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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了,时间却在慢慢过去。
莫沾都没想过又思和钟馗会成为朋友,难怪有人说男人的友谊是拳头打出来的。初时她心有芥蒂,后来见钟馗总是一副斯文人的模样,看到院中的风雷小鬼也不会流露类似馋猫的神情,她才勉为其难承认他是又思的朋友。
毕竟现在是钟家老九轮职,人家毕竟是正神,怎样都会撞上面,低头不见抬头见,撕破脸皮也不太好——如果你以为又思是这么考虑的,那就大错特错。他只是单纯地以为——“反正他不怕吃坏肚子,遇到麻烦的东西可以丢给他吃,环保又节约。”
又思根本把钟馗当成哆拉A梦的垃圾袋……她是说万能袋。
至于女神转生的事——她真的不习惯自己明明活生生而那位女神也活生生的矛盾状态(尽管是八卦听来的),姑且就转生吧——又思原本想找夜飞问清楚,拿了棒棒糖去老地方等那位冥差,可是夜飞一见又思调头就跑,宁愿玩忽职守也在所不惜。又思转而召唤其他非人或正神来问,偏偏一个一个像进了冬眠期的青蛙,师魁一副威武不屈的欠扁样,瑶姬更绝,以约会为名躲到何有身边,甜蜜蜜啊甜蜜蜜。
求答未果的状态下,他们默契地将那些非人的事(神也非人)归为第三人称,彻彻底底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于是,生活恢复了原态。
因为网上售卖古物的信誉度越来越高,她渐渐被人称为“古玩镜鉴人”……脸红,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厉害啦,骗吃骗喝而已。而随着他们环游世界的行程被五师兄加以利用,又思的出场费越来越高,甚至连英国贵族也透过多方渠道伸来橄榄枝。为了古物补货,为了世界环游,为了出场费,他们遵循生活的规律来到名为都武尔(Dover)的英国小镇。
安顿好之后,第一个要到达的地方自然是跳蚤市场,至于被游人看滥的博物馆、艺术馆、古堡之流,则被他们排到行程的尾声。
步入跳蚤街,放眼望去,花花绿绿的小铺小面,琳琅满目。两人牵着手一间一间欣赏,既是寻宝,也是情调。偶尔视线相撞,莞尔勾唇,会心一笑。一个小时过去,他们买到两朵皇室遗宝胸针和一颗绒光强烈的军种勋章,正要转向下一间小铺,却被前方传来的喧闹引去注意。向人群集中的地方走去,可以听到嗡嗡议论声中夹着尖锐的叫骂。
“坏杰米,你又来偷我的东西,当心我送你去警察局!”一位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正扣住一个小男孩的手,嘴中骂骂咧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你东西!白痴!”小男孩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完全无惧中年男人凶狠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口气甚至比中年男人还要凶。
中年男人竖起眉头,“如果不是你偷东西,我的花瓶怎么会碎掉!还说不是你想引开别人的注意!”
“笨蛋,我走过去之后花瓶才碎的,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关我屁事!”小男孩突然张口向扣住自己的手臂咬去。啊呜——只听中年男人一声惨叫,男孩挤进人群,三下五除二,比烟飘得还快。
她瞪着男孩的背影,扯自家恋人的手,“又思你有没有看到……”
“看到了。”
“那是什么?”
