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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暗无天日的深谷。
七、八岁的女孩儿在其中走着,蹒跚。墨玉般的长发散乱的披着,其上斑驳,滴满了极为腥气的血水,碎碎屑屑的石末,枯黄甚至腐烂的杂草,青丝却仍是黑着,在谷中散出淡淡的光。女孩儿走着,不知方向,无谓停止,只是走着,手里紧紧抓着把被染得看不出锋利的长剑,走着。
女孩儿生的很美,偶一抬头,露出宛如牡丹花骨朵的面容,是娇嫩,是尊华,是绝美,是雍容,比梨霜多了份温婉,比沈玫更显高贵,比杜思丽愈发媚人,那小小的少女走着,任四周的污物染上她绝美的面容,一言不发。
走着,逐渐污了的绝世荣华,那少女仍是不在意,只是偶然的,露出墨玉般的眸子,那其中,深深地绝望。
走着,走着······
梨霜感觉自己也随之走了一路似的,睁开眼睛,她仿佛做了个噩梦,又仿佛没做,仿佛看见了个少女,又仿佛没看见,好像——擦擦额上的虚汗,梨霜不由得叹口气,下了床,这时候已是正午了。
“霜儿,你?”
“娘。”这时候梨霜才发现陈江氏一直坐在房里的桌子旁,跟前放着杯热茶。“有事?”
“你,回来了?”颤着声儿,陈江氏仔细打量着梨霜,恨不得把她拆开来看。
“您知道了。”微微一笑,梨霜穿上衣裳,“飘絮。”一番洗漱,很快,梨霜便吃起了午饭。“娘,您也吃啊。”
“好,好。你爹他?”
“他没事,轻风也很好。娘,我这次去是以我一个师姐的名义去的,我不想被人知道。”
“啊·······好,我这就去告诉母亲。那,你,还好?”
“女儿没事。”而后,梨霜顿时觉得自己繁忙起来。吃罢饭梨霜刚要再睡个回笼觉,陈四老爷就来了。“四叔,出什么事了?”
“没,没有。”不自觉的敬畏起来,陈四老爷看着梨霜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一切顺利?”
“四叔没得到消息?”笑笑,梨霜拈块儿点心,“四叔,出什么事啦?棠儿发威了?”
“你,你怎么知道?”
“那当然啦。那小丫头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她会干什么。四叔,吃呀。”
“哎,好。棠儿姑娘,你养大的?”虽然这话很怪异,陈四老爷还是鼓足勇气,“她是不是陈家人?”
“四叔好灵敏。”
“那,是······”
“不确定。起初我还以为是我爹的呢,没想到不是。四叔,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胡说什么呢,我瞧着那丫头倒与你——她扮你不会没用易容吧?”陈四老爷突然想起了棠儿那张脸。
“嗯。这事儿别跟别人说。”喝口茶,梨霜歪歪嘴角,“四叔不会是想把棠儿接回来吧。”
“她,总归是陈家的女儿,哪能一直流落在外。”
“那谁是她的父母?”
“这,你这些年就没查出来?”
“查?为一对不尽生养之恩的父母?”捏捏太阳穴,梨霜咂咂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当年我救她的时候我才六岁,能把她藏住就不错了,哪儿还管其他的。再说了,棠儿这些年在外面摆拜师学学艺过得很快乐,她若想回来早回来了。而且如今她回到陈家,青师兄怎么办?你们肯定又想给她操办婚事,到时候棠儿长剑一拔,你们谁也落不了好。”
“这,倒是。”
“对吧。还有啊四叔,你别看棠儿是个女孩子,以她如今的武功,添刃都别想在她手里讨个好。”
“那么厉害——你,去瞧瞧轻云吧,他这几天一直吵吵着见你,那小子也不知怎么了,竟一眼瞧出棠儿不是你。”
“好。”拉长话音,梨霜只得任劳任怨的去了。然后她才知道,发现棠儿有异的竟是轻言,这小子,才多大啊,武功学了也不到几天,竟如此敏感,好苗子!于是她一直兴致勃勃的盯着陈轻言,轻云年纪小自然发现不了,可轻言,心里直发毛。
终于到了伟大的晚上了!
