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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中午饭做得还挺丰盛。可比我家的好多了。
居然还有一小壶酒,大概能倒个四杯吧,虽然不多,但这二锅头花生米的边喝边聊就容易敞亮一些了。
一个人吧,虽然现在说深层次的内心很难改变,但是人生中忽然会有些人、有些事出现,对当时的你产生很大影响。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相同的经历,比如你刚谈了个小恋爱,你出门见到每一个人都想笑,时时刻刻心里美滋滋。
再比如你开了一本书,一直单机没几个人看,忽然有一天你发现有一个人一直在追,每天认真评论,还给你推荐票,你是不是会忽然觉得世界很美好,写的很有动力,哪怕其实你还是一个小扑街。
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敲了一下你的心灵,忽然你会觉得世界都敞亮了。
在过往人生的大部分时候,我兄弟给我的感觉都是不苟言笑,不怎么说话,也没啥幽默感,甚至某些时候还有点苦大仇深。但是自从家里有这个徐氏操持之后,我明显感觉他爱笑了不少,与他说话的时候,他主动接话的时候也多了,还挺爱与人交流。也许也有个“毛茸茸的小爪子”敲了敲他的内心吧。
想到此处我还蛮欣慰的,毕竟从他身世来说,能有这样一个“小爪子”很不容易。我们那会儿可不像你们现在这样,在公开场合我们男的会避免谈论爱情与家里的事情,装X的文人圈更甚,所以我从未主动与他提起过徐氏,问过他的看法与感觉。只是觉得他们家里过得有声有色,有一种明快而温暖的气息,是我羡慕的那种氛围。比我俩刚开始北漂到长安的生活状态可要好太多了。
他给我倒了一小杯酒,居然还拿着酒杯轻轻和我碰了一下。
“你在秦王府里混得如何?”他直接就这样敞开了问我。
“我有多少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加入也是刀都架在我脖子上了,被逼的罢了。”我说道。
“拿什么逼你的?”他似乎饶有兴趣。
“……前两年太庙里寻工做那祭器酒器,我收了点钱银,没想到他们把我这账本找来了……”我低头道:“其实我也就做过那么一次,真没想到这帮人……”
他笑着反问道:“你只做过一次?”
我不答话,他便又道:“秦王……哦,不,太子殿下还是有手腕的,看来当时他是真的没拿住我的什么把柄。才没能把我拉过去。”
“秦王府的能人多了去了,有的是那种想往上爬的人,其实你去了与我一样默默在一边,也不算对不起渊哥吧。”我说道:“但若真如此,你现在的处境可就大不相同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圣上本也没指望我,但我既然受他所托,又如何能为自己前途阳奉阴违。”
“你品性高洁,我比不了。”我喝了口酒。
“你又没应他什么,自然要为自己之后做打算。”他说得坦然。我心中微微一动,原来他对我的这种“背叛”好像并无微词,当然,从我自己内心来说,我一直有愧疚感的。
我这人虽然道德底线不高,但也知道危急关头踢开家里人溜去别处不太好,这不就跟许敬宗是一个德行么。
但你们真以为玄武门那会儿李世民要杀的是他俩兄弟?他最重要的目标是逼他老爹交权,只是为了后面史书好写留了他爹一条命罢了。所以我兄弟那会儿挺渊哥是极其危险的,比那些太子党都要危险。就是秦王府不来逼我,我也实在是没有胆量跟着他。
“话说……是谁要给我编织罪名?”他忽然又问我。
我愣了一下,道:“长孙无忌。”
“哦,他不是马上要当上国舅老爷了么……”他笑道:“我能劳他开口费心,也算是在朝中有点地位?”