“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诱人的唇勾起动心的弧度,五指一收,牵了她向小男孩消失的方向走去。
小男孩冲进一间三层楼高的小屋,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被闻声从厨房走出来的一位微胖的棕发女人叫住。
“杰米?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没有,姑妈。”男孩垂头盯着地板。
“今晚威斯敏斯特先生家有重要客人,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给我们添乱。”女人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男孩盯着地板半天没动,直到一名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从楼梯上跑下来,他才飞快移动脚步,不让女孩撞到他身上。
“哼!”女孩斜了他一眼,甩着卷发跑出去。
男孩咬咬下唇,闷不吭声回到自己位于拐角的小房间。小身体往床上一趴,枕头掩去了脸上的闷闷不乐。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喜欢他,就连姑父、姑妈也不喜欢他。他偷偷听到姑父姑妈说话,他们说他是不祥的孩子,妈妈怀着他的时候,爸爸就因为车祸去世,保险公司赔了一笔钱,这让单身的妈妈生活没有那么艰难,可妈妈在生他的时候因为难产也离开了,他的抚养权也落到了姑父姑妈身上。如果不是爸爸留下的那笔保险金,他想他现在肯定在孤儿院里。
他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立遗嘱,将保险金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成立了以他为名的基金,一部分当成他的抚养费,等他满十六岁的时候就能自主运用那笔基金,抚养费则归将他抚养长大的人所得,也就是姑父姑妈。
姑父姑母不会打他,每年都会给他买几件新衣服新鞋子,圣诞节的时候他们还会送他礼物。从姑父的嘴里,他终于明白那笔保险金的数量有多大了,真的是非常大非常大的一笔。可是,他们虽然把他养大,却仍然不喜欢他,他们觉得他会给他们带来灾难,小表妹伊莎贝娜不跟他玩,学校的同学有什么活动也不叫他,如果他们踢球叫上他,他一定很高兴,也很开心,但他们就是不叫他,还说他是个性格孤僻的怪孩子。
他叫杰米潘恩,他不喜欢那些大人叫他坏杰米,也不喜欢同龄人叫他怪杰米。他已经十岁了,可他的个子还没有伊莎贝娜高。他也不会故意惹麻烦,他会乖乖的,为什么都没有人理他……他真羡慕哈利,可以去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读书。如果不是伊莎贝娜喜欢看《哈利波特》,他想他也不会看到完整七本的精彩故事。
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吗……揉揉眼睛,杰米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床沿摇晃他的小腿小脚。如果他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就好了……抿抿嘴,他跳起来,穿上鞋从窗子跳出去。
他的房间在一楼,外面是花圃和草地,夏天的时候,晚上还有萤火虫和蝙蝠飞进来,他很想养蝙蝠,不过它们第二天就飞走了……他是想说跳窗对他一点难度也没有。
跑出院子的时候,他撞到一个人。那人是东方人吧,黑头发黑眼睛,长得很漂亮。和那人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漂亮的大女生,他撞到那人的时候那人晃都不晃一下,他却被反弹得跌到地上,是漂亮的大女生扶他起来的。她拍去他衣服上的草屑和灰尘,笑着问他臀痛不痛。
他摇头,睁大眼盯着他们。他们肯定是来旅游的,都武尔镇每年都会有很多像他们这样的游客,一对一对站在白崖上吹风,欣赏白色灯塔里的博物馆,再到古堡去拍照,或者去跳蚤市场买纪念品。也许他们是结伴的情侣,不过他要告诉他们,这里是威斯敏斯特先生的庄园,他们肯定走错了地方。
“哦,这里就是威死敏死特的家?”漂亮的青年故意咬着重音开口,竟有一口流利醇和的英伦语调。
“你们找谁?”他小声问。
“我们在找一只鸟。”漂亮的青年盯着他,笑眯眯的。可他知道他的眼睛没有看他,而是盯在他肩膀上。他扭头看看自己的肩,没有草屑没有恶作剧的鬼脸,那……他在看什么?
“我不知道。”他瑟缩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戒备的神色,瞪了漂亮的青年一眼,绕过他们跑远。
黑发青年对着小小的背影曲指一弹,昧火凝成的小球疾电般向他背后射去。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展开了巨大的风翼,昧火球被这只风翼一巴掌拍到地上,吹熄了。
跑远的杰米感到脖子后吹来一阵风,他停下向后望了一眼,只见漂亮的青年站在被他撞到的地方,轻轻点着食指,唇边挂着一抹深深的笑。
那种笑很冷,让他全身不舒服。
可是,青年的笑又和姑父的笑不同,姑父的笑让他觉得讨厌,青年的笑明明让他不舒服,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因为,真的很漂亮……
也许就像太阳,他每次直视太阳的时候总要眯起眼睛,这样才不会被阳光刺伤,但阳光晒在身上的感觉很温暖,很舒服,让他的脸上暖暖的,手心也是暖的。
忍不住多看了青年一眼,他扭头跑进小树林。
“又思!”青年的脸被恋人捏住,“他不知道自己肩上站着一只鸟耶!”感叹加陈述。
青年顺势执起恋人的手,掠吻其上,“大概这也是威死敏死特先生请我来的原因。”出门前,五师兄千叮咛万嘱咐,人家隔了宽阔到过分的大西洋请你去就是不想这件事有太多宣扬,你一定要保密保密保密保密保密保密……想到这里,俊雅的嘴角微微一抽。
杰米的肩上站着一只人类眼睛看不见的鸟。
纯白色的魂体,高贵的羽竺,长长的尾翎垂在男孩腰间,像圣骑士的勋带。
威斯敏斯特先生是一位年过六十的老贵族,隐居在偏僻的小镇,怎么会听说远在大西洋东岸的燕又思呢?
