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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郎中一路随着田金廷急三火四地小跑来到田家,一进门就见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田家主子都一脸担忧的样儿,心更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难不成,难不成田家那根宝贝独苗苗又发热了?或是比发热更厉害?
当下也顾不上说话,李郎中由田金廷带着就往侧间跑。后面李秀妮领着一长串男人跟着。
李郎中进去的时候田宝正由她的小五哥哥陪着在扭着小腰做些简单的体操动作消食呢,这一大串人一进来,两个小家伙儿都懵了,这是要干啥?
任田宝再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是因为她少吃了半碗蛋羹,所以她的亲人不放心,请了大夫给她看病来的。
李郎中也懵的很,这娃娃看起来脸色红润活蹦乱跳的,不像是生病的样儿啊?
这边田旺已经开始仔细地描述病情了,“李郎中,今儿晚饭的时候我孙女儿只吃了两勺肉糜小半碗蛋羹,往常她都是能吃完的,你给看看,孩子是不是病了?”
听完这话,李郎中跟当事人田宝的额头同时滑落三根黑线。
田宝一方面为自己这般受亲人重视而暗暗窃喜,另一方面真是颇觉亚历山大,少吃点饭儿就是病了,出门吹吹风就会着凉,老天哪,她这辈子没有这么弱好不好!?
李郎中则是彻底地被这家人给弄得无语了。小孩子多吃点儿少吃点儿不是很正常么?哪家会因为这个巴巴地去把郎中请来呀?
白杨庄上天天吃不饱肚子的小孩子大有人在,也没见哪个生病的,看这又是蛋羹又是肉糜的,李郎中都忍不住羡慕这小女娃了,这孩子就是命好,就是会投胎。李郎中家里即便有他做郎中赚着钱,也不能奢侈到天天有鸡蛋吃,更别提肉了。
可是既然来了,总不能跟田太太说没啥事儿,是你们大惊小怪了吧?要知道,田家给的诊金还是很厚的。
摸摸脉,要是没啥事儿,干脆开两帖消食的药好了。李郎中打定了主意,便要上前去给田宝诊脉。
可田宝不愿意呀,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什么病也没有,纯属白天照镜子刺激到了想要减减肥而已。她蹬蹬蹬跑过去扑到李秀妮的怀里,扯着她的手说,“太婆我没生病,我是自己想吃少的。”
“嗯?”李秀妮弯下腰抱起田宝,一边问着,“那宝儿为什么要吃少啊?”一边往椅子那边走,打算把田宝放到椅子上,再叫李郎中过来诊脉。
她以为田宝时因为害怕吃药才这么说的。
田宝想大声说,又觉得不好意思,便凑到她太婆耳边小声道,“是我太胖啦,再多吃会更胖。”
“谁跟宝儿说你太胖的?”李秀妮问,明显她不认为一个两岁的小娃娃就知道太胖会不好看,还知道得少吃东西才会变瘦的道理。
田宝同一时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为了扮演一个正常的两岁宝宝,她闭上眼睛满怀愧疚地撒谎,“二爹爹说的,他说我都是个小胖妞儿啦,再吃胖他都抱不动我了。”其实也不算撒谎,因为田金轩的确这么说过。
好么,李秀妮知道了田宝这并不是生病,便客客气气地把李郎中请回去了。
转回来就把田宝为什么不吃饭的原因跟其他人公布了一下,这下子罪魁祸首可算找到了,田太太和三位田老爷合着伙儿,哦,还得加上一个田金廷,合着伙儿地准备好好数落数落田金轩。
可是田宝哪儿能叫这种事发生啊?那她还不得愧疚死!二爹爹待她那么好!她扑到田金轩怀里让他抱着她,回头跟一众人强调道,“二爹爹好,不许欺负他!”
于是田金轩尚未平息众位亲人的怒火,又平添了许多嫉恨--谁叫小宝贝那么护着他呢?
不过田金轩面上装着苦瓜脸,那心里可真是乐开花呀乐开花,小丫头这么护着他,还有比这个更叫他高兴的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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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午后,田宝在徐彩娥的床上午睡,李秀妮在正房榻上陪着来串门的里长婆娘安氏闲话家常。
“田太太,这一段儿我听说个事儿,”里长白栓木的婆娘安氏往李秀妮那边儿凑了凑,说道,“你们家赶出去那个侧夫,好像在外头乱搞,叫村里人撞上了。”
“就他?”李秀妮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小布裙,似是不相信道,“他也不算年轻了呀,居然还有女人看得上!?”
“哪里是女人!”安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拿手绢掩住了嘴,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个男的!咦--这男人真是没法说,幸亏你们家把他给赶出去了,要不,还得带累田家的名声。”
一听这个,李秀妮的眉头也拧起来了,她吧嗒吧嗒嘴,说道,“管他那么多,要不是不想给家里再添个人,田家会管他?也就再撑个两年多,等宝儿她娘的年龄一到,我们马上就去县衙里办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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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次比一次给得少,”李三子一边提裤子一边掂掂手里的十几个铜板,不满地冲旁边正忙着套外衣的男人哼道,“如今集市上一碗削面片儿都卖到三枚大钱了,你给这钱够干啥?”
