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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搏在跳动。
尽管声音微弱,但还是存在。
躺在床板上的女人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她一脸病色,颧骨比常人的要更为突出,但还可以看出年轻时美貌的影子。房间常年没打扫,在仅有的床头灯昏暗的光线下灰尘盘旋飞舞,墙角黑青色的霉斑在不断地扩大蔓延。
她不想让那个贸然闯进他们家的青年帮她进来打扫,因为她喜欢这里的脏乱。
“还是打扫一下吧,阿姨。”黑发青年第七次拿着扫帚和抹布站在卧室门口,脸上是不容人拒绝的灿烂笑容,“毕竟生病的话,要待在干净的地方才容易康复啊。”
“我不需要康复。”她手指抠着门框,警惕地盯着青年的手,时刻提防着对方会闯进她在这里的唯一私人领域。
黑发青年抓了抓不知道上了多少罐发胶的头发,黑得像是渊谷的眼睛看着她,语气坚持:“阿姨你要想想,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后的路还长着啊,不是有句话说什么女人要好好对自己……”
女人抓着门框的手松了松,她想让自己露出驱逐青年的表情,但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门拉开了一条可以让青年进去的缝,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退让。
“除了窗户和地板,其他地方不要动。”她盯着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烟头的青年,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你随便扫两下就可以了。”
不知道为什么变成沈幕家专职保洁员的简源借着倒垃圾的机会坐在客厅的塑料椅上歇了会,把手机上的空号短信又翻了两遍。
这次的目标倒不是什么拆西皮,而是解开沈幕的心结顺带拯救一下他妈的生命……其实他在这里已经读档过一次了,失败的原因就是没顾及到沈幕他妈是个抑郁患者还是一不留神就会跑到天台上去跳楼的那种。简源捂着额头回想了一下亲眼目睹沈幕他妈从十楼跳下来的情景,有点肾疼。
简源倒是没有由于看见脑浆四溢的场景产生什么心理阴影,因为被砸死的是他。
自从向哥给他买了个手机他又能收到那个空号发来的短信后,他的幸运值就狂降到E吃方便面十次有九次没有叉子。
手机真不是个好东西。
简源想到还在另一个世界亲妈要是知道他在这里尽心尽力地帮别人打扫房间,一定会拿着鸡毛掸子一边追着他骂“你有本事帮别人擦窗玻璃你有本事别屯一大堆臭袜子回来啊”这些话。
他也不是天生就喜欢帮别人义务干活的,又不奖励小红花。
“你也觉得我这种人根本没必要活着,对吧?”女人在枕头下找了半截有点发霉的烟,点了几次火都没有点着,她皱着眉扔掉烟后,看着墙上很久没换的日历,喃喃道。
“有人想要你好好活着。”简源整理好最后一包垃圾,顺带把在花店里打工换来的一束花放在女人床头,说,“我希望你活下去,你的孩子也希望你活下去。”
B市最东边的贫民区,老鼠和蟑螂在以令人震惊的速度繁衍。
这里离市区不过五百米的距离,却比市区要更早的迎接夜晚的到来。惨白的灯光在老人的咳嗽声和孩子的哭闹声中一盏一盏地暗下去,只有楼上的一群失业的中年人还在烟雾缭绕中通宵地打牌。
“你今天又去和那个女人说了什么?”沈幕等妹妹睡着后,靠在楼道的栏杆边,问。
“我让她去培养一下中老年妇女的爱好,看看狗血电视剧或者跳跳广场舞。”简源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凌晨的夜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沈幕笑了一声,说:“为什么要帮她?这件事和你又没有关系。”
“我以前有个外号叫做中老年妇女之友,帮助失意大妈只是举手之劳……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管你们家的家庭纠纷,这件事和我没关系,但是和你有很大的关系不是吗?”
