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的江湖

小明殿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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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唤醒江湖最后一丝生气的,是少年。

    真正的江湖是需要从小人物开始。

    因为,他们孤独,他们不被人理解,他们也想过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手起刀落人抬走的生活。

    但是他们往往一无所有,他们所能坚持的只有自己的生命。

    阿飞就是这么一个少年。

    从记事起,大家就开始叫他阿飞。

    这座山上的人,不是叮叮当当地在锻剑,就是一招一式地练剑,无聊透顶。

    阿飞更喜欢在山上的铁松林里玩。在林里奔跑,捕捉小动物,采摘各类野果野菌,拿着一把砍柴刀劈砍铁松,待到大汗淋漓,就扑通一下跳到山涧溪流里,游个痛快。

    话说,这铁松是真的硬,阿飞砍了五年,也没砍断一棵。

    不是自己太弱,肯定是这把柴刀太烂!

    十岁的阿飞时常这么想到。

    山上学剑的那些孩子,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倒也有十来个,能一剑削开铁松的树皮,却是一个都没有。

    山上有好几个大胡子叔叔,却是能一剑削断一棵铁松!

    不不不,一定是他们手中的宝剑太好了,一定是!

    哈!阿飞大吼一声,砍柴刀劈在铁松那个半开的缺口上。

    江湖就像一盘棋。

    那些绝世高手是车马炮,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举世称英雄。那些平平无奇者则是兵与卒,一步一个脚印,能走到哪谁也不知道。高手与平庸者所发生的大故事、小故事,纵横交汇,组成了棋盘上的汉界、楚河,九直、十横,肋道、卒林与九宫。那些个快意恩仇,情义逍遥,则是执子的两只手,推动着这盘棋的攻守进程。

    段小城是“剑山”的二当家,连掌门见了也要喊一声师兄。上午操练了一番新上山的十多个新人,下午寻了一处幽深清净处,修炼起来。

    再教几天这些个毛都没长齐的雏儿,自己怕是要境界大跌啊!

    不行不行,抱元守一,口诀念起,好好养养懈怠多日的剑意。段小城跃上一棵高耸的铁松树冠,躺了下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斑驳而温柔地透照在大地上。两只觅食归来的松鼠,叼着松果,欢快地窜过某人的身体后,麻利地钻入了不远处的树洞。

    江湖中用剑的人很多。

    每年都有许许多多初出茅庐的游侠儿,喜欢背上一把质量并不怎么好的铁剑铜剑甚至木剑,豪情万丈,游走天下。王公贵族的公子哥们则多般喜欢悬挂一柄镶满宝石的剑,骑着骏马,带上一队扈从,游山涉水,顺便寻花问柳,好不快哉。

    虽然白衣战神方战在断神峰刻字后,跟风玩枪的人才多了那么一搓,但枪身较长,并不适合江湖人远途背戴。且枪法大开大合,更适合沙场布阵,两军对战厮杀。

    枪的好处有很多,它既锋利又尖锐,可以砍也可以刺,还能够格挡刀剑。不同的时期,无论中原王朝,还是番外强国在内的很多国家,甚至还使用枪进行投射,在短距离内其威力、破坏力比起弓箭要大上很多。中原各朝各代,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都装配有大量的枪。

    枪虽然常见,但是制作成本却非常的高昂,一般江湖浪人根本用不起。

    在不少人的想象里,枪无非是一根普通的木棍,插上枪头,或者直接由铁打造而成。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正如前文提到,枪的特点,在于轻巧灵便快捷,如果使用铁当作枪杆,整体太过于沉重,持枪者第一次捅出去便很难再次收回,进行二次攻击或者进行格挡,并且对持枪者的体力也相当考验。

    制作精良的枪,往往使用一种名为牛筋木的复合材料做成,先由坚硬的木棍为主体,用铜线和铁线细细缠绕,外面则包着一层竹片,最后刷上油漆,刷漆能够有效的防潮防锈防蛀。最后裹上一层布,方便持枪。

    如此制成的枪,不失坚韧和弹性,有效地防止了持枪人刺出去后被反冲击力所带来的干扰和伤害。只是制作时间较久,成本耗费较大,只有正规的官方军队才有实力配得起。

    而说书先生嘴里的那些大将军,他们平常都是使用关刀鞭锏,这不过是为了体现武将个性所特意设置的兵器,实际上骑着战马征战沙场的将领基本都是使用长枪,力求杀伤范围最大化。

    朝廷四圣将之一的御剑帝师侯霄凌,兵器十强者排名第二的剑开山河无昆仑,第三的鬼剑仙傲疯子,第四的吹雪剑段宏易,是朝廷与江湖公认的用剑强者。段小城前些年下山游历,有幸与无昆仑和傲疯子两位剑道前辈讨教过剑道,但均走不过五招,差了一个大境界。

    段小城是服气的。

    而吹雪剑段宏易,这座“剑山”的掌门、平日见面总是微笑着喊自己“师兄”的那位中年人,每每与他比试,却怎么都能赢自己半招。他负责山上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处理内政外交,待办的繁杂俗事一大堆,怎么却能剑道大成?

