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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洒洒拽紧了张木流的手,好似无声之中对张木流不停说着“别慌”,张木流弯下腰捏了一下小丫头的鼻子,再抬起头时便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拉着一位白衣妇人急匆匆的赶来,老门房在后面竟然有些跟不上二人。轩亲王拉着王妃猛然站定在大门口,看着眼前个子都该高过自己的青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王妃掐了其一把后,他才举起颤抖的手指着张木流,有些不敢置信道:
“真是那个混小子?”
张木流松开胡洒洒的手,往前一步撩袍跪了下来,对着已经不年轻的夫妇满脸笑容。
“干爹!干娘!真是混小子来了。”
轩亲王仰头看着天空大笑不止,笑得眼角居然爬满了泪;王妃几步走到张木流近前一把将他托起来,笑着笑着就就哭了。妇人两只手捧着青年的脸,带着泪花笑道:
“都长这么大了,多好看的小伙子,你可知道先前听思思传回来的消息,说你一脸的胡子茬儿,娘听着可闹心了!现在多好,英气逼人的大高手。“
张木流伸手帮妇人擦了擦眼泪,笑着说:“这么多年了干娘是一点儿没变老,感觉干爹都要比你大十岁了。”
“混小子怎么说话呢?瞧见没有,你干爹我是王爷!气派不气派,牛不牛?你后不后悔!”
赵轩一个箭步冲到张木流旁边,抡起手使劲儿就拍在了张木流肩头,接着又轻声说道:
“孩子!到家了,把肩上的担子放一放。让你干娘做几个菜,正好五倍子叶儿嫩着,我让人摘一些咱爷俩儿好好喝一杯,这次保准不会中毒!”
赵长生在一旁嘟囔着来了干儿子就不理亲儿子了,郡主敲了少年脑瓜一拳头说赶紧闭嘴,赵长生抛出一个幽怨的眼神后便不再言语。反倒是站在张木流背后的小姑娘现在有些不知所措了,就好像那年张木流看着换了一身锦衣的商贩时,表现出的不知所措。
张木流转过身去自然而然的拉住胡洒洒的手一同进入王府,小丫头抬着头看向这个温柔的大哥哥,眼睛有些发酸,只是马上就变成了一脸笑颜。
几人坐在正堂聊着天儿,王妃江蕊忽然问了一句这小丫头是你闺女?一边的赵长生嘴里的茶水噗一声便敬给了土地爷,无语的看着自己老娘说道:
“我的老娘亲哎!这丫头都十一岁了!张大哥总不能七八岁就有女儿了吧!”
胡洒洒躲在张木流背后脆生生的说:“我才不是他闺女,他是我姐夫我是他小姨子!我姐姐可是个大美人儿!”
张木流笑着就要再弹一下这鬼丫头的脑瓜儿,胡洒洒着急说:“是哥哥,哥哥总行了吧!哼!”
两人把落座的几人都逗笑了,赵轩低着头,做出他自以为和蔼可亲的表情问胡洒洒:
“丫头,要不然做我干闺女吧?我可是王爷哦!”
胡洒洒紧紧拉着青年的袖子,撇着嘴摇头不停。
……
半夜里张木流与赵轩坐在花园的凉亭饮酒,张木流喝了一口酒看着满院子被江蕊种的花儿,顿了顿才询问道:“有我爹的消息吗?”
赵轩面无表情,摇了摇头道:“我也打探了很久了,那天以后他和麻先生就不知所踪。我猜想要不就是在海上的几座小洲,要不然就去了别的大洲,反正不在东胜神州了。”
张木流点了点头,说不用担心,凭他与麻先生二人的本事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江蕊端了两碟凉菜放在石桌上,把筷子分给两人后也坐在一旁。看着张木流就止不住笑意,笑了一会便问道:“你和阿紫见过了吧?”
“见过了,四年前去寻她的。”张木流回道。
“你也别记恨你娘亲,她是最舍不得你的。有些事不能我们跟你说,得等你爹自己告诉你。”江蕊给张木流夹了一筷子菜。
张木流拉着江蕊的手笑道:“干娘,不着急的。都是修士,时间还很多的。我去过洪都后会继续南下去儋州,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我爹的消息。若是依旧没有的话,那我便去扶桑一趟,再没有我就把四大部洲和几个小洲都走一遍!”
