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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笑了笑,也没说话,只是借着赵五羊的酒转而敬了这位山主一杯,煞有其事道:“兄弟,这山头儿真不卖吗?”
赵五羊接过酒喝了一口,也是笑道:“不卖的,想出这个法子也主要是为了让那些宵小放松警惕,给我几年喘息时间后,想欺我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一旁的魏九千岁一把夺过刘工手中的石墩子,走到石桌前缓缓坐下,叹了一口气说道:“祖辈大老远跑到瞻部洲打拼的一番事业,总不能毁在我们手里,要真是那伙儿人要来,跟他们死磕就是了。”
张木流笑着点头,离秋水就要开口,张木流递过去一个眼神,红衣女子便乖乖闭上了嘴巴。
离秋水很早就觉得,这家伙,看似很听自己的话,实则每次遇事都是他做主的。不过也好,本姑娘安安静静做个小仙女就行了。想到这里时离秋水心中一阵恶寒,心道:“噫!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小仙女?好恶心。”
两人的小动作并未刻意掩饰,赵五羊与魏九千岁自然看的出那是什么意思。只是二人也未曾介意,一个路人罢了,人家凭什么帮忙。
张木流招了招手,将刘工叫过来一起喝酒,给少年倒了一杯酒后笑着问道:“你小子,刚才拎个石墩子就敢给我摆样子?当真不怕我一剑砍了你的脑袋?”
少年讪讪一笑,挠着头说道:“怕当然会怕了,可分什么事儿啊!总不能让我丢下我哥自己跑路吧?”
说着又掏出来那杆烟斗,娴熟塞进去烟草。赵五羊抬手拍了一下少年脑袋,笑骂道:“你这家伙悠着点抽,小小年纪都成了老烟枪了。”
张木流没在意二人嬉闹,对着刘工继续问道:“你早就知道这山上不太平吧?为什么不跑呢?”
少年又是挠了挠头,憨笑道:“有事儿的时候我跑了,那还算是个男的吗?我就是想着帮他过了这一关,然后就离开这儿,在这座大洲闯荡一番,早晚要做个真正的剑客。”
张木流不再言语,而是不停敬酒,赵五羊也是不停接酒,二人没有什么划拳,也没有什么推诿,就是端起酒水喝下,再倒一碗。
不一会儿功夫,少年刘工有些醉了,再递过去酒他也不接了,只是硬撑着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山主与这位年轻剑仙一同饮酒。
离秋水与魏九千岁各自坐在自家男人身边,也不说话,默默坐着而已。
张木流与赵五羊二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只是饮酒再饮酒。等这有舍山的存酒差不多都喝光了,赵五羊猛然起身,笑着说道:
“兄弟,好酒量!”
青年一样站起身,笑道:“山主也是。”
两人各自说了一句话,张木流拉起离秋水的手转身就走,也没个道别。
刘工看二人就要走了,着急站起来,几步跑过去拦住二人,乞求着说:“两位前辈,求你们帮帮有舍山。”
张木流咧起嘴角,少年见状也是十分欣喜,可还没等他笑出来呢,就听见眼前背剑的青年说道:
“凭什么?”
少年闻言有些呆滞,结巴道:“什……什么凭什么?”
张木流答道:“凭什么帮你们?”
刘工缓缓张开嘴巴,又缓缓合上,最后也只是苦笑一声,让开路让二人离开。
离秋水拉起张木流的手,几步便出了院子,缓缓往山下走去。
赵五羊走到少年身边,举起拳头锤了一击少年肩头,笑着说:“你小子想什么呢?人家只是路过而已,凭什么帮我们?”
少年有些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才重拾笑脸,对着那位山主说道:“对啊!凭什么让人家帮我们?再说了,光凭我们自己也不一定守不住山头儿啊!想做,就一定做得到的。”
已经走出去很远的张木流,嘴角微微咧起,转头对着离秋水说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帮他们吗?”
红衣女子搂着青年臂膀,也是一脸笑意,她轻声道:“你不是说了吗?凭什么帮他们?”
青年大笑不已,猛然间作出个半蹲姿势,将游方取下挎在腰间,朝着离秋水眨了眨眼睛。
女子眯眼看着张木流,冷笑道:“想吃本姑娘豆腐么?”
张木流点了点头,眼神真挚,其实他心中想着的是:“我还少吃了?”