大概是四年前,威斯敏斯特遇到一位来都武尔小镇旅游的东方夫妇,下了几盘棋之后,他和那对夫妇结成了朋友。离开前,东方男子留下一串电话,告诉他说:“如果你以后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打这个电话,会有人帮到你的。”老人家当时没放在心上,直到这年来发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他才试着拔了那个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位年轻人,听他说明原因后,很爽快地答应了,还说看在熟人介绍的份上出场费就半价优惠吧……
年轻就是嚣张啊!威斯敏斯特先生在暗暗的感叹中见到了燕又思,第一眼他就明白那位中国朋友为什么留电话给他了。
七分像。
燕又思和他的中国朋友有七分像。
听完威斯敏斯特先生的珍贵回忆,两人——又思和沾沾——相信自己看到了老贵族身后飘起来的七彩泡泡……为什么会是泡泡,用漫画背景来衬托老贵族一点也不适合好不好!
没有萌到,却被雷到。
“应该是我家的老爸老妈。”吃到肚子圆滚滚的燕同学昂躺在典型英式客房的柔软大床上,慢慢消化刚才那顿低调又奢华的晚餐。
莫沾比他优雅一点,在床角一边绕圈一边消化,询问:“你这次要对付什么?”
“不知道。对上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典型的燕又思式回答——不管前因,不顾后果。
“是好是坏?”莫沾盯着他凸起的胃部,俏皮一笑,不怀好意地将手按在他肚子上,摸摸,拍拍,摸摸,再拍拍。
“不知道!”享受恋人独有的胃部按摩,他眨眨眼,“你在引诱我啊?”
“是啊是啊。”她没怎么用心地应着,满脑子想着杰米肩上的鸟魂。那只鸟形的魂体显然拥有强大的法力,但它似乎只注重保护杰米,对其他的事并不怎么关心,甚至在扇飞又思的焰弹后头也懒得回一下,傲然挺起的羽背上清晰写着“不屑一顾”四个字。
将她的心不在焉看在眼底,他也不介意什么,只是慢慢将从老贵族那里得到的信息理顺了一下——
很久以前这座庄园就被传出有鬼魂作祟,威先生一直不相信,但近两年奇怪的事发生太多,看门狗无故被勒死,女仆死在自己的浴缸里,园丁修剪花园不小心触电死亡,他的小孙子出生不久也差点溺死,原因是女仆不知怎么忘了她在给小婴儿洗澡,等等之类,让人不得不信传言事出有因。他的儿子媳妇又为了鬼魂的事搬到伦敦去,还带走了他可爱的小孙子,扬言只有庄园不再有鬼怪作祟了他们才回家。威先生没办法,只好请他来解决据说在这里住了几百年的鬼魂。
“我不觉得这片庄园里面有厉气存在啊……”将手枕在颈后,他喃喃低语。想到什么,蓦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掌心撑地,轻念:“同——心——圆——”
她惊讶之后,抿唇轻笑,期待着地灵的出现。
他们等。
他们继续等。
什么反应都没有。
就在燕同学扭脖子揉肩膀的时候,一道人影“刷啦啦”穿墙冲进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精致的小个子,蓝色的头发扎得高高的,梳得一丝不苟,容貌别致,耳朵尖尖,穿着燕尾服,像从某个晚会现场被人拧出来似的。
小地灵喘气的时间,几秒后,墙面上又“刷啦啦”跑进来一群小地灵,像跑得不够快的侍卫队。
“谁……谁叫我?”燕尾服的小地灵环顾四周,表情不耐。看清燕又思和莫沾后,鼻子翘起来,“人类,是你叫我?”
