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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英国的事情已经办完,公司一切发展顺利只需伺机而动,等手机修好就可以离开。修手机的师傅让夏子熙今天去取,她和慕慎走进店里没有人,店里的东西扔的乱糟糟的,这情形不得不让人想到被打劫。
当初夏子熙选这家店时还很惊奇,很少有会人会在国外开这样的店,毕竟利益不大。不过因为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中国人,可能是老乡见面分外亲,就很放心的把手机交给他。现在,就得另说了。
她扯了扯慕慎的袖子,眼睛直直的观察着店里的东西:“我上一次来还好好的,你说会不会……”话还没说完,就见老板从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中直起腰,眯眯眼睛看到站在门口的夏子熙也不见外招呼道:“挺准时,手机修好了。在你右手旁的桌子下面的夹层里,自己拿。”
夏子熙拿到手机翻转看了看,开开机,界面出来完好无损,装在口袋里问道:“谢谢,多少钱。”
老板继续修理手中的部件,没抬头“100人民币,放在放手机的地方就行。”她把钱放好,:“钱放在这里,我们先走了。”
“等一下”老板又露出头,这次他没有看向的不是夏子熙而是她旁边的慕慎,疑惑地问道:“这是你男朋友?”夏子熙虽然对老乡比较安心,但不是寒暄多话的人。出于礼貌的答了句:“是。”
老板一直看着慕慎,浓眉紧锁眼前的年轻人恍然间似曾相识,就好像时间定格在那时从未变过。年少鲜衣怒马终究是沧海桑田。夏子熙看他望着慕慎不说话,仿佛是多年未见的人,未曾相识又突然想起无语凝噎,歪头不解地瞅瞅慕慎。
只见慕慎一脸无辜的对上她的不解,看来是老板认错了人,:“师傅?”老板收回目光,不好意思说道:“抱歉,你男朋友太帅了,可能是在这里太长时间没有见到这么帅的中国小伙子,郎才女貌,很好。”
这顿夸奖来的猝不及防,一时弄得夏子熙只能从嘴里蹦出来个:“谢谢。”
慕慎和夏子熙走后,老板望着离去的人,怨恨和遗憾塞满胸腔堵得他血脉不通,感觉血流停滞随着脑中碎片僵硬,手里的机盖被他五指捏的粉碎,却没有让一块碎片掉在地上。以往的好与坏他都认,每一句话,每一件事,每一个表情他都不再辩解,唯独只剩不甘。对就是不甘,凭什么,凭什么……
一片片就像是耻辱混入血里钉在脑子里,刀刻斧凿深入骨髓。
毒已入骨,万劫不复。
手机上有五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凌雪打来的,还有一个是应雨辰。他给她打电话会是什么事,难道……,应雨辰的名字出现眼界里时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又安慰自己没事的,不可能。此时的夏子熙外表看起来还是平常那样,可慕慎还是能捕捉到微乎其微的不平常,瞟了一眼她的手机,看到应雨辰的电话就明白夏子熙担心的是什么。
他伸手握住夏子熙拿着手机的手,冰凉的五指是他暖不热的寒,:“回个电话不就知道了。”她将手抽回去,连同手机装入口袋,微笑着说道:“马上就回去了,回去再说。”
去的时候是两个,回的时候是一对。慕慎对她体贴入微,拥有着路人羡慕的爱情。那双手就在她手心里捏了捏是真实的。沉浸在幸福里的夏子熙没有冲昏头脑,她知道他们的爱情走下去会辛苦。
但这一次夏子熙想无所顾忌地喜欢一次,不论后果的喜欢一次,陪着他喜欢一次。
走出机场有人来接他们。坐上车,夏子熙迫不及待地给凌雪回电话,莫名地紧张感让她后背汗津津地,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小雪,我回国了”
“听到你的声音真好,小熙,你……,我……”凌雪说不出来那句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让夏子熙去承受这巨大的悲伤。一时,准备好久的台词哽在喉咙。