离秋水猛然跃起趴在张木流背上,后者故作踉跄,两只手悄咪拢紧了些,也不顾背上女子即将使出的杀招,一股风便往知冬城跑去去。
少年刘工听到那句“凭什么”时,一时间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才在心中问了自己一句“是啊,凭什么?”
赵五羊与魏九千岁走回自己的宅子,这位山主今天真的很高兴,那个装老的年轻人是比自己境界高,可年龄是装不出的。
他对着身旁的山主夫人说道:“魏老大,这小子不错吧?自从来了瞻部洲,这都多少年了,就没碰见过像他这么爽快的人。”
魏九千岁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赵老板今天厉害啊?要是那年轻人不来,老娘我都不知道你背着小刘藏了这么些酒。而且,既然有酒,你每天打发那小子下山去干嘛?丢人现眼吗?”
这位山主夫人前一半儿言语是玩笑,后一半儿言语,则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如今我们山上什么口碑,在知冬城里的那些修士眼中是什么样子,你心里没点儿数儿?我知道你是想着让他失望,让他自己离开,可你知不知道,最难受的不是别人看不起他,是慢慢的他自己会看不起自己。”
赵五羊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站在原地眉头紧紧皱着。他记得去年过年时,那小子没回家去,其实离得不远,以他筑基期的修为,跑上一天怎么都能到的。可他就是没回去,一问就说不想回去。
这位山主此刻心里有些难受,十分难受。
刘工那是不想回去,是怕回去之后被亲人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外面一事无成,怕回去之后家里人会担心,怕回去之后那些小时候的玩伴会瞧不起他。
于是赵五羊猛然掉头,往方才那处宅子去。
刘工喝了些酒,躺在床上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转头看了看四周,屋里什么都有,就是很乱很脏。衣服也在地上丢着,几本书也在地上丢着。少年人看着自己住的地方,又转头看了看门栓,看那门栓是紧紧插着的后才一把掀起被子把自己包进去,裹着的被子连同那一张床,皆是抖动不停,一个少年人在被子里无声抽泣。
过了片刻,被子猛然又被掀开,少年一下子直起身子,在怀里掏出烟斗,取的烟丝再不是先前绣着荷花儿的锦囊中的,而是一包在知冬城地摊儿买的廉价货,点着猛吸了一口,少年人才有些恢复心情。
这时门外赵五羊声音响起,那位其实不算年轻的山主,吼叫道:“哎呦我去,你这个老烟枪,躲屋子干嘛呢?想找个女伴儿了跟哥说,可别自己躲起来伤身体啊!”
刘工几步走到门口一把将大门拉开,对着山主打趣道:“你可拉倒吧!找个女伴儿?我跟你要个逛窑子的钱你都没有吧?”
赵五羊丢过去一包烟草,转头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声音十分沉重:
“小子,怎么样都行,别看不起自己了,路还很长的,不管我们这一关过不过的去,你都会活着。这些年,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了,兄弟。”
……
离秋水为什么没有问为什么凭什么?因为她知道张木流是怎么想的,因为她知道,张木流看得起赵五羊,看的起刘工。
帮忙当然可以的,也费不了多大功夫,水殿黄庭已经炼成,境界也算是抬高了一些,虽然没有离秋水那么夸张,可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元婴中期了,还有现在终于有了麻先生的剑术,打个分神境界,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当然不算姜末航这种天才中的天才。
更何况,一路洗心洗剑不停,也得亏离秋水一路相伴。
人嘛!都总是会把一些事情藏在心里,想着慢慢就会淡忘,其实藏的越久,落得灰尘越多,便会越难以释怀。有了这位女子一直陪在身边,好多话都终于说了出来,心中自然会敞亮许多。
自从在离秋水被大鲲吞入口中那一刻,张木流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笑容后,他就一直很怕,怕离秋水会与李邚真一样都是别人的一缕分魂。后来更怕,因为他心里是真的喜欢她了,怕的还是离秋水会是别人的一缕分魂。直到被这位奇女子好好教训了一番,张木流才有些释怀。
青年在出观水亭时,就想说一句话,一句与从前道别的话:
“我喜欢的邚真,是真的死了。哪怕以后再出现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也不会是她。我喜欢的离秋水,就是真正的离秋水,哪怕她脑海中的那段儿记忆,是别人硬塞给她的,我喜欢的也是她自己,而不是她脑海中的另外一人。”
直到那一刻,与无数个自己只见模糊不清的青年,才略微看清了一条路,通向自己的。
张木流只有在盛怒之下才会一身黑衣,如同身后那柄长剑。二者都是不知不觉中被一些事儿弄的通体乌黑,肮脏不已。游方弄脏的是剑身,张木流弄脏的是心。
游方初现身时,是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待认主张木流后,才略微褪去一些黑色。而这一路走来,黑色也一直在缓缓褪去,因为游方,最早是叫做明如镜的。
这柄古剑最早时,可以鉴人,鉴物,鉴妖魔,鉴鬼怪,鉴世间万物,破一切虚妄。
所以说,缓步山海,既是洗心也是洗剑。以山海磨剑,以山海洗心!