跟沈幕这种人是不能好好说话的,因为不管说什么他都会自动把话曲解成最差的含义,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话简单粗暴地挑明。
简源有点明白夏导演能和沈幕凑成一对的原因了。
“如果是只是因为这个,你可以到此为止。”沈幕垂下眼睑,说,“你看到表面,可你没办法继续参与下去,这是我家里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但我是个非常八婆的男人,所以对这种狗血的事情很感兴趣。”
沈幕偏过头看了眼简源,说:“我爸再过两天要来。你最好不要留在这里,可以的话,顺便把沈诺也带走。你八婆我不管,但我没有让别人看自己家里丑事的习惯。”
简源沉默了一会,想起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他之前老老实实地听了沈幕的话带着沈诺到外面住了几天,回来后就发现沈幕被那个据说是沈幕他爸的人用酒瓶狠狠地砸了两下脑袋,最后还是被楼下的大妈送去的医院。然后在沈幕住院期间,沈幕他妈就暗搓搓地爬上了居民楼的顶层。
完全想不明白这么大一盆狗血,是怎么全部扣在沈幕一个人头上的……
按沈幕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让他留下来当吃瓜群众。
如果这时候有夏清明或者是邹言智囊团的话,兴许情况还会好一点。
隔天早上。
花店老板在听到自家员工第十八次叹气后,终于忍不住走出柜台把埋在康乃馨里的黑发青年揪了出来,酝酿了一会,才用长辈的语气问道:“是不是生活上又有什么问题?你朋友他妈又要寻死寻活了?”
“差不多。”简源剪掉康乃馨上的一根枯叶后,憔悴地回答。
“我说那到底是他妈还是你妈啊?这么尽心尽力干什么,我看你朋友也没有你操这么多心。”
“这背后有故事。”简源悲伤地说,“这种痛苦没人能理解。”
“你就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妈?”花店老板拍拍简源的肩,真挚地说,“我能理解你这种感受,我像你这样年轻时也犯过错,爱上了一个大我二十岁的……”
“……不,并不是。”
半天的工作干完后,简源在花店里蹭了一顿午饭,然后又头顶着一个花圈出去帮店里揽生意。
等他回到店里时,发现店里坐了一个有点眼熟的外国人。
哦,外国人。
他在这里认识的外国人好像也就两个。
一个是蓝眼睛美少年邹言,一个是灰眸的乱搞艺术家中文许易外国名艾瑞尔。
现在这种情况,看起来是后者。
冷静下来想想,现在许易应该是认识他的,不过之前他没欠许易什么,所以见面时不用心虚。再者说他现在上了发胶戴了眼镜连亲娘都未必能认出他,许易这种天天看美少年脸的人肯定分分钟就忘记他这种大众脸了。
简源心里不虚若无其事地走进店里开始修剪花枝。
许易听到门上风铃晃动的声音,很快注意到了走进来的青年。
他第一眼的时候并没有认出青年是谁,只是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许易整整盯了青年的脸两分钟,才认出青年就是他要找的人。
事实上,他不是很想承认这个发型很后现代的家伙是他对母亲说的要带回去的新娘。
不仔细看还不知道,简源这个发型还真是越看越丑,已经突破了传统发廊理发小哥的审美。
实在太丑了。
许易揉着太阳穴犹豫了一会,才对束花的青年说:“简源,你可以不在这里工作了,我们之前的合约仍然生效,工资会往上再提一千。”
“你认错了我不是简源我是简方。”
“我跟你那个叫邹言的朋友打了个赌,赌我和他谁能够先找到你。”许易转过身,嘴角有个梨涡,“很显然,我赢了。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愿,如果你不答应,我可以用之前的合约把你告上法庭。”
简源:“……”
简源:“还跟以前一样包吃包住?”
许易:“当然。”
简源:“你让我想想。”
要是现在他跟沈幕没半毛钱关系,答应许易对他就只有利没有弊。然而作为一个动不动就会死回存档点的倒霉蛋,简源觉得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反正他每次转换时间点的时候都带不走。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认真考虑完的简源摸了摸自己硬邦邦的发丝,对许易说,“我有个朋友最近有点小麻烦。你要是能搭把手的话,事情解决后我就答应你。”
“搭把手?”许易皱了皱眉,用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又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
“帮个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
“当然。No problem.”
坐在夏导演车上的沈幕突然感觉自己背后一凉,禁不住抖了一下身子。
夏导演握着方向盘,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问:“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了?”
“不会。”沈幕避开夏子叶的视线,把头扭向窗外。
乌云密集,正以末日之势逼近这座城市,不用多少时间,灰暗就会笼罩在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之上。沈幕用指尖隔着玻璃轻轻地碰了一下凝结在车窗外的水珠,又感觉到了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个世界,到底谁会把谁踩在脚下?
他正被无数人踩在脚下,碾压成尘。
晚上六点,和简源一起在法国西餐厅共进晚餐的许易往邹言的号码上挑衅似的发了条短信。
[to邹:我已经找到他了,I win。请自动遵守约定。]
几乎只用了几秒的时间,对方就回了短信。
[to艾瑞尔:是我先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