“小熙,来医院吧,我在医院等你。”说完就把电话挂断,凌雪忍不住泪腺被打开,她却不想被夏子熙听出来。比凌雪还了解她的夏子熙怎么会猜不出来,怎么会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事她心里大概明白七七八八。
镇镇心神,动动坐麻的身子,找个柔和的语调对慕慎说道:“一会儿麻烦绕个弯路,我去医院一趟,你先回去,反正你回公司还有要紧事。”
他听着她的话音眉宇间添了几分恼怒,恼她的故作坚强,怒她在心中他还是不值得信任,也体谅安慰的问道:“要不我陪……”
“不用”两个字她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她不要慕慎陪着,这次不要,真的不能。说完见慕慎在一旁默不作声,又缓和态度说:“凌雪电话里没说清楚,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什么也没有,白跑一趟,你放心有什么事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既然夏子熙都这样说了,他也算了,说道:“好。”
她打开车门一脚迈出去时,被里面的人捞进怀里,轻和嗓音在她耳边喃喃道:“你的事,对我不麻烦。”虽说不是第一次被慕慎这样抱,可终归不适应,尤其离他很近时,他身上的清香就越浓烈,可正是这股清香像一盆冷水随时能浇灭她的所有热情和渴望。
车子离开,夏子熙心里掀起一阵惆怅。她进入医院,再熟悉不过的入口和楼层。可如今再没有原来的期盼,一步一抬沉重如石。在英国看到未接电话,她一下就想到,不敢回电话。怕凌雪说是的那刻证实,她会控制不住执念崩塌地溃不成军,却也只是鞭长莫及。
她怕再一次狼狈的忍受陌生人异样的目光,更怕,在慕慎面前狼狈不堪,那是她夏子熙喜欢的人。强大的自尊心只允许站在慕慎身旁是夏子熙。
走廊里还是吵闹声不断,各个病房里的床位都挤满人,连同外面的闲置病床也有人就靠在那里支撑着身子打点滴。走到门口站定,里面床上躺着的人面色和花白的被罩一样苍老,被子裹出的身形瘦小的不成样子,上下起伏的心电图是证明活着的唯一表象。脸被呼吸机的各种颜色的线和面罩覆盖着,犹如白纸上描绘出的彩虹,没有鲜艳亮丽像是浮上灰沉。
“你是?”女人端着水盆往外走,看到站在门口往里看的夏子熙问道。她还想礼貌地微笑,可实在没有力气扯动嘴角,轻声答道:“对不起,走错房间了。”
三年的路,闭着眼都能摸到怎么可能走错,只是她要见的人不在这里,不再存在这个世界了。
原来住在医院的老人长得都一样面如死灰,五官几乎都隐藏在褶皱沟壑之中,即使再挣扎,再痛苦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苟延残喘,这个词好难听,好难说,这是个注定要伴随着痛苦离开的词。
“小熙”凌雪一直站在转角处,等夏子熙,她知道不用再说夏子熙已经猜到,也确定夏子熙一定会先来这儿。听到凌雪叫自己的名字,往前走的快了一点。
她见应雨辰的打算已经被打消,没有任何必要。凌雪挽住她的胳膊,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夏子熙枯木般的表情,摆了摆手,:“走吧。”
顺着楼梯往下走,越走越黑,不远处有绿色安全通道的荧光字,这条路似乎是连接人间和地狱的通道,连气温都低的瘆人。走廊如死神降临般寂静没有人绝望的痛苦,没有人对生命的惋惜,所有的无奈在无可挽回时都只能被迫接受。
凌雪带着夏子熙走到转角右手边第三个门,透过双扇门的窗就能对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一张张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布是人世间对他们最后洁白的救赎。她伸手触碰到门把手,还有比她的手更冰的东西,用力推竟没推动,她力气怎么小到连一扇门都推不开,想当年她可是能把奶奶背起来的。
凌雪抬手帮她,她摇了摇头,再一次用力,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医院也还算周全应该是怕门的声音太大吵到安息的人。