    而自己醉心问剑,却许久未见剑道有一寸长进,甚至跻身十强者都困难,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怪哉!

    段小城十分不服。

    剑都是好剑。段宏易的“吹雪”和自己的“胜寒”,用料一致,都是由老三段起山根据两人的秉性亲手锻造,什么手工折叠锻打,万层扭转纹,古法覆土烧刃,千锤百炼,经打胚、热锻、铲、锉、磨、猝火、初修、精修等数十道手工制作而成,每把剑都耗时两年。

    段老三说,打造这两把剑要了他半条老命,老大和老二都要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随后推卸掉一切锻剑的订单,外出云游了半载。

    上次明明能赢。

    我的这招“斩楼”,经过不断改进,力度、速度、气势都比宏易的那软不拉几的“雪中一枝梅”更胜半筹,双方系在手上的红绳都被割断掉地——但是我的红绳却率先被割断。

    好气!好气!

    段小城心气不畅,身子在树枝上晃了几下。

    爹!

    一个顽童不知何时爬上了树梢,捏着鼻子,学着那女孩子家的嗓音,在段小城耳边喊了一声。

    段小城浑身一颤,心脉顿滞,气血翻腾,身子就往树下掉去。

    同时下意识的踹出一脚。

    两个人影从七八丈高的树上跌落。

    段小城以剑点地,一个后翻,站稳了身形。

    顽童半空中抱住了一条坚韧的铁松枝,冲段小城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大崩牙。

    “谁是你爹,恩?”

    啪!段小城拿着被自己一剑削下的铁松枝,狠狠抽在了阿飞屁股上。

    “哎哟!”

    “喊我爹?屁股给爹撅高点!”刚刚差点走火入魔,现在胸口还闷痛着,今天不把这破毛孩打得屁股开花,怕是难以泄恨。段小城扬起铁松枝,狠狠抽了下去。

    “平日里教书的何老说,授人以衣食者,是为人父人母,应孝之。授人以一技之长者,是为师父,应尊之,哎哟!”阿飞又被铁条般的树枝抽了一下。

    “平日里何老的课,就你逃得最多;我教的剑,唯你敢哈欠连连,孝之?尊之?我让你皮!刚刚你是不是还往我耳朵里吹气了?”

    阿飞提起裤子就跑。

    段小城追了一步,踹出一半的脚,慢慢收了回来,看着那捂着屁股,哎哟哎哟喊着疼溜下山去的毛孩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竟一时间微微出了神。

    我,是不是忘记了点什么?

    起风了,松涛阵阵,沙沙作响。

    不计其数的松针随风而扬。

    段小城闭上了眼,左手握着涌上等黑檀木精雕而成的剑鞘,右手握着剑柄,站立在林中,任松针落满了头发、双肩。

    剑道是什么?

    名剑,剑招,剑势,剑意。

    帝师侯霄凌的剑,脱手而去八百里,携得塞外美酒归。御剑术独此一家,精妙世无双。

    无昆仑前辈的剑,潇洒自如,静时如江边老翁戴笠垂钓,江帆远影碧空静。待三杯两盏下肚,挥手间,开山断江斩恶蛟,其声其势,令人叹为观止。

    至于鬼剑仙傲老爷子,他就是道。他出剑从不讲究分寸轻重,也不管那是非黑白,不论何事惹他手痒出了剑,向来是要见血的。何况他的鬼剑,可以说是世上最神奇的一把剑,剑可以随着主人的变强而变强,像是通了灵性。

    向来胜自己半招的段宏易,他的剑看似从容不迫,与世无争,却暗吞天地,雪中藏龙蟒。

    而自己呢?年少时,仗着出身名门,习得上乘剑法,配得绝世好剑,剑道小成,时常想做一名“我若出剑定要平尽世间不平之事”的大侠。转眼间十年过去了,自己却以剑道尚未大成为借口,离开“剑山”走江湖才区区两次。心比天高,志如鹏翔,却总是遇事思前顾后、畏手畏脚,画地为牢。

    或许,这就是我迟迟找不到属于自己剑道的原因吧?

    宏易每日处理公事,亦能证道一二,是豁达,是自信。

    对,自信。

    段小城的“胜寒”剑随心动,缓缓出鞘,露出了一分深蓝色的剑身,浓郁的剑意如浪潮般漫向四方,每一根飘落而下的松针接触到犹如实体般的剑意后,像是沉入了海水中,纷纷放缓了下落的速度。

    一分之后,剑身变得沉重无比,再也拔不出一丝一寸。

    段小城收剑,不再强求。

    原本缓缓飘扬几乎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成千上万根松针,洋洋洒洒铺落一地。

    重新睁开眼,有猛虎在胸腔内低吼。

    今天到此为止吧,下山,给那小子上点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