燕同学两根手指拧起小地灵的衣领,“怎么这么慢?”
小地灵也不挣扎,两只小腿晃啊晃,抱臂睨他,“不好意思,刚才我正在北欧参加一个地灵晚会,能这么快赶来就不错了。说,什么事?人类,我警告你哟,最好是非常重要的大事,不然……哎!”
啪!眉心被燕同学的灵犀一指击中,立即捂着额头哇哇大叫。四周的小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前制服这个人类。
燕又思轻轻松开两指,让小地灵直线落地,然后笑眯眯蹲下来,以诚恳无比的表情说:“我有点事情想请教您。”
听到没有——您——您——您——
他居然对非人用了敬语?
身为相处多年的恋人,莫沾有不太妙的预感。但是,被他尊敬的小地灵粗神经地端起高傲的架子,“说吧,让我听听是什么事。”不过我没有答应帮你——心里偷偷咕噜。
“这里有戾鬼吗?”
“没有。”小地灵发尾一甩,正要呶嘴,想到什么似的又“刷”一下头甩回来,尖声道:“人类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辖区有戾鬼?你居然敢怀疑我的管理能力?告诉你,都武尔在我的管治下绝对不会出现戾鬼伤人事件!绝对不会!”跳脚!我跳脚!我跳我跳我跳!
“杰米肩上的那只鸟呢?”冷冷的话轻然出口,小地灵立刻不跳了。
实际上,因为措手不及毫无准备,落地的时候脚一滑,害得他现在有点脚抽筋。
“你说那只鸟啊……”小地灵抱臂踱了一圈,甩头发,“不知道。”
“我,请教您。”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问那么多干什么!”
“把您知道的告诉我也可以。”
“都说了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别怀疑,后面的是惨叫。具体情况是:尽职的管辖者被一只豪迈的皮鞋踩趴在地上,“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真的不知道,地灵先生?”燕同学嘴角的笑比春风还要和煦。
一直挣扎的小地灵突然停下所有动作,慢慢、慢慢地偏头,斜了他一眼,轻轻问:“你叫我什么?”
“地灵先生。”
“……可恶的人类,你不但藐视我的神格,还调戏我的性别!我是先生吗?我长得哪里像先生!可恶可恶可恶——我要——我要——”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调戏我的性别……燕又思怔了一下,赶快把脚移开,瞪着被侍卫扶起来的小地灵,呆呆问:“你不是男的?”
他身上穿的不是燕尾服吗?
“你才是男的!”小地灵狠狠剜他一眼。不过,话却是事实。
“是……小姐?”莫沾试着开口。
“是女士!”小地灵连她一起瞪,再扭头骂燕又思:“你这个可恶的十字军,野蛮的北欧海盗!中世纪的掘墓者!喝血浆的堕落女皇!**的法西斯!”
被骂的燕同学这次倒没流露什么脾气,等地灵女士骂够了以后才开口:“尊敬的女士,刚才对你的失礼请你马上忘掉,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只魂鸟到底怎么回事了吗?”
“鸟?什么鸟?”地灵女士拍拍衣服,下巴抬得高又高。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它住在你的辖区内。”
美丽的地灵横他一眼,嗤讽,“你没听过吗——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哦——”燕同学眯眼,微笑,“我倒是听说过,我的附庸的附庸也是我的附庸。”
盯着他的笑,地灵女士打个寒颤,气势有点软。可是,想到刚才被这个人类那么不尊敬的对待,她还是有一肚子气没发,心情不爽,不想回答。
场面很冷。
燕又思歪歪头。
地灵女士后退一步。
燕又思曲起食指放到唇下,似在沉吟。
地灵女士傲娇地抬起头,“我……我宁死不屈……”
燕又思很不雅地“咕咚”一声跌到床上。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小地灵左右一瞥,侍卫们收到眼色,调整队形,刷啦啦溜得没影。
被一句“宁死不屈”雷得坐到床上的燕同学先怔,再愣,然后,脸色慢慢起了变化,变得非常非常难看。
这次召唤不但没问出什么,反而让他背上一个调戏地灵的虚名……那家伙没事穿什么燕尾服!前平后平也算女人?