而离秋水,合道期剑修,真真正正的剑修。本命剑是十谅水,虽然还不知道那柄剑到底是什么来头,可光凭其自身的冰属性真意,便能镇压心魔,这就不是一般的古剑所能具备的。只说离秋水一人,炼虚以下几乎是没敌手的,如果只按合道境界算,这位喜穿一身红衣的女子,绝对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压根儿就不需要张木流出手,光是一个离秋水,护住那座有舍山是绰绰有余的。
可他们不能护,不能就这么白白去护佑他们。得让那小子知道,从来就没有什么白得的事情,你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些什么。
没有人是生来就应该为他人做些什么的,只有从来就愿意帮他人做些什么的人。
张木流是想让刘工懂得一个道理。那句“凭什么?”就是很直白的去问少年:“我凭什么帮你们?我以什么理由去帮你们?”
人生路上,无论凡人亦或修士,都得记住四个字:“莫向外求。”
因为从来就是,求人不如求己。如果刘工当时死缠烂打来求张木流二人,张木流依旧会答应,只是日后便不会将少年当做是同道中人。
青年很庆幸,刘工最后没有拦下他,没有求他留下帮有舍山渡过难关。
在张木流眼里,赵五羊与那位魏九千岁是真正值得交朋友的人,从始至终,他们没有与张木流提过一句有舍山困境的原委。。
等见过城主后,张木流会等着,等那位少年拿出一个理由来找自己。
……
从知冬城就可以看出这座瞻部洲的现状,修士极多,只是最多也才是个筑基,就连一城之主,也才堪堪是个金丹修士,本土金丹,着实只能摆着好看,瞧着唬人。瞻部洲本土修士,元婴以下真是不如狗。故而瞻部洲是大修最少,修士山头儿与宗门却最多的大洲,除了三教番属圣地,明面上的最高境界,也就是炼虚罢了。所以那跳河城的小铺子里的矮个儿掌柜的,估摸着也算是这一洲山河顶拔尖儿的修士了。
大半年轻天才修士都去了豆兵城,往南方海上出拳出剑。那也是瞻部洲本土的没有什么大背景的修士,能出头儿的唯一地方,以斩杀的魔物能换取到一定的资源,据说那些魔物身上能提炼出某种很值钱的东西,各洲皆有商船不停往边城运送资源,为的就是换取那些东西。可到底是什么东西,张木流也不着急知道,杀他几头不就行了?
这几处战场很是让张木流神往,好像是回到了梦境中与人一起披甲上场,杀妖不断的时候。只不过据说这几处边城都没有什么军团编制,寻常战役时,愿意出力的,渡海往战场就是。若是魔物中有了境界高的,豆兵城这边儿才会去略微管束一些,可也不会强制去命令谁要怎么做。
豆兵城自从建成以来,所有的城中住户,都是外乡人,多半的外乡人久而久之就成了本地人。
再一路往下,铸渠河畔有一处修士山头,张木流想去拜访一下,因为那座山头,名字叫做脊背山。巷儿潭的牛放,曾经便提起过脊背山。
……
张木流背着离秋水一路下山,到了城中才不情不愿的将女子放下。还没往前走几步路呢,一个一身白衣的方脸中年人从不远处走来,大街上两侧商户纷纷出门喊着老方。
看来这人就是那城主方总了。
方总几步缓缓走来,笑着问了一句:“这位公子可是姓张?”