赵轩叹了口气说道:“他不想露面你怎么找得到,何况当年事可不止一座东胜神州的修士有插手,儋州刑氏最多是个马前卒而已,村子里被拿走的那些东西也不是轻易能夺回来的。”
张木流站起身子走出凉亭,一身气势陡然拔高。他看着天上缺月轻轻道:
“那也要找那也要夺!太爷爷他们怎么能白死!”
……
带着酒气走到自己住的屋子前,张木流看到胡洒洒坐在台阶上抱着腿,已经睡着了。青年摇头一笑,轻轻抱起胡洒洒走进一旁的屋子,帮小丫头脱了鞋子盖好被子才出来,轻轻关好门,拿出酒囊喝了一口酒兀自笑了笑,坐在台阶上轻轻说:
“睡吧!我就在这儿呢。”
躺在床上的胡洒洒嘴角泛起丝丝笑意,该是做了什么极美的梦。
天蒙蒙亮胡洒洒便从床上蹦了下来,眼睛睁着一条缝,光着脚丫子冲到隔壁,进去一把掀开被子后发现没人,小丫头这才清醒了几分,撇着嘴巴在房间里四处打量。
“大清早的干嘛呢?”张木流有些好笑的喊了一声。
胡洒洒飞快的从屋子里跑出来,从背后搂住张木流的脖子,打着哈欠说找你呗!张木流没忍住就笑了起来。只是忽然“呃”了一声,吓得胡洒洒松开手忙问怎么啦怎么啦?一身酒气的青年两只手捂着脖子斜倒在地上呜咽着说:“我的天爷啊!好大力气,我要死了。”
胡洒洒翻了个白眼,然后也‘呀’了一声,说我的手断了,好厉害的鸭脖啊!说罢直挺挺的倒在张木流身上。
这处院子门背后藏着的两兄妹面面相觑,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玩闹后,捂着嘴在院子外面偷笑。
或许,张木流在这个再也不用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泣的女孩儿眼里,已经是最亲近的人之一了。那些个孤独的日日夜夜再也不用小丫头独自一人承受,夜里裹着被子想着从前的辛苦时,门外一个温柔声音轻轻说一声我在呢!对现在的胡洒洒来说是最让人安心的了!
……
张木流与赵思思说,让其带自己去四处看一看,几人吃过早饭后就慢悠悠的往城中去。
赵思思带着胡洒洒在街上蹿来蹿去,女子与商铺,好像生来便会有一种解不开的羁绊,所幸小丫头与郡主大人都是有钱人!张木流这辈子最有钱时,也就是讹了廖先仁六枚银锭时。
赵长生依旧摆脱不了挑担背包的命运,青爷没跟着一起出来,大小两个姑奶奶一趟一趟买完东西就塞在他怀里。得亏是个筑基修士了,若不然挪两步还真是个事儿!
……
此次在过长安有两件事本是必须要办的,第一件事是离家时便决定的,与那与那个装了几十年和善人的老梆子问清楚那日发生的事。第二件时是在太白山遇见南山修士后才决定的,当时那个中年道士远不止看上去被踢了一脚那么轻松,张木流的一脚夹杂着真气冲入那人几个紧要关窍,从其口中问出一些东西。所以与护国真人鱼梦梦也有些道理要讲!
本身毫不相干的两件事,现在硬生生联系到一起了。乔雷与乔玉山看似莽撞,实则就是为了惊蛇,最好是张木流返回小竹山时,陈束城便已经去洛阳上任。
号称天下为公的霄仇府,希望不会变成寻常衙门的六扇门!
乔雷离开家乡近三年,已经在北地马帮中略有名声,最多十数年后,至少也是一国马帮总把头。
从前小竹镇唯有一处私塾,却坐落于小竹山最上方。整个小竹镇近三十年,旁的不说,装在这些个年轻人与中年人肚子里多多少少的文字,尽皆出自这简单的几间木屋。一位读书人几乎花了一生时间去教化此地百姓。对那位由中年变作满头白发的老夫子而言,乔玉山是最得他喜爱的。临终前给了乔玉山半截儿断笔,那时也是少年的乔玉山便离开了小竹山。也是短短三年,这个也从小竹山走出,也变成青年的读书人,已经在江南闻名数国,极善治水!