“怎么办?”莫沾凑过来。她有点同情地灵女士,试想,如果她被人拧住后领甩到地上再用臭脚丫狠狠踩趴……想到就恶寒。
向前略稍倾身,就着亲近的距离吻上她的唇,他轻道:“乖,你先休息。我去问那只鸟。”
问不到别人就问当事人,如果那只鸟不说,就打到它说为止。他试过温柔的方法,刚才就是,只可惜无效,不能怪他。
深更半夜,站在亮着路灯的院子外,黑影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虽说笑得不难听,听久了也会起疙瘩。
院子里的小屋没什么动静,居住其内的人们显然早已睡下。
院门是铁栏,电子锁的。
黑影抬起他优雅尊贵的食指,沿着铁栏一格一格划过,发出中气十足的命令:“芝麻,开门!我是阿里巴巴!”
咚!远远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寂寥的声音。
屋内隐隐传来风声。
一层楼拐角处的窗边,黑影之中睁开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黑影的动作
“我数一二三,你不出来我就进去。”黑影——也就是燕又思燕同学——以玩逗的心态、调戏的语调,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着,也不怕别人听见他的声音。实际上,因为符界的关系,的确没有旁人能听见他的声音。非人除外。
他一向讨厌过于冗长的前奏,对于小说里那种先试探再交锋最后峰回路转突然发力将邪恶打败的狗血情节自然也是深恶痛绝。能够秒杀,他就不会分杀。
黑暗中的狭长眼睛闭合,又睁开,风声呼啸而起。
残云舒卷,一只洁白长翎的鸟魂展开它宽阔的长翅,悬浮于燕又思前方。
伸展双翼,锦冠似的白羽仿佛遇火融化的冰,水滴般慢慢向下流泻,渐渐形成一个穿长袍的中年男子形象。因为是魂体,男子的一切外相都是白色,带着雾气的乳白,似乎很朦胧,又似乎很清晰。
男子有一副典型的英国绅士外貌,长眉细眉,鼻梁高挺,双唇略薄,若轻轻一抿,会有一种诲人不倦的严厉。他向燕又思微一颔首,轻轻开口:“东方法师,我无意伤害任何人。”
燕又思撇嘴,“你是谁?”这才是首先要回答的问题。
男子垂眼笑了笑,悬浮的高度下降了一些,“我是谁并不重要,东方法师。我的存在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伤害,我只是想保护他……”眼角向杰米的窗台轻轻瞥去一眼,再道:“保护他不受伤害,让他平安地成长。”
燕又思翻个白眼,对这种说辞免疫。既然不肯表明身份,说明他的名字有某种法力,或者是人所尽知的人物,一说名字他的老底就掉光了。又想了想,燕同学转问:“这里的鬼魂作祟和你有关吗?”
“鬼魂作祟?”男人也很惊讶。
“先生,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看门狗怎么死的,女仆怎么死的,园丁怎么死的,还有威死敏死特先生的小孙子又怎样差点溺死的!”
“说起来……”男人握起空拳托住下巴,在虚空中踱起步子,沉吟了一会儿,开口:“我记得以前的确有一只哈士奇被勒死了,那是它自己不小心把铁链缠在脖子上又挣脱不了造成的。”
“……”
“死在浴缸里的女仆是自己滑倒后脑撞在墙上昏迷不醒结果沉进水里造成的。”
“……”
“那名园丁……他粗心大意铲到电线所以被电死了。这件事警察仔细查证过,完全是他自己的失误造成的。”
“……”嘴角一抽。
“威斯敏斯特先生的小孙子被保姆忘在澡盆里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定了一箱葡萄酒让人送货,货送到了没人接收正好保姆在家就去点货然后和货车司机聊天聊到忘形,等她发现自己把小婴儿忘在澡盆里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了,她怕主人责罚编出一个‘我不知为什么不记得’的借口蒙混过去,结果威斯敏斯特先生的儿子媳妇相信了还把这件事和鬼怪联系起来。”一串断句完全不规则的解释后,男人长长吐口气,手一摊,“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这段解释听得燕同学两眼转圈圈,好不容易缓解过来,眨眨眼,还是有点状况外。盯着男人看了半天,他呛出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直觉。”
咔啦!燕同学脚下的石头碎成几块。他咬牙,“你为什么不去转生?”