张木流点头笑道道:“胜神洲张别古,见过方城主。”
离秋水在一旁静静看着,在外面当然是张木流做主一切事情。
方总闻言走上前来,眼神古怪:“二十年前也有一个姓张的剑客路过知冬城,也有个生的极其好看的女子跟在一旁。”
张木流并未隐瞒,直接说道:“方城主见过的那人,或许是我的爹娘。二十年前他们曾与一位好友一起游历瞻部洲。”
这位城主古怪道:“不止吧?当年我在豆兵城外的海上,可是见过两位剑客,一个阴阳家女修,还有个不知来头的年轻人。”
张木流笑道:“那另外或许是我的师傅。”
方总大袖一招,大街上凭空出现一架马车,四匹白马拉着一架车,十分豪华,且巨大无比。
他笑着说了一句:“二位请上车,移步城主府后再谈。”
张木流点头一笑,拉着离秋水的手几步便上了马车。前方拉车的白马四蹄交互,几下踏空便往城主府去,离得不远,几十里而已。
马车中的离秋水没忍住说了一句:“这城主境界不高,花样挺多。”
张木流淡淡一笑,与身边女子说道:“他与那赵五羊,都是临门一脚便可踏入元婴期的修士,我估计这位城主辛苦藏拙,也是为了在有舍山大难之日能帮上忙。”
离秋水问道:“那以你看,最高能来个什么境界?若是炼虚修士来了,还是个瞻部洲本土修士的话,即便我们出手,也是作用不大。”
马车已经停下,前方就是城主府了。张木流站起身子,笑着说道:“放心吧!顶天了也就是个合道期,无非是山中藏着一棵瞻部树幼苗罢了,炼虚修士即便抢夺了去,也得等上数千年,所以大修士不值当去为了一棵幼苗,赌上日后渡劫时心魔多一分。”
这城主府修建的十分朴素,说是城主府,其实也只是个三进的宅子,普普通通,甚至不如胡洒洒家大气。
两人跟着个婢女走进后院儿,方总早已摆好茶台静坐在院子中间。见一对儿年轻人走来,他才缓缓起身,做出一副请坐的手势。
“能在有舍山待了这么久,说明张公子也是好酒之人,不然以五羊那脾气,你们早就被气跑了。”
张木流坐下后笑着没说话,方总苦笑一声,转眼看了看周围。
离秋水随手一挥,一座淡蓝色结界便笼住这处院子。只见这位红衣女子淡淡道:“有什么事就说吧,炼虚之下,能窥破我这座结界的人,这天下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张木流在一旁辛苦憋笑,那方总一句被一句话惊呆了。
方总缓了片刻,才接着苦笑道:“当年那几位前辈的事儿,我也只知道一星半点。只知道豆兵城一战后,那位姓张的前辈与一个瞧着疯疯癫癫的剑客,或许就是张公子的师傅,他二人联手打烂了一艘瞻部洲北部一个山头的货船,后来便被一洲通缉,贴满了捕状。”
离秋水可算是知道了那捕状的来由,转头瞧着一身青衫的青年,心中暗道:“这一家人,从爹娘到儿子,可真不让人省心。”
张木流则是更加不敢置信,父亲从来就是一副正经模样,还会干这种事儿?多半是不靠谱的麻先生撺掇的。
于是一身青衫的年轻人,使劲儿咳嗽了一声,对着方总说道:“城主还是说一下儿有舍山的事儿吧。山上走了一趟,瞻部树的气息瞒不住我的,是有人存心抢夺,还是他赵五羊惹了什么人了?”
方总闻言笑了笑,分别向两人递过去茶杯,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五羊那家伙太执拗,既然他没开口与你们求救,那我也不能说什么了。到时候他要是当真敌不过,我方某人陪他赴死就是了。”
这位城主忽然站起起来,朝着张木流深深弯腰作礼,沉声说道:“我不求二位能帮忙,只求二位在我们不敌的时候,出手救走刘工。那小子这些年很不容易,况且他很年轻,不该就这么陪我们死了。”
张木流其实有些失望,到底是瞻部洲本土修士,哪儿有赵五羊与那魏九千岁敞亮。将我二人请来城主府,不就是想让我们帮忙吗?藏着掖着的,实在是忒不爽利。
于是张木流站起身,说了一句:“看吧!”
说完便拉起离秋水的手转头离开,只留下那位城主在原地苦笑。他缓缓坐下,举起茶杯饮茶如饮酒,自言自语道:
“弄巧成拙啊!”
张木流一出城主府便又弯腰蹲下,拍着脊背不停朝离秋水示意。
红衣女子扯了扯嘴角,一脚揣向青年屁股,然后背着双手蹦蹦跳跳往城内走去。
张木流站起来后望着这座城主府,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说道:
“比起赵五羊,这个方总实在是差远了。一开口就是一副求死模样,他的确愿意为了赵五羊挡刀,愿意在有舍山临危时去搭一把手。可太过奸猾,与赵五羊一起求死?说说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