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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 “精彩”节目（四）
辰星没有从节目最开始播放的时候就看电视。
当沪上卫视“青春酷飞扬”第三期节目播放到辰星个人的介绍短片时，他才刚刚洗过澡，头发也是刚用清水滤了第二遍。湿漉漉的头上随意地顶着块毛巾，辰星刚出了卫生间，就听到了电视机里传来的女声旁白，那声音里所说的“他是谁”的某个人让他感觉无比陌生。
辰星愣了愣，快走几步来到电视机前，看到了这则短片的后半部分。那些照片，那些配乐，还有那些念白……这种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挑拣各种素材剪辑而成的视频，只是更清楚地令他确认了，他又一次被某个自以为有些了解的家伙隐瞒了一些事。
电视屏幕上的短片播放结束后，辰星的脸依旧埋藏在毛巾下面，忘记了擦头发，闷在里面的水无声地沿着他的脖子流下来。
辰星一瞬间有些后悔开了电视机，虽然早晚会看到这节目，可晚一天知道就会晚一天不愉快。
从没有开电视习惯的他为什么今天特意开了电视，只为看自己参与的节目吗？辰星知道自己不是。他原本认为，至少该知道自己参与的节目播出的到底是什么，然后面对顾恋可能有的质疑，到时候他会不至于语塞，不至于让顾恋责怪他连自己参与的节目都不关心。
之前辰星告别了佩月月回到酒店的房间，躺在床上睡了一小会儿后才起身，想去浴室洗澡。洗澡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最后目光在从手腕上摘下来置于床头柜的手表上一转，看到了时间才记起今天是沪上卫视那节目要播第三期的日子，这个钟点应该是要开始了。两人在酒店房间门前分别的时候，佩月月就向辰星提醒过这件事。
辰星想了想。没有多犹豫，就去开了电视机，将声音开得挺大，浴室里都能听到，他才走进了浴室。
实际上，除了镜头多少的问题以外，辰星很难想象录制完成的节目在播出时还能发生多大的变化。而他对自己在电视上的曝光率有多少并不像顾恋和佩月月那般在乎，在他而言，自己早过了在乎这些的时光。
节目的起初，辰星只是一边听着电视机里传来的嘈杂热闹的声音。一边舒心地洗热水澡，甚至还会配合节目中途选手才艺展示环节时的歌声跟着哼一段，揉搓出满脑袋的泡沫。当他第二次把脑袋伸到花洒下面冲洗干净。哗哗的水流声中，他就听到了广告过后赵旦指名要听一位叫做辰星的亲友评委的意见的话语。
从此时开始，这后面节目播出的过程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在辰星的预料，电视上那些播放的画面确实都是在录制现场发生过的，但是实际情况却并不像这些画面所表现的那样。
“我不在乎我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只在乎现在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赵旦也许不知道，以这句话为开端，他将给他自己造成多么沉重的负担。
如果说这个节目正在编织一个悲情故事，事实上他们真正制造出的悲剧人物不是辰星，而是这位年纪小小名为赵旦的少年。
为了突显辰星身上的悲情意味，节目组显然会不遗余力地将赵旦塑造为针对辰星的一个不识好歹又懦弱狡猾的形象。尽管他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我想，挑战你！”在电视屏幕上播放完毕辰星善意而谨慎的回答后，赵旦坚持针对他的挑战显得无礼而咄咄逼人。毫无尊重前辈的意思。
“你会接受这个挑战吗？”主持人的问话都带着犹豫，因为画面视角的问题，看上去好像这个主持人有些偏袒辰星，也自然地引领着观众的情感偏向。
“这个，因为我是评委。虽然是亲友评委，也是评委。既然这个节目有挑战评委的规则，而这位选手……说要挑战我，那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你想挑战什么项目呢？”
辰星看着在电视机上与赵旦和颜悦色对话的自己。
他没有料到，自己对这孩子采取的温和客气的态度反而变成了在节目播出中无形羞辱了对方的武器，一种在极致刻意的对比后被不经意地利用了的武器。
从电视屏幕里故意对比放大的效果来看，辰星对这孩子越和善，这孩子却对他逼迫得越紧。节目组正在利用他们擅长的后期制作，轻易而专横地引导着观众将自身同情的大部分筹码都放在辰星这一端，而让那孩子承受了与之相对的沉重的恶意与反感。
这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未免太冷酷了些。可惜的是，除了辰星自己，好像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也或许，即使意识到了，但那些人仍是没有放过这个少年。
