,手上的鸡翅膀掉了下来。
康帅在一边大叫起来:“哎呀,妙妙姐姐,你不想吃也不要糟蹋粮食嘛!你瞧瞧,正好掉到煤炭上,焦了,捡起来都吃不了了!”
那一刻章妙妙真希望,掉到煤炭上烤焦了的是自己。
烧烤回来的当天晚上,章妙妙躺在床上彻夜未眠,听着琼瑶奶奶的《窗外》。第二天她告诉方菲菲自己昨天累着了,只想在床上躺一天。反正是放假,方菲菲也没有勉强她,给她准备了早餐就自己去天台吊嗓子了。
章妙妙毫无胃口,坚持听完了这本骨灰级师生恋小说,就如掉进了一个冰窟窿,每个汗毛都往外冒着寒气。
她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我爱上了康老师,我是个不要脸的该死的小三!
接下来的日子里,章妙妙被自己得出的惊人结论折腾得够呛。表面上,她仍然克制不住为了康老师而做个接地气的小笼包小龙女;可私底下,她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无比羞耻自责。
方菲菲察觉到了好友的不对劲,私底下问过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章妙妙只能说,自己仍然十分怀念去世的爷爷奶奶,并且暑假就要来了,一想到放假回家她要面对章妈妈就十分焦虑。
方菲菲听了也就没再多问,毕竟她一想到暑假要回家也十分烦恼。再说了,章妙妙也没骗好朋友,想念爷爷奶奶,惧怕妈妈,暗恋康老师,这三件事夹杂在一起,给了她莫大的心理负担,让她每天都喘不过气来,她只是漏掉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说而已。
而很快,章妙妙的身上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