这批孩子里,乔雷属于四六不懂,永远记不住昨天老夫子讲了些什么;乔玉山则相反,但凡教授过的,他一定不会忘;张木流便是那个折中,什么都会,什么都会一点点!
梦中三千年,短的一世不过数十年,长的几百年。张木流可谓是成了个大杂烩,什么都干过,干什么都只能凑合活着。所以哪怕最后一世做了修士,所学更杂,但唯独不学剑术!
那场梦里欠人钱的张木流、与无数个姑娘说过喜欢她的张木流、为了吃一顿饱饭由最信任自己的掌柜手里接过拿本可以买十斤精米的钱,买了七斤沙米时的张木流,才是梦醒之后最不愿去面对的自己。
心中有不愿面对的自己,所以境界进境缓慢。四年前一梦筑基,三年前在一个姑娘怀里无声无息便悄然金丹。可直至如今,无论如何都没法儿突破。
……
齐国海疆一个小岛上,一个光着膀子满身赘肉的少年,手持着两只铜锤追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白头大雕,嘴里念叨着别跑啊,今个儿我还没有吃肉呢。
夜幕里茹毛饮血的少年撕了一口肉,眼泪汪汪的:
“狗日的老疯子,骗你大爷我!等我回去非把你毛儿拔光!”
少年边哭边吃边骂,嘴里含糊不清。吃着吃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看着起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海浪自言自语道:
“不行!不能这样了。被那帮狗日的看不起是小事情,到时候回家去给流儿打一顿就不划算了。”
……
北海一处草原,一个个子不高,黑碳一样的青年,在一头灰狼背上极快走针。片刻后灰狼站立起来往后方奔去去。青年转过头看着黑压压的一片异兽,咬着牙喃喃:
“等我让这帮畜生服气了,就让那帮真正的畜生也尝尝我的医术!”
……
夜里的长安城依旧热闹非凡,这片陆地所有的国家之中,唯独长安没有宵禁。
赵思思兄妹两人带着胡洒洒已经买了一天了,这条街道的商户见到两位财神娘娘都乐的合不拢嘴。张木流说自己随便走走,孤身往东北方去,愈走愈快,所过之处只一道影子掠过,不多时便到一座古桥前!
站在这处名叫‘断肠’的桥头,没来由就想起了很多年不见的女子。顺着脚下这河流水到渭水,再由渭水至河水,再逆流而上千余里就能见到她了,只是恐怕已经不能再见了!
张木流抬头看着被长安霓虹映成淡淡彩色的云层,躲在云彩之后的月亮好似极力想穿透云海,却始终不能如意!
一瞬间,张木流已经站在云海中,不远处一个美艳的不像男子,穿着一身透薄白衫又裸露前胸的人,以女子声音说道:
“你是那个废人的弟子?”
张木流伸出左手,一把乌黑长枪穿破云海被张木流抓在手中。枪尖斜指云海,青年身上泛起红色涟漪,抬头看着已经在更高处的鱼梦梦,眼神冷漠。
那位按张木流家乡话说,就是个二尾子的护国真人,看着下方手握长枪的青年,不断发出讥笑:
“麻疯子的弟子,居然手使长枪?莫不是剑心崩碎了以后连收徒弟都不教剑了?”
张木流眼神愈加冷漠。
鱼梦梦手持一截红绫,扭着腰肢往张木流走来,一边走一边说道:
“能看见我这般模样的人可不多,看见美人也不要一直盯着看吆!既然是麻疯子的徒弟,知道我底细也不算什么,只不过你是个哑巴吗?”
张木流挥动长枪,搅碎眼前云海后才冷声与这位护国真人道:
“我与你废话吗?”
