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定亲

威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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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个验方不用草不用药,更不用古怪稀罕的引子和方剂,只需准备两只鸭子,让鸭子伸直舌头舔舐他脸上的毒疮。

    按照荐方者的说法,须得水汪散养的鸭子,这鸭子啄食水草、螺狮和毛鱼,性属寒凉,正对王大石脸上的毒热病灶,以寒凉对攻热毒,可把毒疮祛除,便可愈合。

    这个民间验方很是神奇,也非常的古怪,王里长听得有道理,便着手去做。

    于是,每天早晨和晚上能都听到王大石针刺般的哭喊声……

    其间,王大石挣扎挣脱,推搡着长毛的、异怪的鸭脖,捶打硬壳嘴巴,这只能让王里长更加生气,只能让围观的大人和孩子哈哈大笑。王里长几个耳光打得他不再有半点动静,扯着鸭头,挑出鸭舌头在他的脸上涂上抹下……

    王大石从那时起就觉察到生命不属于自己的,如被栓了绳子的瞎狗,任随摆布和折腾;从那时起,他就觉得这个世界是恐惧的,悲伤的……

    当一个刚有认知的孩子,来不及探知与了解,便面对和经历着身边熟悉的陌生的戏耍、嘲笑……这逼得他多思,多疑,不应场合。他傻了,他愣了……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从刚开始吓得哭嚎声和惨叫声到没有哭声和惨叫声,从围观村人稀罕的表情到没有人再围观再有表情,从村头巷议到事事随常,从两只活生生的鸭子被折腾死……时间在走,事景在变,只是这毒疮仍然没有被祛除。

    王里长实在也没了办法,有时恨天,有时恨地,有时恨自己。他细细盘想,自己亲手建造一座木桥,被提了里长,后来又得了媳妇,荣耀乡里;然而,自从拣了娃子,便死了媳妇,大水又冲毁了木桥……这些丧事和晦气都是拣了孩子之后所发生的。

    王大石摸岁抓周不吉,寓意运道不好,不成体统,老千岁不让入村谱和族谱。

    王里长时不时在心底犯疑:“难道真不该拣这孩子?难道……”

    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命道不好,只是他从来没有舍弃过。

    转眼王大石十八岁了。

    长大之后的王大石身魁力壮,个头高挺,但是性格随和、怯懦,平日所着衣装破旧

    不整,委实显得腌臜;脸上的毒疮子,脏兮兮的一片,有人直接叫他麻癞子。他行事太过本分、实在,憨头憨脑,是个转不过弯来的直脑子,故而,更多人称他叫王大憨、木头桩子。当初,他抱起那块青石头,石头的坚韧、坚毅,一点也没在他的身上体现……事事与愿而违。

    六月初六是吉利的日子,中午的几挂鞭炮响起,预示着邻家又有定亲的喜事了。眼看村头年龄相仿的青年都已有了婚约或婚配了,休妻丧妻之夫也已再醮(再婚),便是不三不四、摸鱼走混的闲耍劣荡都能伴得了媳妇,即便是歪瓜裂枣般的媳妇,只要有根,能擦枪走火,犁地拱田,传香火,也算成了家道。村里头有一对瞎老头和瞎太婆,过了半辈子谁也没看过谁,照样床前桌下,拨酿养活了三个娃子……算起来,村里上下的同龄中,只有王大石干寡稀零,像荒土糙地里的一棵孤木,干寡稀零,不成体统。

    王大石觉得婚姻是大事,宜早不宜迟,只有娶媳生子,成家立道,这方入村谱,入宗庙,如此也不必惹得村头村尾的笑话。

    他自己深知家境残破,长相丑怪,命中有克亲,害怕时间一晃,岁数大了,便青瓜变黄瓜,黄瓜腌咸菜了,毁了一生的幸福不说,断了家族的香火,算是不孝之罪。每当茶余饭后,他便思想随便拉磨一个,哪怕次品一点,只要能洗衣浆食,生火做饭就成。可是自己呆里呆气,又该如何接触女子,谁家的闺女又能瞧得上眼。

    王大石这想法正合王里长的心愿。曾经有一天,王里长喝过酒跟他说:“你不能照我这辈子活法,年轻时游手好闲,耽误了年华。人这一辈子,年轻时是扎根,根札得紧实了,也好成材,可不能像我,闲散游荡,你要像田地里头的番薯一般活着。”

    王大石一直记着王里长的话,纵然他不明白或不知道怎么样活,有几次他下田地里亲手扒开番薯窝窝,提起一只只番薯愣愣地看,除了看它大大的个头和实实在在的份量,似乎什么也没有看通。

    他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一些事情需要自己去做。

    可是……

    可是,自己是一块大石头,又臭又笨的大石头。他的抓周让村里村外传成笑料,他命中

    有克不能沾亲让人近之恐惧,他脸上的怪疮显得怪异和丑陋……除了他本身,王里长的闲琐无聊和不务正业、家庭贫苦残破都影响着他的心理,使得他变得妄自菲薄,沉郁寡欢。

    他常常低着头,甚至不敢抬眼看人;他常常躲于偏屋,三五天不出院门,他似乎与世隔绝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媳妇孩子一辈子,这是每个人生需要经历的大事情。

    可是王大石害怕,他害怕村上的每一个人,他害怕每一个女人,他不知怎么启齿跟人说话,哪怕那句话只有一个字。

    他不愿什么事情都指望王里长,可是里里外外,王里长又没少问事。

    这一段时间,王大石托了媒婆,媒婆帮着他四处寻访着,当得知是古安寨村的王大石,直接摆手,甚有女方的父母扁嘴鄙骂媒婆眼珠子掉裤裆里了,甚有拿着针头要缝媒婆的眼皮……这些更让王里长提心吊胆,没有一丝底气,也让王大石惊怵。

    难道就该孤落一辈子?

    经过媒婆拉线撮合,终于找到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马氏女子贤惠,芳龄二十有六,曾经嫁过人家,膝下有两子一女,前夫客死在外地。

    这女人有麻神病,犯病时点头欠腰吐黄水,掀衣搓背挠痒痒,周遭传闻着马氏女人的丈夫夜里被麻神病吓得爬墙跌死,为掩人耳目,对外称客死在外。

    王大石怎么也不愿意。

    王里长开始死活不答应,可是静下来又想自己家境贫困潦倒,孩子又闷又憨……经过不断的比量和揣摩,最终勉强地同意了。

    王大石只能顺从。

    马氏女子毕竟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又带着三个孩子,还患有麻神病。王大石没有什么能耐,脸面丑陋,有些憨实,倒是年纪轻轻,稳重踏实又听话,是完全可以依靠的人。旁邻边亲的说拉规劝和相互一番比攀,觉得两人的条件一般,丑驴配矮骡子,就相互迁就着过吧!

    马氏的父母见过王大石之后便在心中默认了这门亲事。

    经过媒婆的穿针引线和连篇好话,王大石与马氏妇女结识相处了,没过几个月就张罗着定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