“纯粹是个人喜好。”
咔啦!燕同学脚下的石头继续碎。舌尖在唇上舐过,“他是谁?”
“……秘密。”
只在一瞬间,无形的气流以碎石为中心向外急速扩散,破坏力完全比拟一颗超音波导弹毁灭一座城市。浮在他前方的男人衣袍扬起,头发被吹得竖了起来,衣袍的边角被风刮过后,慢慢出现一种融解状态。他叽叽咕咕赶快念了一串咒语,让自己身形稳住,又扩大能量圈,让狂风带来的破坏安静下来。
咒语?是法师?燕又思凝了凝眉。
直视喜怒不形于色的黑发青年,男人苦笑,“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东方法师,我刚才只是开玩笑。我会告诉你的,什么都告诉你。请,不要再破坏了,好吗?”
迸发的灵力持续了数十秒之后才缓缓收回,燕又思脚下,原本是碎石的地方只剩下一团细细的沙粒。
“我叫梅林。”白雾色的男人微微抬了一下头,腰肝也挺了起来,塑起一种尊敬的骄傲感,“杰米是我的朋友。我必须保护他。”
“梅林?”燕又思重复,倏地睁大眼高叫:“**师梅林?不是同名?”
“我是梅林。”男人的话无疑是肯定。
燕又思沉默。看他的魂体,应该是死亡之后一直没有去转生,而他的朋友转生了,几千年的轮回……结果只有一个,“你一直在保护他!”
男人轻轻一笑,“是。”
“你一直避免说你朋友的名字,我想,应该是历史上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值得**师放弃几千年的转生去保护的朋友,只有一个人,对不对?”答案就在眼前,可他想听当事人说出来。
梅林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注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对,杰米是阿瑟的转生。”他看出燕又思有很多疑问,无奈地一笑,又道:“我原本也是要转生的,当我的灵魂进入慕光天平时,却发现我的死敌岚马在转生天平上做了手脚,他用强大的咒语将自己的灵魂和阿瑟系在一起,只要阿瑟转生,岚马就会随之在相近的地方出世,而且,岚马的转生带有强烈的诅咒意识,他总会寻找机会杀死阿瑟,不管他在哪里。为了保护阿瑟,我和死神签了契约,阿瑟的每一世都由我来保护,相对地,我则失去了转生的权利,永远以魂体的形态存在于世间,没有时间,没有未来。”
“不能解开诅咒吗?”
梅林摇头,“这是解不开的循环诅咒。”
转生,相遇,岚马杀死阿瑟,再转生,再相遇,岚马再杀死阿瑟……无休止的命运循环,可偏偏却是最简洁的命运循环,无法撕裂,无法打破。
他的存在是强行介入的一环。
然而,即使如此,循环诅咒的齿轮依然在看不见的地方按部就班地滚动着,充满讥笑地旋转,不放弃,不急躁,就那么冷冰冰地旋转。
燕又思盯着他悲伤的脸庞,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位——
历史上宛如神般存在的**师,放弃了轮回、希望与快乐,执守着忠诚,只为守护昔时的好友,当之无愧的死忠!
她的萌点……莫沾听完自家恋人的简述,以她多年的COS经验为基础,很自然很自然地添加了某些华丽奇幻元素在里面,然后,她的心彻底一边倒——跑去支持梅林了。
接下来的两天,莫沾和杰米有了小小接触。当然,因为杰米要上学,他们相处的时间不是早上就是晚上。杰米开始对莫沾还存在一点戒心,当她拿出一叠比砖头还夸张的七本《哈利波特》时,杰米的那点小戒心立即长翅膀扑扑飞。
也是这两天,燕又思请钟馗把夜飞直接快递到他面前。
通过夜飞,他找到了奥林匹斯神系下的死神,也就是夜飞抽筋的死神朋友,那个叫安德菲列特聂鲁达友友范德西的家伙,简称安。他记得以前在天地人神学院的时候那家伙哭诉自己从死神镰刀降级到死神水果刀,现在好像又升级升回来了,一出现就是镰刀风。因为性格有点抽筋,夜飞通常叫他“哎哟”,“哎哟”死神看在夜飞的面子上跑回死神界,帮燕又思查了一些事情。
听完安的调查结果,燕又思陷入沉思。和死神订契约绝对不会完美如意,必然存在某方面的缺失。梅林那晚告诉他的果然不是全部。
他隐瞒了什么?
