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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那信上说了甚么,竟使得兰仲卿同意了屈尊见她一面。于是海棠做了小厮打扮,与兰侯爷在福顺楼见了一面,很快白大人便得了准信儿:兰仲卿那厮居然同意他纳妾了!
天上掉下来了个金元宝,白大人喜得嘴都合不拢了,当下赶到后院通知夫人:准备纳妾事谊罢,老夫要纳海棠过府了!
兰慕雅不动声色地答应了,却把方嬷嬷气得脸都歪了。前头白大人刚走,后头奶嬷嬷便急忙跑了过来:“小姐哎,您怎么就答应了?那妖精若是进来了,还有个不兴风作浪的?您这面团子一样的人,那以后日子还能好过?”
兰慕雅苦笑了声:“嬷嬷,这事原是咱们做得差了。如今老爷说若要保得府里无事,必须解决了外室的事情。”
方嬷嬷怒气冲冲道:“咱们仍旧只告诉大爷去,大爷必能为您做主!”
“嬷嬷,”兰慕雅用沉静的眼睛看着她道:“你还不明白?这其实就是我大哥的意思啊。此事已成定局,你也不必再提了。”
方嬷嬷又是迷惑又是惊讶:“不会罢?大爷居然能同意?”
兰慕雅摇头:“男子们考虑事情,原与咱们女子大不相同。大哥自己也有数名姬妾,他对于纳妾一事其实并不反感。他认为将妾室置于我的管治之下,已经是对我的极大尊重了。”
方嬷嬷喃喃道:“可是、可是小姐,您是大爷的亲妹妹啊!”
兰慕雅伤感的笑:“嬷嬷你错了。大哥他首先是男子,是忠勇侯府的侯爷。”
白扶苏一边听着白芍义愤填膺的汇报,一边让丫头给换衣裳。白芍说完了,见自家小姐不置一词,奇怪地问:“小姐,您不生气么?”
白扶苏笑了:“娘都不气,我生什么气?”
白芍急了道:“夫人今天就命人采买东西了,说是过两日黄道吉日便要抬进府来。听跟老爷的人说,这回老爷要大大的办一场呢!”
白扶苏点着头,仰起脸让丫头给她梳着头,口中说道:“爹既这么说了,必是过了大舅舅的明路了。说起来这女人倒有几分手段,难怪前世……母亲都没办法,我气又有何用。”
白芍闻听,嘴巴撅起老高:“那就由着那狐狸精得意洋洋进府?”
白扶苏从镜中瞥见她的模样,不觉好笑道:“得了,这事也未必就全如了她的意。“
她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满意地起身道:“走罢,且跟你家小姐出府溜达溜达,顺便瞧瞧咱家那几处铺子,看现下如何。”
白芍皱起眉毛:“小姐,您还有心思出去玩!”
她才不信小姐是操心铺子生意哩!小姐以前就打着看铺子的名义跑出去逛街玩来着,结果哪次不是玩够了之后,回来自己却被夫人责罚?
小姐自己的月银扣了不打紧,自己一个月却仅有那两串钱,还要攒了寄回老家给哥哥娶嫂子用哩!
白扶苏胸有成竹的对她说道:“放心罢。今天回来后,我娘不仅不会罚,还要赏你呢。”
侍郎府的私产,有八处铺子,四座庄子,除此之外在江南还有数百公顷的水田,平日里都有专人负责打理。而这些,都是尚书夫人当年带来嫁妆的一部分。
当初忠勇侯府明知兰慕雅有心仪之人,却因那人身份低微,硬将兰慕雅许给了七品小官白云起,侯府对此也是怀有几分愧疚的,是以在嫁妆上便分外大方,几乎搬走了半个国公府。
大嫂和姐姐们口上固然不说,脸上却不免都有些酸溜溜的。大奶奶操持完了婚事后,听得说有半个月都将兰仲卿撵去书房睡,好不闹了番别扭。
白扶苏首先去的是成衣铺和布庄。
之所以选择这两处开始,是因为梦中前世里她因做女红,对各种布料和衣服的做工都比较了解。想起那些经历,白扶苏不免心酸:身为二品官员府的小姐,却需要努力做女红讨好花楼出身的继母,真是悲哀啊!
出得侍郎府,只见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繁荣景象。此时虽是日幕时分,京城之内早已经灯火通明,耀如白日。酒楼饭庄,也正是最喧闹之时。
如今太平岁月,当今天子亲自下旨取消了宵禁,端的是: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扶苏首先来到了西街自家的成衣铺。
这间铺子位置挺好,人流量也大。起名“云容”,暗合“云想衣裳花想容”之意。里面各种妇人的领,襟,裾,袂,衿等样样齐全,端的是金彩辉煌,样样齐全;
旁边又挂有那云纹绉纱袍、撒花烟罗衫、云雁细锦衣、金丝织锦服等类,做工精细,煞是好看。
白芍双眼闪闪发光,在这些精美的衣服上看来看去,几乎舍不得移开,看见白扶苏已经进来,急忙喊道:“掌柜的,小姐来看衣服了,你还不快出来?”