说罢便暴起持枪往鱼梦梦去,妖娆男子手中红绫在半空随意飘荡与张木流缠斗。长枪与红绫碰撞出阵阵火光,在云层下方观瞧就如同雷声作响。
鱼梦梦双手结印,张木流身后有一道白光射来,被红绫纠缠的只得任由黑枪与红绫肚子缠斗,一个转身堪堪躲过白光。
“年轻人?还行吗?”鱼梦梦对着几个回合便已经招架不住的张木流不停讥讽。
今夜这场缠斗其实明知不敌,却依旧赴战!只因为那口被悬在太白山中,引起方圆数百里气候变化的的火盆,是竹山王家的东西。太白山收服火蟒时那口火盆便破空飞走。
当年一战,王家长辈几乎死绝!被张木流嫌弃了十多年的一族人,为了护着山中后辈,宁愿放弃传家之物。
张木流忽然笑了,云海之上的青年第一次笑起来了。不远处的云海,青爷已经与鱼沾霖斗在一起。想不到这个在护国真人是女人时才最受宠的漂亮少年,居然也是差一点就能破开元婴瓶颈了!
再次看向鱼梦梦时,青年笑的愈发厉害!右手虚空一握,那柄乌黑长枪似乎嘶鸣了一声,瞬间撕碎红绫后便再次被张木流握在手中。青年气势猛然暴涨,一身火焰变成淡蓝色后瞬间便到鱼梦梦上空,长枪劈向下方,云海顿时一个大窟窿,月色也透过那处洞口洒落人间。
轩王此刻与皇帝并肩站在东门城楼,两人举头望着云海各自攥紧了拳头。
被胡洒洒拉着逛雁塔的兄妹俩猛然抬头望向东北方向,胡洒洒后知后觉像是明白了什么,也咬住嘴唇看向那处。
鱼梦梦再次返回云海,舔了舔嘴唇道:
“不错啊!”
说罢欺身上前,以拳法对张木流。手持长枪的张木流竟然只能招架,几次闪身未果,被鱼梦梦一拳打的退后百余丈,云海间便有多了一条沟壑!张木流尚未稳住身形,鱼梦梦再次近身对着张木流头颅便是一拳,算是报了跌落云海之仇!
再次返回云海的张木流头发已然四散,长发披在脑后,擦了擦嘴角的血,将长枪掷向下方,忽然笑的十分灿烂。
“真不愧高我一个大境界,只是我也学过几天拳!”
一脚踢向鱼梦梦,那位护国真人虽是让开了,却感觉眼前青年比先前更加凌厉。
死在彭泽渔船上的那位老人,只教了当时还是少年的张木流一句话:“与人对敌,我伤他死便是大赚!”
张木流再次近身与鱼梦梦缠斗,被鱼梦梦一拳打断了肋骨却未退半步,以肘正中其腹部后,后者被击退数百丈悬停在云海上方。
嘴里不停溢血,血色染红了白衫后,鱼梦梦收起来这场缠斗开始便未曾收敛过的笑容,声音也是变作男声,冷漠道:
“好小子!只是你还是要死的!”
说话时鱼梦梦身边便多出来一个紫色薄衫,裸露脚踝手持长弓的美艳女子,另一边是蓄着胡须身披银甲,手持两柄大斧的中年大汉。
张木流久违的感觉到脊背发凉,握紧颤抖不止的右手,瞪着站立于云海中的三个鱼梦梦道:
“分神?!”
鱼梦梦再次掐决,以无数冰锥向张木流打去,长枪冲入云海抵挡。此刻手持双斧的中年汉子已经瞬身到张木流身后,横着双斧向张木流斩来,青年堪堪躲过了板斧,却被一箭射穿胸口。
狼狈不已的张木流暴退到麒麟一边,一巴掌拍飞鱼沾霖后,单膝虚跪在空中狂吐鲜血。
青年看着前方三人,这是他从第一次离开小竹山后,第一次想有一把剑!
鱼梦梦似乎看透了张木流的心思,讥笑道:
“有剑又如何?”
往西北方向几百里,一抹银光冲破云层直向长安。与此同时云海之上一声爽朗大笑,笑声中有人言:
“借你一用!”
大柳树下坐着一位老人,摇晃着藤椅,吹着凉风笑吟吟的:
“能不能真正拿起且不说,起码总算敢去想了!”