循环诅咒,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绝对的存在。
梅林不应该存在于循环诅咒中,可他偏偏存在,他是强行介入的一环。这说明什么?说明诅咒发生了变化,但诅咒仍在循环。
死神与梅林的契约是:保护阿瑟不受岚马的危害,永远放弃转生和轮回,永远。
可是,契约的下方有一条附属条约:一旦守护失效,此契约也同时失效。那个时候,梅林将堕落为死魂,再也没有轮回的机会,法力尽失,任人毁灭。
看到什么玄机了吗?
循环诅咒中最关键的一环。
岚马的诅咒中,必须有人死。因为梅林的保护,阿瑟不会死,那么,诅咒会反噬——不是岚马杀死阿瑟,而是阿瑟杀死岚马。
反转的循环!
另有一点,如果阿瑟没有杀死岚马,梅林和死神的契约同样失效。为了保护阿瑟,为了延续契约,无论岚马转生成什么人,都必定被阿瑟取其性命,如果没有,梅林也会促成其事——这是小杰米将要背负的人生重荷。
让燕又思陷入疑虑的是岚马。杰米已经十岁了,岚马在哪里?眸光一转,他盯住安,“谁是岚马?”
端着夜飞泡的咖啡,原本就够抽筋的死神笑得让人更想抽他三百鞭,“转生不归我们死神管,要问天使或堕天使才行。”在神职范围上说,天使和堕天使是平级的,都不知道人类怎么回事,写故事就写故事吧,居然把堕天使写成了恶魔代言人,魔族天天拍桌子叫冤枉,偏偏死神的办公楼和魔神靠得近,吵死了。
“你没查到?”燕又思不信。
“没有。”
“如果……”他慢条斯理地说了两个字。
安也不急,老神在在尝了一口咖啡,“如果什么?”
“如果你的镰刀断了,会不会被降级?”
“……哈哈,大哥,我当然查到了!大哥想知道的事,小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岚马的转生就是——”放下咖啡,安附到他耳朵上叽叽咕咕说了一个名字。
听完,他皱起眉头,“梅林知道吗?”
“肯定知道。”
“除了二选一,没有其他办法?”
“除非阿瑟和岚马的灵魂一起消失,否则循环不会停止。”
眉头皱得更紧了,“梅林到底和哪位死神签的契约?”
“据说是我上级的上级的前任上级签的。”
“……”
“大哥还想知道什么?”
“……谢谢。”
“大哥太客气了,这是小弟应该做的。”狗腿地为他拍拍肩头不存在的灰。
燕又思直接扭头,省略刚才看到的谄媚表情,“夜飞。”
喝咖啡的冥差连人带桌子一瞬间滑出丈远。
“我只是……想说谢谢……”燕又思扁了嘴。
“不客气。”夜飞举起咖啡杯,远远飘来一句,“慢走,不送。”
摇摇手,燕又思转身离开。
漆黑的夜空下,一位冥差,一位死神,坐在一套华丽且突兀的宫廷桌椅前,手上各端一杯咖啡。距离他们脚下200米的地方,是海浪和白崖。
如果这幅悬空的双神夜饮图被人拍到,肯定会上明天的头版头条。
如果能拍到的话。
隔天清晨,威斯敏斯特先生在燕又思的建议下,开始在他指定的庄园各个角落竖立石柱,据说柱阵可以保佑整个庄园平平安安,避免鬼怪作祟。
一周后,石柱的基座打好了。
燕又思没必要等工人将石柱完全竖起来,上面的柱体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装饰,他要的,只是承载符文的介质。
将画好的符文贴在基座上,莫沾点头,赶快跳远。
黑发青年竖起食指,幽幽昧火自指尖燃起,射向写有符文的纸张。地狱昧火沿着字符的墨迹飞快燃烧,转眼之间,基座的石体上留下了燃烧形成的凹形字符。
“还剩一个。”莫沾扬扬手中剩下的符纸。
他无声一笑,“我们去最后一个基座那里。”
此阵,名为“延时”。
他无法破坏死神的循环,但他可以拉长循环的时间。基座上的符文是奥林匹斯神系下的文字,也是沾沾擅长的西方阵符……他不怎么擅长就是了。沾沾将符文写出来,他借其痕迹以地狱昧火烧刻在基座上,形成延时阵。