“我要见秦武阳。”狠狠吐一口浊气,梨霜一身男装,对风画雪里的管事霸气的说着,而后倚在桌子上,喝酒。
“哎呀,听说二小姐比旁家女儿生的都出众,如今一瞧,倒当真如是。”其实秦武阳刚进来也被惊艳到了。梨霜今天穿了件雪白的衣衫,上面绣着大片火红的曼珠沙华,墨发半披半束着,玉面粉唇,整个人慵懒的靠在桌子上,眼波流转,烛火酒香,缓缓啜着,说不出的优雅,却又透着股天生的风流韵致。眸子眯起,秦武阳笑笑,“怎么,二小姐这是威逼不成,打算色诱?”
“你?还没长开的小豆芽?”
“你!你不是那个棠儿?”对于这事,秦武阳顿时万分肯定,怪不得那天的女子会暴起,也怪不得他会觉得那天棠儿的气息极为熟悉,那应该是,处子之香,而眼前的这女人,好美!一向钟情处子的秦武阳心神也不由一晃。
“哎,慢慢查吧。”感叹,梨霜打量眼秦武阳,“听说你打算学我的那套剑法?”
“真是你创的?”
“查查不就知道了。不过,你真不合适。”
“哦?为何?”缓缓走进,秦武阳妩媚一笑,轻身坐到了梨霜身侧,嗅了嗅,“想不到啊,这世上真有风韵犹存。”
“去,姐姐我二十刚出头,少胡扯。说你不合适,嗯,你这人心太杂,悟性虽然不错可还做不到收放自如,给了你也是糟蹋好东西。想打赢别人,还不如好好练你自己的呢,要不群殴也成。”喝口酒,梨霜又道,“今天找你来就为这事儿,棠儿是我义妹,沉青是我妹夫,别招惹他们,不然把你打残了我可不管。走了。”
“等等。”快步拦住,秦武阳审视梨霜,“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能查出来吗?对了,查出来的时候代我向你爹问个好,顺便看在我跟你爹有几分交情的份上,别公布出来,多谢。”
“你不会,也是我爹的一位姨娘吧?”秦武阳的脸色顿时扭曲了,这样的女子,即便嫁人,怕是他爹一样喜欢。
“滚,老黄瓜刷绿漆,你爹还没那个本事,话带到就行。惹事可以,少惹到我头上。”
“······”秦武阳看着那个背影,突然觉得,这语气,似曾相识!会是,谁呢?
晚上的大红袍无疑是热闹的,挑间上好包间儿,棠儿笑嘻嘻的直给无敌斟酒,“大哥,你这些年去哪儿了,也不来看看棠儿。”
“可不是,时光一晃,当年还不爱习武的小丫头一眨眼竟变成了个武艺高强的侠女,早知便该给你留个信鸟了,失策,失策啊。”喝酒,无敌咂嘴,一脸的调侃。
“大哥,你一句话不留就走了,我哪儿知道上哪儿找你去。”吐吐舌头,棠儿又倒杯酒,推推沉青,“大哥,这就是沉青。沉青,这是我大哥,无敌,除了姐姐和师父,这世上就属大哥待我最好。”
“见过无敌大哥。”拱手一礼,沉青有些生硬的接过酒杯。
“沉青兄弟好。”拱拱手,无敌笑笑,眸光忽深,“我听说从前有个天下第一杀手,不知是不是兄弟?”
“是。”神情一例的不卑不亢。
“大哥!沉青如今已经不做杀手了,你?”
“可名字还在不是。”仍是笑着,无敌看眼棠儿,“无霜不是个细心的么,也没想过给我这妹夫改名字?”
