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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势如惊鸿,剑锋凛凛,带起肌肤上一片寒气。凭江月站在榆树梢头,整个人随着微风和脚下细弱的树枝一同摆动。他看着不远处舞剑的那个身影,弹出手中的一小节树枝,微微一笑。
树枝在剑气中被搅个粉碎,而凭江月亦一踩脚下树枝弹身而起,顺着那一小截枯枝的轨迹降临在练剑之人面前。那人温良的面孔上毫无讶异之色,在见到凭江月时还游刃有余的一笑。
“我方才还在想,你要几时才肯现身呢。”温折笑的风淡云轻,手上的动作却好不含糊。他宽大的衣袖一拂,手指已如行云流水一样在凭江月肩头划过,一道极细又极诡异的灵气流顺着他的手指在凭江月身上落地生根,而接下来温折那串让人目不暇接的动作更是编织了一道严密的大网。
这网无形无质,却把凭江月体内的经脉兜头罩了个严实。不过眨眼之间的功夫,凭江月的手刚刚虚抹上温折的脖子,他便感到体内灵气斑杂紊乱,想要提上一点也十分费力。
依依墟烟印,只要两人有过近身接触,自身对灵气的操纵又十分到位,就可封住对方的灵气。
“啧,小公子一日千里,印法通神,是我输了。”眼看被人制住,凭江月也不做无畏的挣扎,大大方方收回手掌一抱拳:“恭喜小公子筑基了。”
温折面上笑意一闪,口上却道:“闲话休提,你以前答应过我,如果有一天我胜过你,你就改口,不再叫我‘小公子’了,是不是?”
“正是正是。”凭江月挤了挤眼:“我现在可不能再叫你‘小公子’了。要称呼什么好呢……且让我想想,就叫榭主夫人,这怎么样?”
“……你知道?雪淮和你说了?”温折讶异道。
“榭主跟榭里掌事的众人都交代下去了。”凭江月无奈的看着他:“结果正主倒是最晚知道这件事的吗?小公子,你这也太迷糊了吧。”
“我以为他只是和朋友通过气,没想到连榭里也说了。”温折笑着摇了摇头:“雪淮总是这样……先不说这个,我只问你,‘榭主夫人’是个什么鬼称呼,分明连‘小公子’都不如吧。”
“我玩笑的。”凭江月摆了摆手:“小公子好口风,之前半点风信也不漏,让我从没想过你和榭主竟是这种关系。别担心,没人能这么叫你。榭主之前特意交代过我们,像是‘夫人’、‘嫂子’这种词汇一律不许叫。”
温折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七尺男儿被这样称呼总觉得怪怪的。那雪淮要你们叫我什么?”
凭江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小公子别闹,你哪里有七尺,分明只有六尺出头吧……哈哈,别打我啊,我说我说,榭主说了,要是我们见到你,叫你‘主君’、‘公子’、‘先生’、‘大人’,反正不许做女性称呼便对了。”
温折心中一暖,甜蜜的笑了笑,笑的凭江月一阵牙酸。他抬手挡了挡自己的视线,实在觉得自己都没眼再看。
“言归正传。”凭江月正了正颜色:“小公子,咱们关系一向亲近些,我也就和你透透口风。榭主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会忙碌,你们刚刚玉成好事,却不见得有很多相处的时候,这实在要你多多担待了。”
“雪淮这些日子是就寝的晚了些。”温折闻言回想了一下:“但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雪淮还不太忙?现在不是雪淮最忙碌的季度吧。”
“榭主不是忙榭里的事,是要操心人界妖界的合作事宜。”凭江月摊了摊手:“总之,十几年前那场大仗的烂摊子还没有抹平,有几位花君宗主也不大同意合作。咱们人间自己内部还没吵出个结果,妖界新任的那位妖王又来巴巴的追问消息……这几天真是一团乱,还请小公子费心照顾一点榭主吧。”
温折自然一口答应。得到了温折应许的凭江月御剑而起,看他飞到一半,温折才想起一件事:“等等,说好的改口不这样叫我呢?”
“哈哈。”凭江月在飞剑上展眉一笑:“我这都走远了……小公子不如等我下回来的时候再谈?”
温折:“……”
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重新拔出了腰间的明泓秋水。还不等出剑,他鼻尖就嗅到了熟悉的带着辛凉的芙蓉香气。
“雪淮。”他向后一倚,果然不出所料的偎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你又偷看?”
“你们聊得太投入,我不好意思现身。”容雪淮轻笑着抱了抱怀中的温折:“你在山上除了我以外,也总该有个能聊聊天的人。现在和凭江月这样的相处模式就很好,我要是走出来,他就该拘谨了。”
“天天操心这么多,有什么是你照料不到的?”温折把明泓秋水插回剑鞘,手臂向后勾住了容雪淮的腰。他侧过头去,把脑袋倚在容雪淮的锁骨上,闭上眼睛细嗅着容雪淮衣领处淡淡的莲花香:“你过几天要忙吗?”
“嗯。凭江月和你说了吧,要商量人界妖界的合作问题。”
温折睁开眼睛,抬头觑着容雪淮的神情,试探的问道:“这样说也许有点大言不惭,但是雪淮,你赞同合作,不是因为我吧?”