“知足吧你!你光说我给的钱少,咋不说说你搭上的人多?”那男人也不看他,自顾自地系上腰带,接着说,“前头我每回给的钱多,那是因为那时候你就巴着我一个,屁.股还算干净。现在跟你钻过麦秸垛树林子的男人不够十个也有j□j了吧?”男人拍拍衣裳下摆站起来,哼笑道,“都教人操松了,还跟我讲价,哼!”
“王大治,我草你妈!”李三子虽说做了这事儿,可这么当面被人骂还真是第一回,他一时恼羞成怒,也顾不得穿好衣裳,拖拉着裤子双手冲着王大治的背使足了劲一推。
王大治本是背对着李三子站着的,一时不防竟真的被推了个大马趴,滚了一身的草沫子。一个做婊.子的还敢推他!?王大治大怒,将脸上的草沫一抹,一下窜过去将李三子按到在地上,往他身上一骑,好一顿老拳没头没脑的招呼了过去。
一边揍还一边骂他,“你丫算什么东西!也敢跟爷爷动手!你以为你还是田少奶奶侧夫呐!?撅着屁.股给人操的烂货!打不死你丫的!”
李三子那瘦瘦的身板哪里是常年下地干活的王大治的对手?没过一会儿就给揍的哎哟哎哟喊着疼求饶了。
那王大治出够了气,才从李三子身上站了起来,又在他腰上补了一脚,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李三子怕再挨打,趴在草窝里等着王大治的脚步声远去了,才爬了起来,随便拍了拍脏兮兮满是草屑和泥土的衣裳,揉着腰问候着王大治的八辈儿祖宗往庄西头儿他那个小院儿走去。
李三子回到他那小院儿里的时候,女儿李文玉已经自己生了火,煮了一锅的高粱面糊糊,炒了碗野迎丁菜。
他走进厨房掀起锅盖看了看,拉长了嗓子问已经吃过饭回了房的女儿,“文玉,咋又是面糊糊加野菜?三四天没见过油腥,这脸都吃青了。”
“我有啥办法?手里没有钱,有面糊糊就不错了。”李文玉也气了,从屋子里出来站在房门口气哼哼地道,“你成天乱跑,地也不种,往哪儿来钱?”
“没钱了咋不去往你娘要?”
“我娘!?”李文玉脸色更是不好,“她可不止是我娘!往常还给些钱,现在我搬出来住的时候长了,她就记得姓田的那个小鳖孙了,哪儿还记得我李文玉也是她闺女?今儿个我去她竟然说没钱了,拿了一匹布出来,说叫我拿去镇上的当铺当了换钱。当我要饭的打发呢?她可是田家的少奶奶,她能没钱?不愿意给就是了。”
李三子一听急了,“她给你那布你没要?”一匹布也能当不少钱哩,尤其那布是田家出来的,应该还是好布。
“拿了,为啥不拿?”李文玉说,“反正是田家的东西,拿一点儿就赚一点儿。”
“是这回事儿,”李三子盛了一碗面糊糊放在厨房案板上,就着李文玉吃剩的清炒野菜呼噜噜喝了下去,抹抹嘴才道,“那布明儿我拿去镇上换成钱。你管她给你啥呢?下回还去,给啥要啥,她说她没钱你就要首饰,那东西值钱。我可是知道,你娘那儿一大盒的金银首饰,你是她大闺女,不给你给谁?”
经过这近两年的打磨,李文玉学会了不少东西,洗衣裳、做饭还都做的挺像样子的。第一年她也是不做这些的,跟李三子两个买着吃买着穿,过的也不错。
只是后来手里没钱了,李三子又开始整天不着家的在外面转悠,李文玉饿肚子饿的受不了,只好学着把买来的白面蔬菜弄熟,最开始不是焦了就是没放盐,后来慢慢好起来了。
况且她也快十岁了,知道女孩儿要干净漂亮了,往往一个人拖了木盆到院子不远处的水泡子里洗衣裳。
她不是没想过把衣裳都拿去给徐彩娥,让她找人洗,也不是没想过天天上田家寻摸些饭食。只是田家那狗眼看人低的门房田贵,也不知是听了谁的吩咐,一个月只许她进去一次。
这就像是定律一样,一个家里如果爹妈懒得掉毛,那这家的儿女总会出一个勤快的。李文玉终于被他爹逼得勤快起来了。
因为李三子是犯了事儿被赶出来的,因此白杨庄上很多人家都对他们父女俩敬而远之。
这两年来李文玉的骄横之气被磨去不少,人却愈加阴沉了,离老远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怨气。
她总觉得委屈。本来她应该是锦衣玉食的田家小姐,短短两年,就沦落到了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虫地步。
要说李文玉最恨哪一个,最开始的时候是李秀妮,因为是她开口把她和她爹赶出了田家,再后来就变成了田宝。她想,问题就出在田宝身上,从田宝一出生,田家人就看他们父女俩不顺眼了,那就是个强盗,把本来属于她李文玉的东西都给抢的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