只听得后头有人答应了声,一掀帘子走出个中年男子。此人身量不高微微发福,两撇八字胡,满面笑容的躬身施礼道:“小姐,您来了。”
扶苏“嗯”了声,直接进入后堂坐了,说道:“我今日闲着无事,你且把这几年的账本拿来我看看。”
李掌柜的闻言便是一愣:莫非这位千金今天是没事查账玩?他不禁将目光投向白芍:“这?”
白芍眼一瞪:“这什么这?还不快拿来呢。”
扶苏用沉静的目光看着他:“姚掌柜,你莫要以为我是玩笑。母亲身体不适,我做子女的便须代劳。账本都拿来吧,近十年的,我全都要。”
她的冷静镇住了见多识广的姚掌柜,他明白这位小姐要来真格的了,向一个伙计交待了声,随即搬过来厚厚的十本账册,将桌子上摞得高高的。
白扶苏看了看又道:“算盘拿来。”李掌柜急忙照办。白芍惊讶的张大了眼说道:“小姐,您是何时学会算账的呢?”
扶苏一笑:“能算清账也是个本事。丫头,你看好了。”
只见她命李掌柜左边翻着纸页,白芍右边给磨着墨,自己轻舒一双皓腕,十指上下翻飞,转眼间已是算完一本账册。拿起笔来,在几处勾画了,随手往地下一丢道:“某月日于某处账目有误,少成衣十套,银钱若干。”
李掌柜早惊得呆了,急忙翻开一看,却是无不精确。再看白扶苏时,只见才年方十岁的小小姐已是又在算下一本,那手法比起经年的老账房先生,也是不弱半分。
李掌柜鬓角落了汗。
账目有问题,他自然心知肚明。这些年且不论其他生意,只这间成衣铺,便流失了有数千两的银子,那些进价昂贵的精制衣物,更是给白白拿走了多少。夫人虽固管家,却从不屑于理论这些“俗务”。
但看今天这般,想必此事包不住矣。
白扶苏直算到夜色已深,终于把这些账册全部算完了。她揉了揉眼睛,捧起白芍送上来的茶,饮了一口方道:“李掌柜,说来你还是母亲当年的陪房,看过你的账本后呢,我对你真的是非常失望!”
“小姐!”李掌柜扑通一声跪下了:“小姐明鉴:我实在冤枉呐。所有这些流失的财物,我但拿走了一丝,便叫天打雷轰!”
“哦?”白扶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么说是我冤枉你了?你且说来听听,究竟是怎么个缘故?”
李掌柜道:“小姐不知:自十年前老爷置下个叫做海棠的外室,那女子仗着老爷恩宠,动辄便走来拿东拿西。小人但敢有一句疑问,她便立起两只眼睛骂人,动辄拿告诉老爷来吓唬,小人也是无奈啊!”
白扶苏喝问道:“那又为何不回我母亲,隐瞒至今?据此便该打!”
李掌柜苦了脸道:“小人回夫人岂止一两次?只是每次夫人都轻飘飘说是:随她去罢。小人又有什么办法?”
白扶苏早知母亲一向对财物看得极轻,却想不到她居然对爹的外室纵容至此。她又好气又好笑道:“这么说来,想必其它铺子也是如此了?”
李掌柜一拍大腿:“岂止这般啊,小姐您不知道,就连每年庄子上交的租子,都是她先挑拣完了,余下的才叫送到尚书大人府呐!”
“老爷对她百依百顺,这些年的银钱、皮毛、衣料自不必说,您没发现府上吃的胭脂米越来越少么?”
“几个庄头都是老爷的手下,上赶着巴结那位‘二夫人’,什么好的居然都先送给她过目。因她喜欢吃那胭脂米,自然都给了她去。您别信他们说的‘年成不好’,屁啊,都是孝敬给了那海棠了咧!”
他越说越来气,想是平时也被庄头仗着海棠的势欺负过,此刻竟然一气全给抖了出来。
白芍听得气愤之极,呼呼直喘。唐衣却早知海棠行事,历来便是如此霸道张扬。她能做出这等事来,与爹的纵容固然有关,但母亲兰慕雅的性格,却更是其敢于如此嚣张的由来。
白扶苏微微一笑:“想必你也忍耐多时了罢,这些年委实不容易了。”
“如果现在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出了这口气,并且事成之后就是侍郎府生意的大管事,如此这般,你,可愿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