“大哥,”面色一红,棠儿接着道,“我们才出来,再说了,姐姐嘱咐我们早日回去······奇怪,姐姐怎么还不过来——大哥,你不会怪姐姐,隐瞒女儿身吧。”猛地,棠儿才想起来自己说漏了嘴。
“怪罪?哈,笑话,难道成了女儿身就做不了兄弟了?”俊眉一挑,无敌看着棠儿一脸讪讪不由笑出了声,转而看眼窗外朦胧的灯火,状似无意,“无霜一直住在这儿?”
“嗯,住了七八年了吧,以前都是在莫开城的,你不就是在那儿遇到我们的吗?”
“这倒是。哎,来了。”突然,无敌的眸子亮了几分。
“大哥,你这功夫也太厉害了吧。”咂咂嘴,梨霜这才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一身清冽的酒香。笑吟吟的,她晃晃手里的酒壶,一跃坐到了无敌跟前,递过酒壶,“尝尝,我刚从风画雪里顺过来的,窖藏。”
“竹叶青?”接过酒壶,无敌的眸子更亮了,猛灌一大口,他陶醉的深吸一口气,“好,好,能把酒酿的这般绵软清冽,当真一绝。”又灌了起来。
“哎,大哥,给我喝两口嘛。”棠儿听见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站起身来,她就要去抢。
“好,给。”舔舔嘴角,无敌恋恋不舍得再看一眼,递了过去。
“等等。”赶紧拦住,沉青不由恼怒的瞪了一眼无敌,对着棠儿叱道,“好了,你一个女孩子,这酒壶大哥已经喝过了。姐姐,还有吗?”
“啊,没了啊。”笑嘻嘻的一摆手,梨霜仿佛醉了似的拈起花生米,一粒一粒的吃起来。“嗯,不错。”
“听见了没有,姐姐手里没了。再说,无敌是我大哥,有什么不行的?”
“可······”可自己才是棠儿的未婚夫!这话沉青当然不敢说,身子抖了抖,他看了眼棠儿,随后低下头去,抓住酒壶,死不开口。
“吵什么啊?要喝自己取去,就在风画雪的酒窖里,刚拿出来的。”眯眯眼睛,梨霜不满的瞪了两人一眼,摆摆手。
“真的?”
“嗯,看守的两人没用的很,一掌就晕了。去,自个儿拿去。”
“好。正好秦武阳那个臭小子这几天老用钱来欺负麻杆儿,我给他报仇去。”棠儿一听眼睛立马就亮了,而后气势汹汹的看向沉青,“去不去?”
“好。”沉青赶紧把酒壶还给无敌。
“呵呵,好兄弟,为了大哥的酒难为你做贼,多谢。”好笑的看眼梨霜一脸迷糊,无敌继续喝着,时不时也吃上一粒花生米。
“大哥,我的真名叫陈梨霜,是陈家二小姐,以后别叫无霜这个名字了。”闷闷地说着,梨霜有些扫兴的打了个哈欠,“棠儿如今闹得很,你要嫌她烦直接轰出去,不然沉青就该跟你拔刀子了。”
“怪不得呢,我方才瞧他瞪我。梨霜,这名字倒好听。”饶有兴致的看眼梨霜,无敌问,“你今天见谁去了,怎么穿上这身衣裳?”