辰星从来不认为自己和赵旦是对立的立场，就算是在被其指名道姓地要求挑战时。他能理解赵旦那么做的惊惶和犹豫，以这孩子的年纪，自然还不能真正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者说，还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在尚未成长起自己独立的分辨思考能力的时候，他被迫地按照父母的要求行事，事实上最痛苦的人的是他自己。
节目组为了追求自己所要的效果，违背了辰星和赵旦双方的意志，人为地制造出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对比。
想要快乐坦然享受节目的人被渲染成苦情的身份，想要通过节目展示自己才能的人被塑造成充满戾气不懂事的孩子。不该悲情的被悲情化了，不该戏剧的被戏剧化了，最后得益的又该是谁？是唯收视率论成败的电视台，还是被这设计好的煽情戏码误导得心甘情愿的观众？
除了微微的苦笑，辰星不知自己该作何表情。
他很不高兴，不止是因为上述那些想法。甚至，在他不开心的理由中，或许以下的那个理由所占的分量更重一些。
毕竟这么多年，因为自己的身份。所受到的别人的误解太多，辰星已经习惯了来自陌生人对自己的误读，他知道这些人不会听解释而自己也没有精力去一一解释，因此沉默通常是他面对这所有误会的方式，即使会被别人认为是默认，那样对他自己又能有什么损害呢？
要改变别人的想法是这世上最困难的事。
可是，辰星以为，至少比起其他人，顾恋要更了解自己一些，更明白自己一些。难道这又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个短片是谁做的姑且不论。这个文案是谁写的也暂且不提，这些关于自己近况的一些照片，是由谁提供的却很明显。
辰星以往的新闻、视频、图片等资料。在佩月月最近几个月的勤奋下，都已经搜集得差不多，全部在辰星的贴吧里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查找起来也很容易，并且谁都能去找。
而辰星近期的一些照片和视频。佩月月基本是靠《梦三》的官方剧照，网络通稿中需要用到的拍摄花絮照，上海电视节上为《梦三》宣传采访的视频娱乐新闻，以及佩月月自己和个别粉丝拍的现场照作为来源的。所谓个别粉丝的拍摄照片，主要是那个萍水相逢自此认识的“表妹”提供给佩月月的，佩月月也给辰星看过她拍的不少照片。因为很多照片确实拍得很好，抓拍的表情和光线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在沪上卫视这次辰星特辑的短片的后半部分里，辰星《梦三》的剧照用得很少。也就那一张和刘莹合拍的花絮照，其他除了佩月月拍的辰星在《梦三》片场的两张照片，主要就都是那位“表妹”所拍摄的照片了。而她当时拍辰星的这些照片也根本不是为了展现什么伤感的情绪。
佩月月不会自己去提供这些照片给电视台。而且这几天她和辰星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都没怎么出去过，如果有电视台联系她的话。她只会第一时间告诉辰星和顾恋。在这种事情上，她肯定不会瞒着辰星做一些事。
电视台的这种播出安排不会是一早准备好的。应该是临时调整的，不然也不会将后面的节目录制日期推迟。之前辰星参加节目的时候，从没听说过电视台要求亲友评委提供太详细的材料，也没看到过有这种插播短片的流程。因此电视台的这个短片定然是临时制作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按照电视台的要求选取最合适的资料送去制作短片，除了非常了解辰星近期动态同时又和电视台有联系的顾恋，还能有别的人选吗？
甚至连短片里后半段的各种照片的选取都是别有用心的，那些“表妹”用来记录辰星个人影像的也饱含着她自身的某种美好愿望和情怀的大量单人照被用于这种短片这种场合下，更进一步地误导着没到过录制现场不明真相的观众们对辰星过气艺人身份的联想和猜测，给他在那些单人照里的姿态贴上孤单和落寞的标签。而往往他在照片里当时情景中，一个人只是因为自得其乐，没有什么话想对别人说。
辰星不清楚顾恋是何时收到了电视台的通知，可以确定的是，起码是在这期节目播出之前。按理来说，电视台怎么也得昨天通知她，才来得及安排那些改动。从昨天到今天的这段时间，顾恋却什么也没跟辰星和佩月月说。
是认为没有必要还是压根不在乎自己这个当事人的想法？不管是哪种答案，都足够令辰星感到不开心。
甚至到现在，顾恋在这件事上跟自己还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
辰星不由自主地看着自己同样摆在床头柜放在手表旁的手机。
此刻，手机仍然和手表一样安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