白布下的他们被整齐排列在屋子里,床头都带着写有名字的标签,如刚出生的婴儿戴的手环一样,不同的是不会哭闹,没有欣喜期盼。一晃数年,人间一遭,流星转瞬,还了愿,赴了缘,尝了苦,最后生命冷冰冰地停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夏子熙跟着凌雪走到那张床前,视野从四周收缩停留在眼前这一方方正正的白布前。她低头盯着看了很久,久到时间停滞,思绪不再飞转似乎眼前就塞满整个她,心脏“咚、咚、咚”跳着,如雷声鼓点震地身子发软。
眼神恍惚,似乎看到白布也随着她的心跳在起伏,起、落、起、起、落……起、落、起、落,真的好真实,不是幻觉。但脑海里清晰幽空的一句话一直环绕:奶奶已经走了,走了,是永远,不是暂时,她再也没有奶奶了,再也……没有……奶奶了。
她抬脚走过去,弯腰,手在触摸到白布的时候抖得连布都握不住,后来手攥成拳头将白布封在手心里,努力猛地一下揭开,
“奶奶为什么爷爷不理我,为什么他的身体是凉的”奶奶抑制不住的泪痕,眼睛红肿颤颤巍巍地抚上她的脸:“你爷爷啊,累了,要好好地睡一觉,小熙乖,咱不打扰爷爷好吗?”
“好,那我拿个被子给爷爷盖上,冷”她小小的身子被宽大的被子遮住,奶奶也不拦着任她把新被子盖在躺着的人身上,她怎知爷爷再也不会醒了,她再也……没有……爷爷了。
可奶奶已经睡了三年了,怎么还要睡下去,这一睡就不醒了。
面露枯骨,双眼凹陷原先好看的双眼皮被塌陷的肉皮深深埋藏,五官更加凸显,似乎是一张修饰的并不合适的脸皮。眼帘合的很近,睫毛早已脱落,只有嘴巴还张着,大概是拼命呼吸撑着最后一口气,或许是想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死亡残忍,令人唏嘘,她张开手伸到半空又缩回在嘴边哈口热气才递过去,好冰,会非常冷吧,一想,奶奶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寒冷了,试了几次都没有合上奶奶的嘴巴。
轻叹一声,放下右手里的白布角,手心里一行泛白的指痕,倒也没觉得疼。这一路来她没有掉一滴眼泪,见到奶奶的瞬间也没有哭,只是感觉周围空落落地,心里轻嘲:奶奶啊,也许她真的没有良心,连假装掉泪都懒得装。
转身拉着凌雪离开这里,她一个字都没开口。走出这里,一口长气呼出,憋闷地要窒息。
凌雪张了张口,决定还是告诉夏子熙:“小熙,奶奶走的前三天,醒了。”
她还是没有表情,因为实在不知道现在应该有那种表情那样的情绪,声音还是轻柔的问道:“说了什么吗?”
“小熙,对不起”
“我只是问你奶奶说了什么,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奶奶说,‘小熙,对不起’”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是为难以陪伴的离开说对不起,还是什么,究竟为什么说对不起,好轻巧的一句对不起。脑袋一团乱麻,全是奶奶最后那句对不起,奶奶是什么表情,什么语气。
睡了三年,醒了,一句对不起,就离开了。这算什么,算什么。心里像是被这句对不起扎了一根刺,刺的入肉,入血,入骨,一点一点还在往里面扎着。疼,好疼,原来这就是蚀骨之痛。
她使劲揉按太阳穴,觉得脑袋要炸了,疼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血浆泵在头里,刺眼的光线从毛孔中钻入,照的她浑身难耐。
回家,对,回家,就好了。咬牙坚忍着说:“我先回家,不用担心。”随即,甩开凌雪的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没有礼貌,用最大的声音几乎是吼道:“快,开车,北路小区。”
留在原地的凌雪睫毛微颤,担心和心疼都无法表达,她懂得这件事只有夏子熙自己走出来才算真的过去,谁也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夏子熙更是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