他所延长的,是阿瑟杀死岚马的时间。
既然敌对关系无法改变,那么,不如延长得更久。骑士时代已经过去了,热血的刀剑相搏也没了必要,当两人都年老力衰的时候,再让阿瑟以一场意外造成岚马的死亡吧。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后的保护。
基座需要七个,石柱有六个,最后一张符文,他要刻在——
梅林的魂体上。
当强大的震慑力挟着地狱之火焚上梅林的白袍时,**师表情怔了怔,举手似想反击,或者,想将符文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在他抬手的刹那里,饥饿的昧火已经伸出狰狞的焰舌,舔上他的胸口。
纸张在空中飘起,又落下。
焦黑的符文在梅林胸口印下无法磨灭的印记,慢慢、慢慢陷进他的魂体,直到白雾将符印层层覆盖,再也看不出痕迹。
符文烧入体内的疼痛非言语能形容,不过这能让杰米肩上的枷锁减轻不少。正因为如此,当梅林再度化为白冠巨鸟栖息在杰米肩头时,他对燕又思低头示谢,随后不再看他们,头埋进羽翼里,因疲惫和疼痛而沉睡。
飘渺的羽翎徐徐垂落,披散在杰米肩头。
远远看着认真听课的杰米,莫沾叹气,“让杰米知道会不会好一点?”
“不会。”他牵起她的手转身,“可以给他幻想,但是不能给他希望。”
她歪歪头,向左用力一靠,用头撞撞他的肩,抱着他的胳臂,没说什么。
又思这人,平常脾气不好,耐心没有,关键时候却有着精准的——
杀伤力?
不是啦,她是说判断力!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毕竟是作家不负责任的臆想,杰米,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
你不是一个人,你不孤单!
你有一位忠诚的守护者,他宁愿自己痛苦自己受伤也不愿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你不孤单——是的,你并不孤单!
所以,不要有任何压力,尽情去感受成长的烦恼吧!
你会发现,当你头发斑白的时候,这些回忆有多么珍贵。
解决了五师兄交待的事,在跳蚤市场淘到不少好货,景点走过了,伦敦市政厅大楼上的徽章也拿到,他们是不是该回家?
对,按理应该是。不过——
“哈——”坐在机场候机厅里,莫沾捂嘴打个哈欠。
笨蛋都知道他们在候机。
环游世界这么久,她都没坐过飞机,想感受一下嘛,所以她对又思说:“我想坐飞机。”又思愣了一小会儿,然后开着金属轿跑呼啦啦把她带回家。
回家哦,他们真的已经回到背云寺了。
又思翻箱倒柜找了两本东西,又呼啦啦带她返回伦敦飞机场,让风雷小鬼将轿跑运回去,他们则买机票,等飞机。
她啼笑皆非。
要等两个小时才有飞机坐啊……打完哈欠,无聊地四下寻找自家恋人,发现那道俊直的身影在精品店里试墨镜时,唇角自自然然流露出会心的微笑。也许她自己看不到,在其他人眼里,这名东方女子的美丽笑容中尽是宠溺和纵容。
盯着对镜皱眉的脸,她的手不觉移到腹部。他们会有一个孩子呢……是男孩好还是女孩好呢?
男孩吧……像他多一点……
“沾沾,好不好看?”某人戴着夸张的墨镜冲回来。
“……像北欧海盗。”
“……”他取下眼镜,“这样呢?”
她眨眼,眨眼,继续眨眼……
“也不好看?”他纠结了。
深吸一口气,她以温柔、缓慢、平和的语调问:“你是买眼镜还是买眼罩?”戴着墨镜像北欧海盗的乡村版,取下墨镜,他居然系了一个眼罩在左眼上,这下完全是北欧海盗的正宗了。
“我以为你会喜欢……”他闷闷扯下眼罩。她不是喜欢COS的感觉吗,为什么眼神这么冷?
她有气无力,直接看表。还有1小时4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