“秦家少爷。那小子,毛还没长齐呢,居然敢威胁我。”
“呵。梨霜,我们去四周转转吧,这西荣国都我越看越好奇。”
“好啊,去哪儿?”梨霜立刻站了起来。
“我听说这儿新开了家棋馆,我们转转去。”
“行啊,顺便再赢点儿钱给棠儿当嫁妆,省的我还得再费心思,走!”而且,乖徒弟麻杆儿这几天貌似被人欺负了。
麻杆儿,还真不是一般的受欺负。虽然弈棋易财很高档,虽然弈棋易财进来门槛儿低,虽然弈棋易财比之前的棋馆都更加高科技,高人文,高社会,可又出来了个不但外形到制度完全一样且又增添了一样最适合最容易最流行这个社会发展的国家级服务——妓院,短短几天,弈棋易财的人急剧减少,如今就剩下了那些没钱的想靠棋发财的和没钱的想靠赌棋发财好进棋行天下的,人。在微黄的灯影里走着,稀稀落落。
“呵,这弈棋易财不是有许多好手么,怎么是这副模样?”害得无敌差点儿以为自己进了棋行天下。
“不知道,我们瞧瞧去。”忽然有了观棋的兴致,梨霜加快步子,急忙往弈棋易财走去。无敌见状笑着也走了进去。
弈棋易财内,几声清楚的叫喊声,清楚的甚至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有几个人在这儿叫好。这些人的衣饰各异,但统一的都是极次的布料,举止也颇为小气,因而梨霜两人刚进来,众人便将目光投了过来,连台上正下棋的两个人也不例外。
“不就没姑娘么,怎么被排挤成这样了?”随意坐到张棋桌上,梨霜端杯茶,问一脸怏怏的管事。
“这······”尴尬的笑笑,管事朝门外看看,“本来还有几位清流少爷的,可棋行天下近日出了位棋姬姑娘,国色天香不说,还下得一手好棋,连小东家都败在了那位姑娘手里。馆里其实还有人能赢过那位棋姬姑娘的,可那姑娘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把三枚等人挖过去了。那些个人,当初落魄的时候小东家好心收留,谁想到?这不是,就剩这些了。”说着,管事一脸羞愧的看眼大高台上那溃不成军却仍苟延残喘的棋盘,“好歹也是公子和逍遥少侠下过棋的,您瞧瞧,世风日下啊。”话落一脸愤懑的看向棋行天下,转瞬又挪了回来,“客官,您······”
“你不会看着我一身清爽,所以想请我守擂吧?”抬起头,梨霜笑吟吟的看向管事,“你们家小东家呢?”
“老朽惭愧。小东家,这几日没休息好,就来。”
“你觉得我棋艺很好?”瞥眼愈发尴尬又有慌乱的管事,梨霜喝口茶,“小东家倒是真敢想,还敢用人。”
“客官,不敢瞒您,老朽为沈家主干了五六年的活了,可再找不到那样一个好主子。还请见谅。”
“好了,兄弟,你再说,老人家就该给你跪下了。”无敌终于忍不住插了话,今天的梨霜一身正儿八经的男装,加上一身豪气做派,倒真像一个翩翩少年郎。所以他理直气壮地叫着。
“大哥有言,小弟哪敢不从?”温雅一笑,梨霜清朗的话语响着,眉眼清润。顿时,众人再次呆愣了一番。
“这位少爷,你也是来下注的么?”终于,人群中一个颇为齐整的书生模样人物走了出来。
“下注?啊,对。我下,他!”指指正显弱势的一个人,梨霜摸出块银子,“十两够不够?”
“够,够。”管事立马热泪盈眶了,好几天了,还头一次见有人投这么大的注,不过,看一眼梨霜身上的上好衣料,管事又是一阵心酸,十两?堂堂沈家,会在乎这十两?而且,这位少爷,棋艺也太差了吧。
“噗,这位少爷,你确定要压这方?”人群中,立马有人和管事站在了同一方。
“噗嗤,败家货。”
“那又怎样,十两啊,也不知哪家的大少爷。”
“才十两,没准儿和咱们一样呢,而且你看他那衣裳,上面红线都蹦出来了。还有一块儿来的,身上衣服破的像乞丐。”
乞丐?哑然失笑,梨霜忙去看无敌,他今天穿了件灰蓝色的袍子,料子自然很好,不过,好像因为平日拖拉惯了,袍边儿有点儿皱,袖子有点歪,衣裳有些卷——可怎么也跟乞丐服连不到一块儿吧。回头看眼说话的那人,梨霜好笑,“大哥,该你了。”
“我跟我兄弟一样。”扔出块儿黄金,无敌摆摆手,“一半下注,另一半儿上些好酒。兄弟,我们上去看。”梨霜给的竹叶青,刚刚喝完了。
“好。”正巧,也给麻杆儿腾个地儿拜见师父。笑着,梨霜和无敌一跃而起,到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