“卿卿。你想多了。”容雪淮闻言不由哑然失笑:“不是,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妖界当年和人界打起来,就是因为界元不足,他们那一片世界情况不稳……上次战争结束后,人界关闭了对妖界的通道,我估算着妖界的界元大概又要撑不住了。如果两边不愿握手言和,只怕还要再打一次。”
“万一打起来,我们这些化神修士当然没有什么怕的。只是兴亡都要苦了人间百姓,顺便要低阶的修士一个个拿命往里填。妖界那里很有几个种族和秘法,每当要打仗的时候孩子不要钱一样一窝一窝生。这种妖族成熟的也很快,半年就是一批崭新的战斗力。总的算一算,我们虽然能赢,但还是一场惨胜,又因为界元的缘故,妖界那边再过十几年还要再打一场。这样一来简直没有尽头,无论谁胜谁负,两方又都是输家。综合考虑,打起来实在不大划算。”
温折听了容雪淮这番话,也不免心头有些沉重:“我刚刚听凭江月说有几位花君宗主是主战派?要是像您分析的这样,为什么他们还要主战?”
“他们也有自己的理由。彼岸花君的道侣死在上一次战争中,他修的那门功法要道侣二人同心共力,当初他道侣一死,他的神智当场就疯狂了一半,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鸢尾花君这些年势力渐弱,他所盘踞之地又离界门最远,战争中受害必定最小,打算借此浑水摸鱼。芍药花君主修的功法要诀就是一个战字,他没事都想跟附近的木槿、郁金两位开战,如今有这样光明正大打仗的机会,他若不想打我倒是会奇怪了。至于广华门……上一次他们就是发了战争财,这次大概要重新照葫芦画瓢吧。”
容雪淮说的其他人温折都不太熟悉,但是广华门三字却让温折心中一动。他低声道:“广华门主战?似乎魔门也是主战,是不是?”
“魔门上一次和妖族暗通款曲,最后虽然妖族大败,但那些魔道势力这些年却是死灰复燃。他们尝了上一次的甜头,如今要论魔门的观点,只怕大多主战吧。”
温折心中隐隐有些不太对的预感,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思来想去,只好把问题归结于听到“广华”二字自己就下意识紧绷的神经过敏。
容雪淮见温折紧锁眉头,不由用手轻轻推了推他的眉心:“好了,这些事情是我要考虑的。离你们还远着呢。卿卿,我这两日就要忙起来,今天先好好陪陪你。现在是本月十五,圆月当空,我晚上放烟花给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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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当明月挂在空中的时候,容雪淮又把温折带到了那片玲珑花谷。
温折惊异地发现,满山遍谷的玲珑花在夜晚时竟然会发出浅银色的幽幽荧光。配上铺满山谷的皎皎月华,整个山谷仿佛一条流光溢彩的织带一般,在轻风中微微飘动,实在让人觉得美不胜收。
“十五月夜玲珑花是会发光的。”容雪淮向温折解释他眼前的景色:“每个月的光芒颜色都不尽相同。今晚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很高兴在十五这一天我能有这份闲暇。”
“你要做什么?”
“不急,我先为你放一会儿烟花吧。”
和上次那场向温折展示了天下瑰丽山水的烟花不同,容雪淮这次所放的烟花图案里,有着无数个温折。
有的是温折回头浅笑的一刻,有的是温折埋卷苦思的神情。除此之外,还有温折鼓着一侧脸颊不自觉用手指轻敲腰间玉笛的小动作,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就玩心大起摘一朵花嚼嚼的小片段……
这些点点滴滴中,有很多零碎的细枝末节就连温折自己都不记得,然而这却是容雪淮眼中不可或缺的美好风景。
一个一个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出现在温折眼前的是一个又一个自己,无论笑容、神情、举止都是如此生动,不知容雪淮平时花了多少心里来关注记忆。
就在这样的一片烟花里,容雪淮按住了温折的肩头:“卿卿,你知道吗,在我曾经的家乡,伴侣要带上一对相同的戒指,这代表着一生的承诺。而男人向心爱之人求婚时要单膝点地,以示‘即使我的膝盖如黄金般贵重,我依然要折服于爱,折服于你’。”
他眉眼温柔的凝视着温折,说着这样的话,仿佛某个浅薄易懂的暗示。温折神情一动,还不等说上什么,就看到他的爱人身体一矮,半跪在他的面前。
“——就像是我现在做的这样。”容雪淮抬起右手,掌心放着一个小巧的心形盒子,盒子里的锦托上摆着两枚戒指。他就这样深情的望着温折,温声道:“做我的道侣吧,卿卿。”
温折看着他,激动地瞳仁都微微的发抖,他毫不犹豫的效法着容雪淮的动作同样单膝跪下,含情脉脉道:“我也……我早已折服于爱,折服于你。”
他挑起一枚戒指,有些无措的看着容雪淮,直到容雪淮把另一枚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菡萏花君那只修长又纤细的手放在了温折的面前,他的爱人有点笨拙的把那枚圆环套在他的手指上。容雪淮笑起来,拉了拉温折的胳膊,让两人一同站起,然后在一轮如玉盘般的明月下,在漫谷晶莹剔透的玲珑花中,深深的吻住了温折。
“我爱你。”在两人唇齿交缠的时候,他发出这样一个模糊的音调。
当一个长吻结束后,温折打量着自己手上那枚戒指。戒指上镶嵌的宝石是赤红色的,红的像血,像丹砂,像欲坠的夕阳。容雪淮轻柔的抚过戒面:“这个颜色,你喜欢吗?”
“喜欢的,这是什么石头?”
“不是什么石头……只是里面封印着我一簇心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