“你还笑得出来,他直接就说要弄死你,秦王听了不置可否,若不是我说要来劝一劝你,他们说不定就要下手了……”我道。
“要叫他‘太子殿下’。”他纠正我。
我一恍惚,想到之前来长安时,说到渊哥时,他也纠正过我一次。
“是,太子殿下。”我点头道:“你想想当初在朝堂之上,你给了渊哥多少建议,限制现在的这位权势扩大。这可是所有朝臣都听在耳朵里的。他上位了又怎能不针对你。”
他沉默不语,微微叹了口气。
“渊哥看着也是一代枭雄,怎么到处理自己家里这点事儿,就这么糊涂呢!”我埋怨道。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道:“并非他糊涂,只是此事无解。”
“无解?他若一开始不封什么天策上将这种狗屁称号,甚至不让他这个儿子进长安,还会有之后的事儿吗?”我说道。
我兄弟微微一笑,喝了一口酒,道:“会。太子殿下会打到长安。你看看这整个天下,都几乎是这位打下来的,最能争权的班底,几乎都在这位的麾下,我说过,战场杀戮之人,便觉得世上一切皆可靠武力解决,他们是不可能甘于现状的。其实早两年,我就知道,恐怕当今圣上的权力已经架空,当时才有了辞官之念想。”
“那你当时为何没有果断辞去呢?”我问道。
我兄弟忽然愣了一下,停顿了很久才缓缓地说:“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当时,我觉得圣上……他很孤独,也许需要有人来支持他。”
我听他如此说,也只得感叹道:“你这还真是一条路走到黑。”
“现在对圣上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兄弟道:“权力交出去,换得性命与体面。”
“他的命是保住了。”我说道:“你这条命现在可就在刀俎之上了。”
“你提醒得对,我今早去他那处,是欠考虑了。”我兄弟忽然道:“现在风波未平,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让太子殿下他们有所顾虑……兄弟,多谢你为我言。”
我心中又一动,他是极少叫我“兄弟”的,这一生都极少叫。
“渊哥……不,圣上他,气色如何?”我问道。
“与往日也并无太大不同。”他道:“圣上亦是一代枭雄,胸怀皆远高于你我,事已至此,日子也都要往下过,早上竟觉得与他聊得颇为尽兴,仿若回到以前。”
“那便好……说实话,能留下一条命,还保住地位与荣华,甚是不易了。”我道:“想那历史上的帝王之家,家破人亡之事数不胜数。”
“现今的太子殿下,小时候我便时常见他,颇具手腕胸怀,是难得的治国之才。”他道。
“兄弟你是看好他?”我问道。
“看好不看好的,这往后又岂是我能左右的?你我皆是老臣了,这一辈子的起起伏伏还不够多?埋头做好自己的事情便罢了。”他苦笑了一下:“就像你刚才说的,好歹……也得护着家里人不是?”
“是这话。”我笑道,主动倒了酒,端起酒杯对他道:“咱不求上进,只求安心。”
他拿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我俩一饮而尽。
我这憋了大半年的阴郁之气也终于烟消云散。
政变之后大概有那么几个月,李世民是“太子殿下”,后来李世民这小子登基之后,虞世南就要辞官回老家,意思说自己年纪大了,既然已经帮助圣上成了事儿,那圣上就放老臣退休罢!
然后李世民不让,又要给他升官,他又坚决不接受升官,两个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推来推去,后来虞世南就没走,被加了一堆官职。从此开始了外人看来辉煌亮眼的人生高峰。
对于我们这些老臣的人事安排,他的班子也是做得很妥帖的,基本就是遵循了“无论阵营,论功论资历一碗水端平”。
我兄弟当时被安排的情况是这样的:
首先,给事中是彻底抹掉了,以前他说不当,渊哥让他干别的就没给抹这个,所以你们在武德年间看到的他刻碑的署名,都还都是给事中这个头衔。
大家现在可以看到的有一个他这个给事中署名的隶书碑,叫做《宗圣观记》,就是立于武德九年,政变前夕呀。这个还有个好玩的事情就是日本《朝日新闻》的四个大字,是从这个碑里集的字,甚至不惜拆字组字,也要选我兄弟的字,可见他的书法影响之大。
其次,升官了,他最大的官职是一个荣誉官职,叫做“银青光禄大夫”这是一个从三品的散官官职,没啥事儿要干,你可以理解为这个是个发工资的档级,俸禄按照这个发。基本上老臣都有这个官职或者更高一层其他的什么大夫。当时封了挺多隋朝旧臣的,并不稀奇。
再次,他的正经官职是“太子率更令”,在东宫里掌管一些祭礼司仪之类的事情。实际上东宫也不多需要他这个老头管。这个默默无闻的官职,居然因为他而在历史上有很高的知名度,有人直接就叫他“欧阳率更”的。
最后,还念他三朝老臣,能待机时间这么长撑到唐朝不容易,所以给封了一个“渤海县男”,历史上“公侯伯子男”,“男”是最低的一层爵位,却也是很高是殊荣了。为什么给封到“渤海”去了呢,因为他祖上好像是山东的,尽管后来他爷爷这一辈就到了湖南,他自己生在广州,基本就没去过山东。
李世民执掌天下之后,把他秦王文学馆里面的文墨之才都合并到了他爹设立的修文馆,改名为“弘文馆”,所以原来我兄弟这“修文馆学士”就变成了“弘文馆学士”,我们就又与他是同事了,包括虞世南、褚亮之类的,还有我这个小透明,都有这个头衔。
总结一下就是给了荣誉官职,然后不管什么事儿了,其实这是一个李世民和我兄弟都觉得妥的状态。
另外再补充一句,往后步入贞观年间,大家也都是七十多的老头儿了。
网文通篇都是七十多岁的老头蹦跶估计你们也觉得不爱看。所以你们可以用这些老头写的字反着来脑补一下样貌,比如我兄弟这字配一张陈道明的脸不过分吧?或者我觉得吴彦祖也不错,总之我之后写的时候会注意尽量不描写老头儿们的外貌特征的,请各位看官自行脑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